237.我不認得你

一直覺得瘋子的情商極低,沒太多心機卻又不失智慧。()

. 就像現在這刻,他被我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也沒什麽尷尬之色,仍然一副苦苦的臉,任由了我的視線。默去片刻,我問:“瘋子,一直沒問過你,你喜歡我什麽?”

瘋子聞言就故作沉思狀,想了好長一會,才煞有介事地答:“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我不由失笑,搖了搖頭輕道:“錯,喜歡一個人是有原因和理由的。與一個人從陌生到熟悉都經曆不可違逆的過程,第一印象的好與壞不會從開始保持到最後,喜歡就是在這個過程產生的。你會因為這個人某類行為,與對方共同經曆的一些事,情感發生轉變成惦念。”

瘋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改剛才的苦狀道:“小匣子,你說得好深奧哦。”

我抿了抿唇角認真地看著他,“所以瘋子,你其實並不是真正喜歡我,或者準確地說你的喜歡是那種看到天上飛的鳥兒,地下爬的蟲子都會產生的之意。”

瘋子蹙眉:“把自己比成天上的鳥兒就成啦,幹嘛要比成蟲子呢?你一點都不像蟲子。”

我無語對之,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但隔了半刻瘋子突然道:“小匣子,你說的那些我不太理解。就是每天看你眼裏像開了條滄桑的河,麵上平靜,內底卻壓抑悲痛,這個地方會也跟著難受。”他用手捂在左心口處,還是那張自帶喜劇效果的臉,眼神卻是認真的,我看著看著就不由移轉了目光。

腳步聲起,移往門邊位置頓住,“他們應該今天就出峽穀了。”

“他們?”我直覺詢疑出聲。

瘋子恢複了原來調調,胡亂朝空擺動了下手,“哎呀,就是那叫落什麽寒的,還有一個女娃和一個男的,還有......那個人。”

我呆立良久,才輕哦。

“哦是什麽意思啊?”瘋子在問,“想去看看就跟你三哥走,應該還來得及。”

我是被瘋子拉著走出那間石屋的,穿越百米溶洞到外麵,廣闊的天一時壓得我有些氣悶。大概了解所在位置處的地形,眼前一片林子呈高低起伏,剛出來的溶洞分上下兩層,分在不同方位,林子之外就是那條長河。早前就聽瘋子說過,張繼與梁正後來是從一條長河進來的,因為這長河與最早守候位置下來的那個深潭是相連的。

溶洞內的深潭很蹊蹺,不知什麽原因會在不同的時間段會出現不同水位,導致分批進入時出現分流,第一批人被帶到下遊,第二批人被帶到遊,第三批人則被帶到了上遊。長河就是在上遊位置。

腦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任由瘋子拉著我穿梭在林間,林子不大,隻大約十分鍾就到了林口處。依稀語聲從不遠處飄來,我遊離的思緒猛然一抽,耳朵禁不住豎起了去聽。當我與瘋子邁出林子霎那,語聲驟止,幾道視線紛紛朝這看過來。

一張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麵孔,仿佛曆經千帆而過再回首,一切已麵目全非。留意到站在一角正與陸續說話的許玖朝著瘋子遞眼色,瘋子湊過來到我耳邊壓低聲說:“小匣子,我過去一下啊,在這等我。”但他話說完後並沒鬆開我手腕,也沒跑去許玖那邊,而是保持著那姿勢僵硬在原處。

我微訝異地側轉眸,發覺他的目光斜視向我背後,那一瞬似有所感,我艱難地一點點轉身。這次轉身之後所看到的,是我今後無數個夜晚時常想起的印象最深的他。

陽光靜好,高城站在無名樹下,軟軟栗色的額發側分在眼睛上方,雖然仍覺消瘦,但刮去了胡子後的他顯得清俊無比。空間靜的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感覺看著他,許久許久,恍惚,那雙恢複成黑色的眼睛好溫柔。

隻是,他沒看我。

身後依稀傳來誰的呼喚:“城哥。”

霎時溫柔變成錯覺,眸光涼寒陌生,向這看過來時視線從瘋子那邊劃轉而過,垂落一瞬,快掠過我大步走來。三五米的距離,我屏著呼吸,每一步猶如踏在我心尖,抽疼的不行。

當清風拂麵,沉定的腳印越過我一路前行時,我垂下了眸,沒有淚,沒有失落,就隻是......

