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家靜養了一個星期,每天吃我媽燉的骨頭湯。按說現在豬肉長價,我媽應該廢了不少銀子。

每天一起來,樂楊已經去上學了。這小子練過輕功吧,睡一張**,起床愣是從沒吵醒過我一次。每天一醒過來,看看床頭空空的枕頭,心裏竟是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終於,我決定不能再這麽廢下去。於是第二個星期,叫我媽幫我買了根拐仗,回學校上學去了。

果然學校給我記了個過。不過盡管被記過,我卻一時變成了知名人物。原來,長發男那幫人其實不是我們學校的。為了這事,學生會掀了一場要求禁止非本校學生占用校園體育設施的運動,這事還跟我們和鄰校F大關於借道通行的事情掛起了鉤,一時鬧得沸沸揚揚。

“李眾酩,你小子行啊,斷條腿全校同學幫你討公道。”同寢室的大毛打趣我。

“還不一樣被記了個過。”我聳聳肩。

“我看這過是快被撤了,林小蕾那是多強1.女人啊,領導咱T大學生會鬧到校長辦公室去了,我估計你這處分快被撤消了。”四毛在一旁嘀咕。我們寢室平時關係挺好,各位兄弟按年齡排了個序,我是二毛。

“真的假的?”我驚到。

“當然真的。我看林小蕾這女的對你用情不淺。要麽,抓緊這次機會,從了她?”大毛湊過來,一臉yin笑。

“去你媽的。”我一把把他推開。不過心下倒是想,如果真是這樣,那不管這過有沒有撤,都該找個機會好好謝謝她了。

一晃眼,到了周四下午,收拾了幾件換下來的內衣褲襪,杵著我的拐杖,一瘸一瘸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照舊地115轉三號線,一出地鐵口竟看見樂楊站在那兒。

他穿著高中生的統一校服,背著個書包,雖然個頭不矮,但看上去還是個孩子樣,在地鐵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顯得有些單薄。路過的人有的會不經意地多看他幾眼,畢竟是個漂亮的男孩。

這傻小子,估計一下課就跑來接我了,萬一我今天提早點回家,他不是白等了嗎。

很快他看到了我,朝我奔過來,腿還有點瘸,在我麵前站定,兩眼笑得彎彎的,叫了聲,“哥!”

我摸摸他的腦袋,“搞的像迎接退伍傷兵似的幹嗎,你自己還是瘸子一隻。”

“今天放學早,我就順路過來看看。”說著,他就撐住我沒拿拐仗的那隻胳膊往前走了起來。

真拿他沒辦法。

出地鐵口,天已經全黑了。晚上風挺大,走在路上竟有點冷的慌。迎著地鐵口的冷風,我渾身哆嗦了一下。樂楊撐住我胳膊的手也被風吹得緊了緊。

我側過頭看了看他,發現他的手上生了一個個的小紅瘡,“你凍手的啊?”我問他。

“恩,每年都生。”他點點頭。

“你媽把你當勞動人民養呢?生這東西很不舒服吧?”

“沒有,因為爺爺前些年中風,身上不方便,我媽媽工作忙,所以我常要幫他洗洗擦擦,不注意保護,就生出凍瘡來了。看著難看,其實就是有點癢。”他騰出一隻手放到眼前翻了翻,不太在意地說。我聽著卻覺得有些心疼了。

寒風裏走了十來分鍾,終於到了家。

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麵傳來嬸嬸尖刻的聲音——

“嫂子,不是我說哦,這鄉下小人(小孩)啊,真的是命挺硬的。他才來幾個月啊,我們家小酩就又是被人打破頭,又是被人搞斷腿的,見血傷骨呀。一個男小人,長的嘛跟個小姑娘似的漂亮,這樣的人命不會好到哪裏去的呀,換句話說,就是人家口裏的禍水喲!”

幾乎是空氣凍結一般,樂楊低著頭僵在了門口。

他的樣子讓我非常不安,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嬸嬸又開始說,“照我說啊,當初就不該讓他到上海來。人家都說,這種打小死了爸爸或媽媽的孩子啊,都是命老硬,不吉利的呀。你們就這樣讓他跟小酩住一起,怎麽放的下心喲,將來還搞不定鬧出什麽更嚇人的事情呢……”

MD,如果她不是長輩,我一定一巴掌扇過去,是女人我也不管!身旁樂楊的身體都開始抖了,我掙脫他,揮起拐杖,一下撞開了門。客廳裏那女人驚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見我在門口,她急忙走過來要扶我,“小酩終於回來了啊,我聽說你骨折了,來……”

