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書房,君雪正和白智核對著這幾天的賬目,已經深夜,兩人臉上都有了倦意。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人手越發顯得不夠用了。

“白智,看來我們要請個大掌櫃了。”

揉揉發酸的肩頭,君雪有些疲憊地道。

按照寧海習俗,比較大的商行並不是東家親自經營,而是請了有經驗的大掌櫃來管理,隻是這人選必須人品和能力上佳才成,一般家族生意都會專門培養自己的大掌櫃。

“這比較有名的,都被請了去。剩下的,不是脾氣古怪就是資質平平……”

白智皺眉,說起寧海脾氣最古怪的大掌櫃非杜寧莫屬。主子曾經派人去請,居然被他給轟了出去。

“你是說那個有名的怪老頭兒杜寧?”

前幾天在茶樓,她偶然聽人說起,也算是個妙人。平生不願做官不願務農不願經商,奇怪的是就這麽什麽都不做,他照舊過的優哉遊哉。

“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老頭兒,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

白智冷哼一聲,算盤主子撥拉的劈啪響,對杜寧是不滿之至。

“這樣啊……”

君雪托著腮微笑,能夠把狐狸白智氣成這樣,衝這一點她就該見識一下。

白智見君雪一臉感興趣的表情,有些傻眼——“公子,我勸您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的好,那人根本就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紅兒匆匆地跑進來,本想說些什麽,看到白智又倏然住口。

“公子,已經是半夜,我這就回去休息了。”白智見紅兒神色有異,心下了然,隨意找個理由告退。這女兒家的事情,有許多是不便他們這些男人知道的。

門再度關上,等確定了門外無人,紅兒立刻焦急地道:“不好了,軒轅公子他又吐血了——”

原本紅兒一直在軒轅狐房中照應,侍候著服了些湯藥睡下,卻不料半個時辰不到,那些藥都被他嘔了出來,連帶著還吐了幾口血。

軒轅狐的房間,和君雪房間的布置完全一樣,她三兩步奔到床前,就見那人咳嗽的臉通紅,脖子上青筋都曝露出來,連她們進來都沒有發現。

“你這人,平時沒個正經。偏偏到了這種時候就知道死撐著——”

君雪心裏發堵,明明知道未必有這麽嚴重……可平日裏看慣了他妖孽的囂張樣子,突然變得這麽虛弱,倒像是換了一個人。

“嗬嗬,是真的沒什麽……”

軒轅狐臉色蒼白,剛才那一陣咳嗽鬧得肺快炸了,可是被君雪劈頭蓋臉一頓訓,反倒忘記了難受。這傷到底是輕是重,他自己是明白的,隻是剛剛心頭湧過陣陣暖意,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你老實說,那些藥是不是根本就沒用?”

怒瞪著他,君雪心裏突然冒出這麽個念頭,那些普通的藥醫人或許有效,可軒轅狐是妖……

**,軒轅狐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隻覺得奇經八脈都被一股暖流熨帖著,頭上微微地散發著熱氣。暖流的來源,正是君雪貼在他背後的雙手,紅色的內丹在兩人身周盤旋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光芒漸漸黯淡下來。

這法子,是小可告訴她的,軒轅狐身體受創過重,身體中的妖丹無法自行療傷,隻有不斷從外部輸入精力才能緩和。

君雪的內丹,是最好的靈藥,就是仙丹也望塵莫及。隻是,無論是神仙還是精怪,都不願意輕易動用自己的內丹。君雪如此做,等於是削損自己的道行。

“你感覺怎麽樣?”

收回內丹,君雪擦去額頭滲出的細汗,關切地注視著他,生怕有什麽差池。

“……”

軒轅狐不語,隻靜靜地望著麵前的她。從來都是舌燦蓮花,可是為什麽現在他卻覺得舌頭如此僵硬?他本來所希望的,他想要得到的,為什麽一切都變了樣?

