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向南卻“啊”了一聲:“原來河邊就有‘醋鬆碧澤’,都不用這裏要伸長脖子才能看到,還不用我特意提一條到河邊去吃,白白多浪費了一條魚。”孟向南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嘲諷和要借機賴賬的語氣,隻是很平靜的說出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自己懊惱。

“那你現在預備要怎麽辦?”掌櫃的不知何時從身後冒了出來,再也沒了先前的笑容,畢竟開門做生意的誰也不想遇到吃霸王餐的。

“恩……啊……”孟向南滿臉窘迫,嗯嗯啊啊了半晌才說道:“我可以留下來端盤子。”然後他拎起手上兩袋打好包的魚就要向外走去。

掌櫃的攔著,怒氣衝衝看著他。

“啊,掌櫃的,我太陽落山後就回來幹活。現在我要出去,否則就不能在清澤山頂上一邊看太陽落下,一邊吃這‘醋鬆碧澤’了”。

“你都要被人用掃帚來打了,還記掛著吃魚啊!”初揚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可是都已經打包了,總不能浪費了啊。”孟向南對著掌櫃的長長一鞠,可是他手上一手一個食盒,這一鞠,左右亂晃,湯水都灑了些出來,顯得不倫不類:“掌櫃的,我吃完魚就回來。”

吃完魚……就回來幫你端盤子,這種話,掌櫃的信你就是見了鬼。

孟向南無奈,從懷中掏出一個玉佩:“這是我的家族遺物,已經傳了五代,可以放在您這裏做抵押,等我還清債款那天,您再還給我。”

掌櫃的狐疑地接過,然後看了一眼小二。

小二拿過來看了幾眼,又對著日頭看了下成色,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那麽古遠,但至少是一塊上等好玉,價值肯定超過三兩銀子。”

“啊!”孟向南驚詫:“難道真是清澤人傑地靈,連個小二都會鑒玉麽?”

最奇的是,堂堂掌櫃很信賴一個小二的話,將孟向南的玉鎖入錢櫃中,又開了兩張契約單遞給孟向南,孟向南隻掃了一眼,然後簽字畫押,又遞還回一張給掌

櫃的,而後一張隨隨便便折了塞入裝魚的食盒裏。

剛走出去幾步,初揚就扔下圍裙,跟了出來。

孟向南回過頭掃了他一眼。

初揚插著腰,高揚著頭:“我也想看看清澤河不行啊!”其實,他想看的是一個因為兩條魚欠了債的人如何還能有心情坐在清澤河邊吃,能有心情爬到清澤山上去賞落日。他家裏的人都是遇見事情都是一副凝重的樣子。

爹爹總會大怒:“這是誰辦的事,沈星,帶他到賬房上結賬。”爹爹是個不容許他人犯錯的人,一次也都不可以,除了他之外。

啊星則會說:“老爺,我這就下去處理這件事情。”然後就會幾天都不回家門,保準經啊星收拾完的攤子比原本預計的還要完美。

初揚這一出神的功夫,孟向南已經走了一段路。

初揚連忙提步趕上。

一路上,孟向南對初揚跟著他也沒有任何表示,即沒有歡迎,也沒有拒絕,倒像是……視他不存在。

這讓初揚很不舒服。

於是,他很努力地體現自己的存在感。

孟向南去清澤河的腳步很慢,看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啊,工藝品之類的都會停下來,初揚就會和他講各類趣聞典故。他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孟向南很少搭話,偶爾點點頭,或在他的推薦下拿起來仔細看看。

買得甚少。

初揚想,他大概沒有錢。

可是孟向南竟然在“芝蘭坊”胭脂鋪裏買了一盒上等的胭脂,隻那一盒胭脂就要一兩銀子。

初揚忍不住問:“哎,原來你還有一兩銀子啊,為什麽不給掌櫃呢?這樣你隻需還二兩銀子就可以的呀。”

“因為我想見令歌姑娘,總要備上一份薄禮。”

“什麽!”初揚驚得蹦起來:“你要留錢去逛青樓,寧願去端盤子。”他太驚訝了,一句話都說得顛三倒四,其實應該是,你寧願去端盤子,也一定要去趟青樓?

孟向南卻一點不覺得自己說了句多麽讓人不可思議的話:“恩,一個地方有三種風景不能錯過,美食,美景和美人。”他一邊說一邊將胭脂放入隨身的大布袋中。

初揚這才發現,他身上有個大布袋,半鼓,似乎裝了很多東西在裏麵,讓他很好奇。他很少見一個大男人掛個這麽娘的布袋,還是掛在這麽一個英俊的男人身上。

是的,孟向南是英俊的,否則也不會在他一踏入“五味齋”的時候就被初揚盯上了。

小小的清澤縣,對他已經沒有多大新鮮感了,唯一新鮮的地方隻有人。因為這裏的醋聞名,這裏的山水聞名,這裏的“醋鬆碧澤”聞名,所以每年甚至每天都有外來人進來。

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

初揚卻很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因為他們會帶來各處的方言,會帶來各地的趣聞。

在美人與俊男這點上達成共識,初揚看這人越來越順眼。

清澤河很長,一路上都是沿街叫賣的小攤位,各種的吆喝,初揚買了兩串豆腐,兩串河蝦,各拿出一串給孟向南遞了過去。

卻發現孟向南眼睛是閉著的。

他的步子依然沒有改變,沒有快沒有慢,如果不是遞給他沒反應,初揚揚頭看他,很難發現他是閉上了眼睛的。

“喂,你為什麽將眼睛閉上啊?眼睛不舒服麽?”

孟向南不說話。

初揚已經總結出來了,這個孟向南並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是一個活在自我世界的人。

恩,是個自閉的人。

初揚欲去推他,手還未觸上他的衣角,孟向南忽然大跨了兩個步子,避過了。

大概是巧合吧,這人的眼睛都閉上了。初揚再次將豆腐蝦串遞給他:“吃不吃?”

孟向南豁然睜開眼,初揚發現了他的眼竟然很好看,很深邃,漫沉無邊:“請我吃的?”

“恩。”

“那,謝謝了。”毫不客氣拿過去吃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