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寧傑:如果有愛同行

施寧傑的出場十分拉風,戴著墨鏡酷酷地站在豪車前麵,介紹豪車的樣子好像在跟人講述自己擁有的玩具一樣雲淡風輕—出去玩開英菲尼迪,去酒吧開寶馬。出去玩隻要舒服就好,去酒吧開寶馬才能滿足虛榮心。但他並不為此滿足,他還想買一輛蘭博基尼。

明明隻有十六歲的施寧傑,舉手投足間的玩世不恭和富二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讓人感覺不到他還是個孩子。他的愛好也和同齡人截然不同:飆車、打遊戲、泡酒吧。

施寧傑奉行開心就好的生活原則,隻要讓他高興,給足他麵子,那就天下太平,如果稍不如意,他就“爆發了”,整個人像刺蝟一般充滿攻擊性。他曾經在酒吧裏和人大打出手,就因為對方讓他沒麵子,也因被拍到沒錢付賬的窘事讓他差點放棄拍攝計劃,理由也是一樣地簡單—這事兒太沒麵子了。

施寧傑換過的學校比他換過的手機還多。他的整個初中生活在學校的時間不到兩百天,他討厭學校,因為“沒人陪我吃,沒人陪我玩,上學真的太無聊了”。更何況學習的作用在他看來,最好也無非是當個老師,一個月隻有一千多塊錢,這點收入對他來說根本不夠。談起他參加《變形計》的理由也很簡單,他覺得這種互換的形式挺好玩,他有點羨慕易虎臣(《變形計》曾經的嘉賓)曾經去過的山村,“好像熱帶雨林一樣”。

施寧傑的媽媽覺得這孩子越來越讓她頭疼了。她是個單親媽媽,不能總在兒子身邊,她疼他,兒子要什麽就給什麽,兒子要什麽都給最好的,可是這個孩子卻長成了飛揚跋扈的樣子,他甚至衝到她工作的地方,不管她是不是在跟客戶談生意,張口就要錢,仿佛除了錢,母子之間再沒有別的關係。

當蔣鑫和王紅林交換過來的時候,忙碌的施寧傑媽媽沒時間照料,而她用來彌補兩位孩子的方法也很直接—用錢。她為兩個孩子買昂貴的鞋子,找最好的影樓拍寫真,這樣的片段讓她似曾相識—曾幾何時,當施寧傑還乖巧的時候,也是這樣跟在她身後,眼睛閃亮地看她為自己購置貴重的東西,可是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現在去哪兒了呢?

除了母親,施寧傑最佩服的人是爸爸。但他跟媽媽一起生活,和爸爸的見麵少得可憐。他生性頑劣,自然也沒少挨打,爸爸自己也沒長大,衝動易怒的行事方式和他這個孩子如出一轍,有一次發起火來,拿著刀差點砍了他。他描述父親踢打自己時候的樣子很輕鬆,還配上了動作:“他就在那裏踢呀踢,超有節奏的!”

對十六歲的施寧傑來說,似乎隻有錢能讓他快樂。有錢就有朋友,兜裏有錢才敢出門,錢多底氣才足,才能玩得High。

施寧傑除了打遊戲泡酒吧之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音樂。媽媽為了引導他這個難得正常的愛好,特意送給他一個酒吧,裏麵有最好的音響設施,這個酒吧,多多少少讓他收了一點心。

而蔣鑫和王紅林來到城市的第一晚,也被施寧傑請到自己的酒吧去玩,唱歌跳舞狂歡開派對,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盡地主之誼,至於那兩個孩子能不能接受得了,這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和交換孩子見過麵後,第二天施寧傑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了八仙鎮的旅途。

可惜現實和想象總有差距,起初還因為旅途新奇而雀躍的他逐漸被進村的山路打敗,從天亮走到天黑,他的心情也和陰暗的天氣一樣一落千丈。而這些挫折在他走進王紅林家的時候變得不值一提,簡陋的村舍和跟城裏沒法比擬的生活環境讓他的心情跌到穀底。

為了迎接他的到來,奶奶為他準備了最好的房間,還特意洗了被褥,可挑剔的施寧傑在**滾來滾去,皺著眉頭說:“這怎麽是濕的?剛洗的吧?”

他嫌棄的不僅僅是被褥,還有這山溝溝裏的一切:到處飛的蟲子,接收不到信

號的偏僻地方和與世隔絕的孤獨感。百無聊賴的施寧傑把自己丟在**,頭埋進被子裏:“殺了我算了!”