心頭發苦,如不小心吞吃了十斤黃連,說不出話來,心卻叫囂的厲害——“有些事,你是知道的吧?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可是,他隻是呆呆地坐著,貪婪地汲取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暖意。

“要不要重新來——”接下來的話未出口,君雪突然愣了,小小的身子被突兀地攬在微涼的胸膛裏,她甚至可以聽到那雜亂的心跳。

“對不起……”

微不可聞的聲音,在他嘴角消逝,消散在空氣中,隻有他自己聽得到。可是,這已經足夠。

“不用擔心,一定會好的。”

柔柔的聲音在房裏響起,聽在耳裏有些飄忽,君雪吃力地拍撫他的背,嘴角卻微微地翹起。

這家夥,就隻有他會使苦肉計麽?這條桀驁不馴的狐狸,如果想要他真心順服,絕對不能用強。不管他是為什麽接近,都不重要了……或許,這次他的以命相護是假,可終有一天會變成真。

“小白……我……”

半晌,軒轅狐再度恢複妖孽原形,極具**地在君雪耳邊吹氣,聲音邪魅勾人。

“又怎麽了?”

君雪猛地一個哆嗦,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小白,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習慣了君雪肌膚的溫度,躺在**他根本就睡不著。

“以後不許喊我小白,不然你就睡床——”

君雪惡狠狠地“威脅”,雖然這話聽起來極度曖昧,讓人誤會啊誤會!可是很有效。

任憑軒轅狐幽怨的眼神兒拋過來,比誰更“無恥”?這一次,君雪勝出。

瑩楠煜,曰:可憐的軒轅狐,遇到了君雪,好日子算是到頭兒了。 ……

“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小可化成一朵雲飄在君雪頭上,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市集上人特別多,平時不怎麽擠的街道,如今應是“窄”了幾分。

其實,一向不喜歡人擠人的君雪,今天居然會出現在這裏,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奇怪的是。

“笨蛋,難道你不知道麽?今天可是寧海一月一次的獵奴會。”

軒轅狐心情不甚好地道,他同樣討厭人多的地方,特別是這種亂糟糟充滿了各形各色人種的集市。雖然他現在以狐的形態趴在君雪懷裏,還是有“咬人”的衝動。

隨著軒轅狐話落,他們已經出現在一個人頭攢動的場地,本來空曠到可容納上千人的地方,如今看來還是小了一點兒。

各地商人說著不同的方言,比手畫腳地溝通著,討論著他們看中的商品,一臉的興致勃勃。

而他們所討論的“商品”,正規規矩矩地陳列在看台上,按照買主的要求擺動著各種姿勢。所謂的獵奴會,就是買賣奴隸的市場,這些被出售的“商品”,大多是從各國擄來的壯丁,年紀約莫在二十左右。

這些人在船上經曆了一兩個月非人的生活,大多數已經任命,隻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好的主人,脫離那種豬狗不如的生活。因此,都極力地擺出自己最具有優勢的一麵。

君雪盡可能避過來往的人,找到奴隸人數最多的一處,上掃一眼居然有一兩百人,她走上前同奴隸主說話。

“給我你們這裏最懶惰、最惡劣、最沉默的奴隸。”

廣場人很多,嘈雜的聲音幾乎要蓋過君雪的聲音,隻是她身上卻有一種無法讓人忽視的氣度,那奴隸主立刻笑臉以對——“這位小公子的要求還真是奇特,不過您還真來對了地方,我們這裏什麽樣的貨品都有。”

仔細打量君雪身上的衣服,見是金國有名的冰絨,笑容越發的諂媚,熱情地帶著她在奴隸中穿梭。

“姐姐,為什麽要選這三種人?”

小可很是不解,這三最,貌似大家最不喜歡的類型吧?

君雪微笑,在她還是“現代人”的時候,曾經看過一本小說,上麵這幾句話她覺得很有道理——

“被公認‘最惡劣’的人,證明他善於心計,並且往往隻有他玩別人的份,別人永遠沒有辦法算計到他;‘最懶惰’的人,偏偏還可以無事的生存在惡劣又辛苦的地方,這樣的人……定有過人之處;‘最沉默’的人,代表他內斂、能忍人所不能忍。沉默的人一般很倔強,能吃苦……”

現在的情況,隻憑原來的人手已經遠遠不夠,必須開始著手培養新人,而最好的人選莫過於這些沒有背景沒有勢力遠離自己國家的奴隸。當然,他們的身份,回去之後還是有必要仔細的調查。

“……”

軒轅狐聽到這翻話,意外的沒有發表意見,心裏卻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小白這麽做,似乎在為放手的那一刻做準備。

為什麽?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她已經想要抽身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