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要早點走的,不行,我明天就要走。”薛一於是就準備回房去收拾東西,可是她是個千金大小姐,收拾行裝這種東西從來沒有做過,根本不知道要從哪裏收拾起,甚至連要收拾些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沒關係,至少她知道有一樣東西很重要。

“銀子。”薛一伸出手來:“給我些銀子,我明天自己回去。”先把銀子拿到手,其他東西多拿少拿都沒關係。

“不行,你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

“讓劉師傅趕車送我回去就好了。”劉師傅是跟著他二人一起出來的,負責趕車馬。

“不行!”沈星明顯是壓抑怒氣,一麵是因為完全不放心薛一這樣回去,即使有劉師傅在。小姐離開了他沈星的眼皮子底下,他就不會放心。另一麵是因為小姐竟就這樣急著趕回去,無論是路上的危險、盧陽的風光、外麵的自由都阻攔不了她迫切回去和孟向南一起聽一場戲的心。

孟、向、南!

“為什麽不行?”薛一很不滿,聲音拔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太危險了,”薛小姐的氣勢上去了,沈管家的氣勢就下去了,沈星很耐心的解釋,試圖讓小姐理解自己的擔憂之心:“路途遙遠,奸人歹徒很多,若是出了什麽差錯,老爺定饒不了我。”

薛一其實是吃軟不吃硬的,語氣也軟了下來,甚至夾雜了一絲懇求:“不會出事的, 我會小心的,更何況劉師傅也是老手了,遇到問題他會處理的。我保證絕對不會出事,就算出了什麽問題,我一定不會讓我爹罰你的。”

我不是怕老爺懲罰我,你懂不懂,小姐。沈星努力壓製自己的怒氣。薛一卻過來拉著他的袖子,抬頭對著他的眼。燭火映照她的眸子水光瀲灩,她用著撒嬌耍賴的聲音央求:“啊星,啊星。”

啊星,啊星,每一次,他都會膩在這兩個字中。

沈星幾乎就要習慣性答應“好”,可是腦中鑽進孟向南三字

,瘋狂叫囂著,讓他胸口憋著一口氣,澀澀的,像剛喝過一瓶子醋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在小姐軟軟乞求的聲音下保持冷靜,他艱難的突出二字:“不行。”卻說得斬釘截鐵。

“憑什麽不行!”薛一也怒了,“我說了要回去就要回去,你憑什麽來管我!”一摔門,回房去了。

很快隔壁又傳來重重的關門聲,砰的一聲,似乎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跳。沈星卻完全沒反應過來,冷然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你憑什麽來管我!

沈星的心涼到穀底。是啊,他憑什麽來管,他不過是薛家的一個管家,一個管家。隻要主人一句話,隨時掃地出門的管家而已。而他還竟奢望給小姐一片天地,他有什麽樣的立場來說出這樣的話!

更可笑的是,他還奢望老爺會將小姐下嫁於他,他憑什麽?

薛一其實一回到房間,將門重重關上後就後悔了。她的性子本來就是對熟悉的人,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摔了兩道門,火氣就消的差不多了,再一回想,就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怎麽可以對寵她疼她的啊星說那樣的話。

啊星不過是關心她的安危罷了。

她真是因為孟向南而癲狂了。

可是,其實,她還是不願放棄回去的打算。想一想也覺得自己可笑,從前是多麽的想離開清澤縣,而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出來一次,卻這樣急著回去,難怪連啊星都會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連她都搞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都是第一念的想法,而她本就是依仗爹和啊星寵溺慣了的大小姐,從來不做第二安排。不過是孟向南的詞改編的曲子,就那麽的重要麽?重要到她完全不管家族的生意,重要到她完全對來之不易的自由視而不見,重要到——

她對沈星吼出那樣不可原諒的話。

她受了孟向南的蠱了啊。

薛一完全冷靜了下來,仔

細想了想,略略想通了一些。不是這樣的,雖然現在出了清澤,可是和在清澤的時候並無什麽區別。衣食住行都有人操心,但是行程安排依然被掌控。

並不是真正的自由。

不是她想要的那種自由。

而孟向南身上有那種自由,他是一個完全自由的人,活得瀟灑恣意,悠然自得。是一種她羨慕,十多年求而不得的生活。所以縱使是在清澤,隻要靠近孟向南,她就覺得格外自由,呼吸都是芳草香氣,眼裏都是廣袤天空。

因為心是自由而廣博的。

所以並不十分想出來,所以才會急於回去,想去聽朝歌令的戲不過是脫口而出的借口,而心底掩埋最深的想法是,和孟向南待在一起。

很怕孟向南一離開視線,就會不見了。

薛一雖然天真但並不傻,甚至常常有很驚人的直覺。所以她能感覺到孟向南身上那深深的不安定,隨時都會走。孟向南是一隻早已斷了線的風箏,沒有任何人可以抓住那根斷線。

“到底要不要出去道歉啊。”薛一懊惱地靠在門上,糾結萬分。“恩,一定要去,啊星肯定難過死了。”略一開門,外麵寂靜一片,隱約間隻能聽見蟋蟀叫的聲音,月光傾瀉一地,秋風掃落葉卷起漩渦:“很晚了,”她探出頭去看了看沈星的屋子,一片漆黑:“啊星大概已經睡了,又將他吵起來,”薛一搖搖頭:“道歉很沒誠意啊。”她難得這樣認真思考沈星的體會,這也就隻有在她每次惹得沈星大氣的時候才會有的情況。

薛一想了想,決定還是第二日一早就去道歉比較好。於是熄燈睡覺,躺在**,睜大著眼睛想著各種道歉的說辭,琢磨著應該怎樣才能哄得啊星喜笑顏開,不要將她的無心之言放到心裏去。

想到第十三種說辭的時候,薛一依然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薛一想做的事情,從來是想到了便去做。

否則這一晚上她都會睡不踏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