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向南走過很多個地方,大城小鎮,村頭巷口。不同地方總有一兩件值得讓他暫停下腳步,或許是一壺酒,或許等待一朵花開,或許是聽當地名妓的一首琵琶曲。總之,若是孟向南來了興趣,便會不顧一切去達成願望,決不委屈自己的好奇心。

然後,再絲毫不留念的離開。

這世界上有很多風景可以留下孟向南,卻沒有一處風景可以牽絆他前行的腳步。

這就是孟向南。

一個浪子,而已。

清澤縣,最出名的一道菜便是“醋鬆碧澤”。

簡單平凡的四個字,且聽小二怎樣來介紹:“公子,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們這道招牌菜,醋是全國都有名的薛家‘紅曲米醋’,魚是清澤水天生天養的青魚。公子,清澤河你有去過的吧。什麽?沒有去過,那您可定要好好去瞧一瞧……”小二操著一口純正地道的官話,也是怕南來北往的客人聽不懂清澤話。

坐在對麵的公子點點頭。

小二得到了回應,推薦得更加賣力:“薛家的醋配上清澤河的青魚,保準公子您能吃一條想兩條,吃兩條想三條。”

眼見這位公子皺了皺眉,小二的眼力極尖,連忙補充到:“公子不用怕吃完上火,這道菜的鬆是為清澤山上的鬆子,用雞油泡過翻炒,配上清澤山腳下的野菜‘馬蘭’做成的涼菜,清爽可口,還有清熱去火的功效。”

這便是“醋鬆碧澤”。

醋,薛家的醋,天下第一醋。

鬆,清澤山上的鬆子。

碧,清澤山腳下的馬蘭。

聽說這清澤山頗有靈氣,又聽說曾經還出過一位仙人,總之小城小鎮間,這樣的傳言總是數不甚數,但每次聽見一個新的,依然讓人覺得耳目一新。傳說,總是添油加醋許多,波瀾起伏間,讓人一頭栽進去,浮想聯翩。

澤,清澤河的青魚,此魚肉質細嫩,刺少而肉多,鮮美異常,還是

北朝最美麗的一種魚。據說當今皇帝對此魚味道情有獨鍾,恨不能養於皇城腳下。可惜皇城的水如同皇城的人一樣渾濁,這樣的高貴魚兒在那裏存活不過兩天就會命喪歸西。

天子想吃魚,還隻能移步清澤縣來。

孟向南自然不會錯過這樣一道美味。

沒來清澤縣,早聞“醋鬆碧澤”大名。

可是他也不趕,他一路遊曆玩耍,遇見好玩好看的,一樣都不落的享受。若是比作登山人,人人皆急欲登上山頂,一睹山頂之美色。而隻有他喁喁慢行,從山腳到山頂,每一處景色,一個不落收入眼中。

偏偏還能在日頭升起的時候,和眾人一起享受山頂那最美的一刻,而大多數人是在山頂吹了半夜寒風,被蚊蟲叮咬了滿身包,無聊無趣焦急等待過了半夜才盼來的美景,他卻以最好的心態來迎接。

正如他來到清澤縣的時候,正好是清澤河裏的魚肉質最鮮美的時候,清澤山上的鬆子剛剛成熟落地,清澤山腳下大片大片的馬蘭瘋長,鬱鬱蔥蔥。

一切那麽的自然,水到渠成。

五味齋是大酒樓,外來客人絡繹不絕,小二依然賣力地推薦,孟向南不好打斷他,就一直喝著桌上的免費茶水,直等到一壺茶再也倒不出多餘的一滴水後,小二才戛然而止,“啊,公子,我說了這麽多,您要不要來上一盤?”小二說得這麽不肯定,是因為在他說話的過程中發現這位公子自始至終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起來很好親近,可又覺得並不是容易買帳的人。

“當然,來到你們清澤縣,又怎麽能不嚐一嚐這有名的‘醋鬆碧澤’呢?我要三盤。”孟向南伸出三個指頭。

“哎,公子好像就是清澤人啊。”小二換上了本地話,其實清澤話與官話差不太多,但是多了一點起起伏伏的悠揚感。

“不是。”

“明明……”小二還欲再辯,看了許久的掌

櫃終於忍不住了,“去去,初揚,招呼其他人去。”然後又轉身笑臉對著孟向南:“公子,要三盤‘醋鬆碧澤’?”

小二初揚被轟跑,口中仍念念有詞:“可是明明像我們清澤的口音啊,隻是還不太正。”

“恩,一盤上桌,另外兩盤打包。”

“公子要帶給親朋佳友麽?公子大概是許久未歸家的遊子吧,帶上我們五味齋的‘醋鬆碧澤’,和一家人重聚天倫,準沒錯。”必是這樣,否則又怎麽解釋這位公子的口音呢。

掌櫃開店,南來北往,這樣的人也招呼過不少。

孟向南不置對錯,漸漸到了吃飯的時間,店裏逐漸人多了起來,掌櫃的也沒空在他這裏多停留,對著後麵叫了一聲:“十三號桌,三盤‘醋鬆碧澤’,一盤上桌,兩盤打包。”又回身對孟向南說了聲:“公子慢用。”然後就走了。

在店中最忙的時候,孟向南吃完盤中最後一塊魚肉和最後一粒鬆子,慢條斯理抹掉嘴角的殘漬,其實哪裏有什麽殘漬,就他那樣吃魚的技術,簡直像繡娘繡花一般,小二初揚忙活的間隙中瞧見,每每覺得驚呆。

然後他整了整衣襟,站起來。

初揚很有職業精神地跑到了桌邊:“公子,一共三兩六文錢,我們給您去了尾數,總共是三兩銀子。”

孟向南微微瞪大了眼,皺了皺眉,嘀咕:“三條魚就要三兩銀子麽?不說清澤的物價很低麽?賣燒餅的阿嫲明明說的是十文錢一盤的。”

初揚耳力極尖:“什麽!也就是說你是來吃霸王餐的羅。”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們‘五味齋’是清澤最好的酒樓,當今天子都是來這裏吃的菜,放眼天下,能有幾家?你說的十文錢一盤是在那裏才能吃得到。”

順著初揚手指看去,是清澤河邊的街邊攤,來往的車輛,風塵滾滾,太陽又毒得很,妓女乞丐,魚龍混雜,稍微有點錢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那裏吃“醋鬆碧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