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二選一

如果這些都是在她無意識情況下完成的,那麽她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所以當我認出畫在小童裙上的是高城肖像時,這件事就變得單一而明了。這個人殺小童的目的是高城!

從童浩根口中得知,他的那把屬於我而被貼錯小童貼紙套的裁紙刀,是他被攔在門外時,人群裏不知誰塞進他手中的。也就是說,這個人囂張到不但公然讓小童割腕畫像向高城挑釁,更是就招搖地藏在人群中目睹這一切。

畫廊前馬路並不屬於主幹道,又在中心位置,故而沒有監控探頭,以至於當時人群裏究竟有誰無從得知。想必這也是那人敢如此狂妄將被寫上標記的裁紙刀塞給童浩根的原因。但是這人一定不知道三把裁紙刀上的異樣,從而在作案之後將這個最大的漏洞曝露了出來。

肩上忽被一拍,“走吧,該是總結陳詞的時候了。”

我不免憂慮地看著高城,“借由小童的手,將你用血刻畫,對方可能是在宣告......”

“下一個就是我?”高城反問,倏而笑得冷沉,“我拭目以待。”見我不動,他又道:“小竹子,知道從另一種角度而言,它這舉動代表了什麽嗎?”

我詢疑地看過去,他說:“它不平靜了,不想再遮掩於人後。意味著這場心理戰它首先輸了一成。不怕對手凶惡,隻怕它形同於無,即使這次童子涵的死被做得天衣無縫,隻要有痕跡就意味著有跡可循,終將無所遁形。”

很明顯高城不但不懼,骨子裏還隱隱散了興奮,似躍躍欲試捕獵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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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間特殊的總結陳詞審訊室,一一被帶出來的有沈妻、薑妻、童浩根以及童母。整個案件的關聯人都在這了,其餘的都已不能開口。

假如不是親耳曆證,我很難相信這一切的根源是小童。

事情得追溯到很久以前。

童浩根育有三女,童子琪為長女,童子涵與童子瑤為雙胞胎姐妹,原本一家和睦生活幸福,可就在雙胞胎姐妹十歲那年一切變得分崩離析。都說雙胞胎同連體,心心感應,但不曾想惡疾竟然也同時染上了這對雙胞胎。最先是兩人的左臂無故同時疼痛,童浩根夫妻就送女兒去醫院診治,各項檢查下來都正常。後醫生推斷可能是心理疾病。

但不久之後,不僅是左臂,兩個小女孩的左半邊身體都痛起來,腳疼到不能走路。夫妻倆隻能再次送醫,這次檢查報告有結果了,診斷出竟然是骨癌。但詭異的是,兩人患有骨癌的部位並不相同,童子涵是在肩骨與手臂的接口處,腿部是在膝蓋處;而童子瑤是病發在骨幹中央。等於說一個人在頭,一個人在中部。

這無疑對童浩根夫妻是晴天霹靂,女兒養大到十歲,竟然同時患上骨癌!

別說當時的醫術,就連現在也難治療痊愈。醫院幾乎是回絕了治療的,在絕望悲慟下童浩根不想放棄,於是夫妻兩就開始尋走偏方。輾轉間就得到了“刮骨療毒”的那方子,給方子的人說癌細胞即為毒,用那方子能除。可“刮骨療毒”是古時的一種說法,真正的辦法其實說穿了就是換骨,方子中還慎重表述了必須是得直係親人的。

這時兩難局麵就出來了,兩個女孩都隻有十歲,骨架沒長全,童浩根夫妻就是想幫她們換也有心無力。而童子琪長了她們五歲,體格上十五歲與十歲區別很大,所以等於說這方子有等於無。但就在童浩根夫婦絕望之際,年僅十五歲的童子琪卻提出了一個驚人的提議。

二選一!

這是殘忍而血腥的抉擇。不用說,被選中的是童子涵,被犧牲的則是童子瑤。所以2000年12月12日,童子瑤被埋在了地下,隻剩半骨。因為那左半骨的部分融在了童子涵身上。

原本事情到這裏該結束了,秘密嫣藏,也不會有後麵的事發生。可偏偏不幸的是,童子涵的骨癌複發了,就在兩年前。這一次再沒第二個童子瑤被犧牲,童子琪有想過自己換骨,可陰差陽錯間她遇上了薑宏修,並且發生了一件意外導致薑宏修的左臂與左腿受傷,這時她突然起念用薑宏修的斷臂殘腿來救童子涵。

不能算是成功,也不能算是失敗。因為再次換骨後,癌細胞隻是被控製不再擴散,卻沒有根除。童子琪想到了一個更離譜的偏方,用別人的骨髓與童家人的中和,原本她想用自己的,但被童浩根阻攔,於是有了童浩根的假死。