不過很快,生性樂觀的他還是找到了消遣的法子——他和紅林大伯聊天,喂豬逗狗打蟲子,把力氣耗盡才肯入睡。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第二天,施寧傑把農活當成了遊戲,舉著豬食追著拍攝人員到處跑,把農藥都灑在葉子上,玩得累了就回去休息。事後他也覺得後悔,打算補過:他要幫奶奶砍柴,可又爬不上要砍柴的地方,讓奶奶托著他上去,結果沒抓穩和奶奶雙雙摔在地上。這一摔讓他城裏孩子的嬌氣盡顯:“頭好大一個包!”

即便這樣,當奶奶讓他回去休息一下的時候,愛麵子的施寧傑還是擺出強壯的姿勢:“沒事,男子漢!”

去學校報到的路上發生了點小插曲,按節目組規定要沒收手機,可將手機視為小山溝裏唯一樂趣的施寧傑卻堅決不同意,開始無理取鬧起來,他甚至給遠在南昌的媽媽打電話告狀:“他們想要我跟你斷了聯係,我不願意做的時候他們可以打我,讓我沒辦法跟你說……你千萬要救我,不然我就死在山上了!”

田間濕冷黏滯的小雨讓人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任憑怎麽勸說施寧傑都不肯交出手機,還放下狠話:“我鐵了心的事情,誰拿我都沒辦法。”

纏綿的雨還在下,一切陷入僵局。施寧傑索性回到奶奶家,可是當聽到工作人員說學校的學生們還在雨裏等著迎接他的時候,他思索片刻終於說:“交了唄。”

可能沒有人能理解手機對施寧傑的重要性,手機對他來說,是唯一可以和家人朋友時刻保持聯係的紐帶,他半年和媽媽隻能見兩三麵,很長時間都不能見到爸爸,和父母的溝通大部分都是通過手機。即使每次隻有短短的交談,他也好像可以透過這冰冷的機器觸摸到父母對他的關愛。他無法脫離手機,生怕這台機器不在身邊就錯過了家裏的什麽事情,沒事就會拿出來看一看。

雖然大多數時間,他要等的電話,並不會來。

施寧傑在學校受到了空前的歡迎。

熱情淳樸的鄉村孩子給他帶來了各種稱得上是奇特的禮物,一向世故老練、把“我什麽沒見過”作為口頭禪的施寧傑忽然變得羞澀靦腆起來。衣著時尚造型前衛的他也讓同學們很有好感,覺得他“長得帥”、“很可愛”。同學們的熱情讓施寧傑招架不住,明明把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他,領讀課文被糾正、賽跑得了最後一名也絲毫沒有惱怒,和同學們在一起的時候,他臉上總是掛著羞澀的笑意,被人簇擁喜愛著的時候,他身上不招人喜歡的富二代習氣也不自覺地收斂了。

施寧傑開始慢慢融入這裏了,他主動去探望因為煤礦事故落下殘疾的盲人大爺。大爺一個人生活,因為看不見東西,凡事全憑一雙手,在黑暗世界裏行動自如,這讓施寧傑很是佩服。閑不住的他把自己的眼睛蒙上模仿起大爺的日常起居來,他打算去園子裏采點菜給大爺做飯吃,結果跌跌撞撞地把樹苗當作物揪了,還把破舊的手套也放進了盆裏,解開蒙住眼睛的布條時,他傻傻地看著盆裏的一團糟:“這是什麽東西?”

告別盲人大爺的時候他還不忘交代:“以後太危險的活就不要去了,像我今天手就被刺到了。”

施寧傑知道蔣鑫奶奶家的電話一直沒有修好,怕蔣鑫擔心,特意跑了一趟去錄製奶奶對蔣鑫說話的視頻。奶奶歲數大了,很多話翻來覆去地說好幾遍,他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地錄製到最好,這樣一段滿含心意的視頻,最後成了打開蔣鑫內心最關鍵的一把鑰匙。

施寧傑沒有就此停下腳步,他知道王紅林一直想念分離兩地的母親,於是在王紅林奶奶、大伯和媽媽之間奔走,在幫紅林家母豬生仔的時候,他對奶奶表達了想讓紅林和媽媽見麵的意思。但