一念花開,一念花謝,無名樹下,我們擦身而過,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

倒抽涼氣聲在耳旁,瘋子急著說:“小匣子,他......”我死死抓住他的手,用逼迫的眼神狠狠盯著瘋子的眼睛,他在嘴邊的話縮了回去,驚愕地看著我。

餘光,高城走到了落景寒等人處,低語著什麽,沒一會就齊往長河邊停著的船隻走去。用力閉了閉眼,轉過頭目送著那道身影。高城,我本想跟你牽著手一路走不離不棄,而今已成奢望,那我就看著你一路走,不離不棄。

船是汽艇,一啟動就飆出老遠,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瘋子在旁跺腳,扼腕惋惜:“幹啥不喊住他?憋了那麽多話在心裏,不難受嗎?”

我收回目光,轉身,對上一雙深邃的眼。

盛世堯。

自那日後一共是三天,我再沒見過他。三日之前,我說考慮好了;三日之後,他給我滿意答案。走上前,低首,誠摯地道:“謝謝。”

目光落在我臉上,他低問:“甘心嗎?”

我抬頭一瞬來不及掩藏眼的情緒,眼底有酸意,似乎在他麵前,我控製不住心的脆弱。搖著頭說:“不甘心,可是......”世間事但凡有可是,那終究隻能是末路。我沒有再說下去,低著頭越過他身旁,步子飛快走進林,不知到了何處,終於忍不住,眼淚落了滿目。

怎麽可能甘心啊?這個人以強勢之姿橫插入我的生命,根本就沒有給我留一點餘地,他說從今往後,我隻有一種選擇。可是誓言在耳,他將我從記憶裏連根拔除了,從此那些過往,開心的、快樂的、難過的、離別的、同甘共苦的,還有同生共死的,全都化成了灰燼。

我甚至連去看他一眼的權利都沒有了......

荒涼的豈止是心,而是這個世界將我遺棄了,沒了高城,我還剩什麽?空茫片段的過去?不可預知的未來?原來我窮到除了他,早已一無所有。

沉痛的感傷被旁邊的抽噎聲拉回,愣愣地轉過頭就看到瘋子哭得狼狽,他何時跟來的我也沒發覺,輕問:“你哭什麽?”

他狠狠抹了把眼淚,丟了句話:“太特麽傷人了,以後再也不會愛了。”我看了他一會,笑著說:“瘋子,謝謝你啊。”這是句真心話,當一個人心沉悲慟難拔時,有這麽一個人適合時宜地拉你出來,又能陪你感傷陪你哭,還算是幸運的。

但瘋子下句話卻是:“不謝啦。真的疼死我了,也不知道哪來的黃蜂,別地方不咬,偏偏咬在鼻子上,這下是毀容了。”

我一時錯愕,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意思,仔細去看,發現他鼻頭處果真腫起一個大包,合著他這眼淚縱流以及那感慨,都是因為被黃蜂咬了一口?頓生一種被天雷劈的感覺。

“噗哧”一聲笑從旁傳來,一道清麗的身影走進視界,凝了凝眸就認出是成曉。她走過來拍了拍瘋子的肩膀,慎重地說:“黃蜂有毒,我看你還是快去先上個藥,要不一會鼻子能腫到把臉都遮住。”瘋子一聽,眼睛頓時瞪圓了,拔腿就回身跑,邊跑還邊喊:“小匣子,你在這等我啊,我去去就來。”

看著那轉瞬就躥出去數十米的身影,我隻剩無力感。成曉目送瘋子離開後,回轉頭笑著對我道:“他真好玩,跟這種人在一起應該很開心。”

話裏有話,我假意不懂,牽強地笑了笑。但成曉卻又直接詢問:“有考慮過他嗎?有些人表麵看來似糊塗,其實心裏很清楚,你在走進林後,他比任何人都還著急追上來。”

我突然生出一股惱意,話不經大腦衝了出來:“假如盛世堯以外的人也這樣對你,你會考慮嗎?”成曉抿唇而笑,堅定開口:“絕不。非他不可。”

兩個斷句,六個字,擲地有聲。

我也好想這樣理直氣壯大聲說,可是聲音卡在喉嚨裏,幹澀生疼。暗了眸垂首,不想去看她臉上沉定的笑,那會讓我感覺自己太過悲哀,不是愛而不得,而是愛而不能愛。與高城或許有緣,卻是無期,注定了。

耳旁成曉的聲音一改剛才的平靜,帶了幾分感傷:“夏竹,你不知道要做到這六個字,是有多難。”她靠在了我身後的樹幹上,極輕的聲在說:“麵對這個世界,我們真的好渺小,冥冥那隻手隻需彈指揮手就能讓你地獄輪回,人間慘淡。要與它們鬥你不光得是有決心,還得有恒心,以及永不放棄的念。如果這些你不具備就甭提那六字。夏竹,你做好準備了嗎?”

我婉轉目光,凝定在她臉上,看進她曆經滄桑的眸。

她說:“跟我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