說起來真的很牽強,可事實就如此,整個童家人都像處於病態一般,其中尤屬童子琪最為嚴重。隻是他們誰都沒有顧慮過童子涵這個受者的感受,也沒有問過她意見,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童子涵的心智並未完全扭曲,而且她找到了發泄出口,就是畫畫。

這就是之所以小童對畫畫的渴望幾近瘋狂的原因,她將所有內心的缺口都融注在畫中了。在來畫廊時,是她又一次病愈過後,整個人的氣色都不錯。但有多渴望畫畫,就有多渴望生命,她明知道自己的姐姐在做著一些犯罪的事,卻也受任著。

直到終有一天,一切成殤。

故事到這處就要從另外兩個女人身上開始了,我將視線劃轉向那兩個尤為沉默的女人。或許沒有人能想到,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的行為不止是大膽,更是瘋狂。

而致使女人瘋狂的原因,通常隻有一種——男人。薑宏修在成為殘疾人後,情緒變得焦躁、易怒,到後來甚至變得病態。童子琪用了他的骨,自然成了他的女人,但日子並不好過。虐待、鞭打在其次,更主要的是被薑宏修還賣給了自己的好友沈衍平。

與童子琪一樣慘的還有他的妻子,薑妻是二十歲跟薑宏修的,比他小了十幾歲。一晃十多年過去,沒懷上孩子,薑宏修就對這老婆十分不滿。等他成了殘疾後,薑妻自然也遭了殃。故而薑妻在看到丈夫屍體的那一瞬,無法控製自己那仇恨的情緒。

沈妻或許沒像薑妻那麽淒慘,但與沈衍平近二十年夫妻,與他從一窮二白到有今天,換來的是沈衍平的背叛,如何能甘心?尤其是這裏頭還有微妙的關係在,薑宏修曾與沈妻是大學戀人,兩人私下裏依舊偷偷來往著。此處可解釋沈妻在辨認出薑宏修屍體時為何大哭。

原本這些都還不至於達成要致沈薑二人於死地的因素,可偏巧的是,一次童子琪與薑宏修在一起吃飯被小童撞上,正是高城喜歡的那家餐廳。小童是去幫買咖啡時遇上的,以薑宏修的病態看到小童後如何能放過,他開始逼迫童子琪將妹妹帶出來一塊玩,並且將這件事講給了好友沈衍平聽。

小童於童家於童子琪而言,是陰暗裏的最後一抹陽光,童子琪如何能容忍有人褻瀆她妹妹。十幾年前她才十五歲時,就可以當機立斷舍一妹救一妹,十幾年後她能忍辱負重與薑宏修談條件,那麽這一刻她就敢手執尖刀插進對方心口。

以她業務經理的口才,足夠引誘兩個已經站在懸崖邊上女人跳下懸崖了。她將那“刮骨療毒”的秘方剖露,誇大人體骨髓的功效,對女人而言不外乎駐顏有術。於是在沈家那個地窖裏,兩個男人以出差為名義,先後成為了階下囚。

沈衍平最先被請下去,沈妻一杯含了安眠藥的水就搞定了。再後來同樣的方式,薑宏修也被綁入了地下。可以說沈妻與薑妻就像是著魔了般,完全聽從童子琪的吩咐,她說在行用古法取骨髓時不能有多餘的人在場,兩個女人就真的任由她單獨行動。讓薑妻在自家地下室弄一缸福爾馬林水,她就真的弄了。

沒有人知道那幾個日夜童子琪與兩個男人在地下做了什麽,沈妻隻知道越來越覺得害怕,就悄悄下了地下室一趟,卻發現自己丈夫和薑宏修都不在了,而童子琪也聯絡不上。她不知道,在她唯一一次出門的半小時內,童子琪喊了薑妻把沈衍平的屍體搬到了薑家那個福爾馬林缸裏。至於薑宏修,她沒告訴薑妻實情,隻拍著她肩膀以同病相憐的口吻說: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童子琪把薑宏修帶上了虎崖山,再沒回來。

案情到此處算是陳結清楚,其中一部分為沈妻與薑妻的口述,而一部分因為童子琪、沈衍平以及薑宏修都已死,無從考證。隻能從片麵的證據來將其推測。

沈家地下室裏的血跡已被證實是童子琪的,應該是她斷臂之後流的,而那條手臂竟然是她自己斷的。沈衍平是死於窒息,他的左肩處有很多孔洞,應是借由特殊工具吸了他骨節處的骨髓。事實上也確證了沈衍平的屍體,左肩部位的骨節內骨髓為空。

有一點已是昭然:童子琪的手臂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