奶奶並不歡迎這個主意,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大兒子的健康和小兒子的陪伴,一手拉扯的紅林是她最大的牽掛,不僅是奶奶,就連癱瘓在床的大伯也不同意紅林見媽媽,一直以來紅林在他身邊長大,是他的寶貝疙瘩,都說女兒跟娘親,如果紅林跟媽媽走了,這個家,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施寧傑沒有就此放棄,他知道大伯的苦處,盡力與他講道理,最終他的真情感動了大伯,讓這個中年人掉了眼淚。

施寧傑馬不停蹄地奔向王紅林媽媽那裏,說服她去看王紅林一眼。可媽媽對施寧傑的到來也不太歡迎,她也曾去探望過紅林,但奶奶和大伯把她趕了出去,如今的她已經重新組建了家庭,有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她實在沒有太多精力顧及紅林。被逼問得急了,這個女人一邊狠狠抹掉臉上的淚一邊說:“反正紅林恨我就恨我吧!”

這樣的碰壁讓施寧傑很受打擊,他不明白自己的好心為何不被理解,曾經呼風喚雨的他屢屢碰壁,回到紅林家,他把滿腔怒火都撒在家裏的桌椅上,將家具砸得稀爛,甚至憤怒地要剪斷話筒,大伯出語阻止,他之前的刁蠻本性盡顯:“一把椅子幾個錢,老子賠你!”他想結束這次變形,對工作人員說:“我給你一萬塊錢,你放我回去!”

奶奶看著滿地狼藉難過得不知怎麽辦才好:“你把氣都撒在我頭上嗎?你是個乖孩子啊……”家具是紅林爺爺過世時跟別人借的,就這樣被施寧傑砸了,一貧如洗的奶奶不知道用什麽來還。即便如此,奶奶還是擔心他餓肚子:“肚子餓了嗎?我去做飯吃。”

奶奶的話讓冷靜下來的施寧傑後悔不迭,他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對這個貧困家庭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他羞愧地把臉埋在衣服裏,不敢麵對攝像機的鏡頭。為了彌補自己的任性,他為大伯洗頭做發型,又死纏爛打地說服了紅林媽媽去探望紅林,他得到了大伯和奶奶的諒解,但被砸壞的家具仍是他心裏過不去的坎。

施寧傑開始找地方打工賺錢,第一次嚐試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達成一件事,屢屢碰壁都沒有讓他氣餒,冷冰冰的拒絕也不能改變他的主意。畢竟生活經驗豐富的他,聰明地靠車牌號找到了當地的大人物—一位煤礦主,煤礦主同意他下煤礦挖煤賺錢。軟磨硬泡得到這個機會的施寧傑又高興地嘚瑟起來,可這份高興很快就在進入煤礦的時候消磨殆盡。

挖煤遠比想象中辛苦得多,嬌生慣養的施寧傑挖了幾鍬就氣喘籲籲,煤礦下空氣質量差,不能工作太長時間,普通工人六分鍾鏟好的一車煤,施寧傑花了一個鍾頭。鏟完了煤,他又幫忙搬石頭,拿到了人生中最沉甸甸的50元。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好像買到了蘭博基尼一樣滿足。

但是僅僅這50塊錢,並不能買到他想要的家具。

施寧傑咬牙把手機也交給了家具店老板,那是他視作珍貴的、和父母家庭聯係的必要工具,他用自己最貴的手機和辛苦賺來的50塊錢換來了一套新的桌椅。

施寧傑一個人搬著桌椅行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就是這條小路,幾天前他走過時滿腹牢騷、滿嘴抱怨,而現在,他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擔起了肩上的分量。

奶奶要幫他拿,他堅持道:“不用,我自己來。”他滿頭大汗地把桌椅搬進屋裏之後,像個大人一樣跟大伯和奶奶道歉,“以前不管我犯了什麽錯,都是爸爸媽媽幫我負責,這次我不能靠我爸爸媽媽,我要自己幫你把這個東西弄好。雖然這些抵不了全部,但這點心意希望大伯能收下。”

大伯笑著對他伸出了手,這一刻,他不僅原諒了施寧傑,更是對這個孩子懂得擔當的成長表示了讚許。

曾經握著豪車方向盤的稚嫩雙手與每日繡十字繡賺錢而刺得滿是傷口的滄桑大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知道,施寧傑已經完成了他的成人禮,他從一個任性跋扈、不知人間疾苦的“富二代”成長為一個勇於承擔的男子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