一把推開她,我拉著樂楊就進了自己房間,把門重重地甩上。

門外,傳來我媽的聲音,“這孩子,真是被慣壞了……”我把裝了髒衣服的背包往地上一扔,還是覺得不解氣,悶頭坐在了**。

樂楊什麽也沒說,默默撿起了地上的背包,然後走到書桌旁,呆呆地坐下。

門外傳來關門聲,料想是嬸嬸自覺無趣,回家去了。

我媽過來敲門,我坐著沒動。倒是樂楊又站起來,去開了門。

“楊楊,你嬸嬸她那人就那樣,她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媽在門口柔聲對樂楊說。

樂楊微微笑了下,搖著頭說,“舅媽,我知道的。”

媽媽不再說什麽,往門裏看了看我,然後歎了口氣走了。

那天晚上,樂楊一直很沉默。隻匆匆吃了幾口飯,就回房間看書。我要幫他補物理,他也推說有別的作業要做,讓我自己看電視打遊戲什麽的。我隻覺得心裏有股悶氣,想發泄卻沒個出口。

到了睡覺的時間,樂楊一聲不響地拿了枕頭準備往上鋪爬。

我拖住他的胳膊,“你幹什麽呢?腿還沒全好吧,跑上鋪去幹嗎!”

他見我火氣挺大,沒說什麽,又默默把枕頭放回了下鋪,把被子攤好,自己睡了進去。

關了燈,我也爬上了床。

被子裏,手和樂楊的手無意碰到了一起,那手冰涼冰涼的。我拉住它,在被子裏搓了起來,“你多穿些衣服啊,手怎麽這麽涼,怪不得還生凍瘡。”

樂楊沒怎麽動,任我搓著他的手,半天,終於問我道,“哥,我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沒等他說完,我把他的手握了握緊,“別聽那個女人胡說!”

他沒有說話,隻是歎了口氣,歎得我心裏涼涼的。那種想要保護他的情緒又來了。

“你知道她為什麽那麽說你嗎?”我撞了撞他的身體。

他仰躺著沒動,悠悠地說,“她說的隻是實話吧。”

我掰過他的臉,“你傻啊!她那點小算盤,誰不知道啊。不過是惦記著爺爺奶奶家那套房子,我們家條件好,是不會去要那房子的,等將來爺爺奶奶不在了,那房子就當然是他們的。現在,你來上海,她是擔心將來要和她搶房子呢!”

樂楊瞪大了眼睛,“我……從來就沒想過爺爺奶奶的房子……”

“我當然知道。你這麽才多大,能有那麽多心思。我隻是想告訴你,那種人的話不用放在心上,你越難過她越得意。”

樂楊把臉轉了過去,“以前,我小時侯,也聽到鄰居們那樣說過我……”我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敲了一下,然後,我看到一滴眼淚從樂楊的眼角滑了下來,心裏一緊,忍不住伸手攬過了他。

“別難過了,楊楊。”我輕聲說,他在我懷裏微微點了點頭,用手擦了擦眼角。我感覺自己心跳竟有點加速。

為了掩飾,我開始找別的話題,“嬸嬸那種人,真的讓人很無語。我初中的時候去奶奶家玩,奶奶煮了兩個白煮蛋給我和婷婷吃,你猜怎麽著,嬸嬸居然比劃了半天,才把看起來小一點的那個給了我。”

身邊樂楊輕輕笑了,沒有說話。他一笑,我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於是更起勁了,“這還不算,還有更絕的,那時候奶奶讓她給我和婷婷泡牛奶,她泡好後要等個幾分鍾才開始分,第一杯倒出來的給我,第二杯沉底的那份才給婷婷。絕吧?”

樂楊又輕輕笑了,聲音已經有了倦意,“哥,你也挺小心眼的,這個都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了,當時說給我媽聽,她都笑趴了!所以,這種人根本就不能跟她計較。她說什麽你當耳旁風就好了,知道嗎?”

接下來,我又想了些挺好笑的事情講給他聽,他都聽著笑著,最後迷迷糊糊說了句,“以後我真的是該給媽媽買套房子……”然後就沒了聲音。

月光下,他的頭發溫順地蓋著額角,鼻子秀氣挺拔,被月光照出一道漂亮的直線。少年的身體散發出淺淺的奶香味,在我懷裏發出小小的鼾聲。剛剛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又來了,我低下頭,不知不覺地吻了吻他的額頭。

這舉動嚇到了我自己,我這是在幹嗎?

我忙想抽回自己攬著他的右手,卻驚動了他,他的頭動了動,身體朝我這邊蜷了起來,像隻小動物般把頭叩在了我的頸下。

我的身體,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