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邵鐵不是第一次看見秦梧洲和四皇子兩人, 先前對他們的關係也有所猜測,但是這次被四皇子看見了,邵鐵不知為何, 有些慌張。

“沒……”邵鐵說話都有些結巴。

“你什麽都沒看見, 夜起的時候自己把燈摔了。”楚清說得相當冷靜, 就算邵鐵向外宣揚,也不過是替他鞏固人設罷了, 反正原主本身就喜歡男人,隻是秦梧洲秦國質子的身份,不能被邵鐵知道,或者他若是知道了, 必須想辦法讓他說不出去。

一瞬間, 楚清想了很多。

“是,是, 四皇子,我什麽也沒看見。”說完, 邵鐵就連忙撿起熄滅的夜燈,回了房間。

“他誤會了。”秦梧洲雖然說得嚴肅,但心裏還挺高興。

“無所謂。”楚清對自己的人設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隨便他去吧。

三日後, 楚清終於被允許離開房間,看見室外的世界,楚清感覺自己從來沒有一天像現在一樣討厭生病。

承宣布政使司的主殿內, 楚清站在河郡的地圖前, 聽著各方的匯報, 其中包括這幾日河郡新擇出的官員們。

門外傳來士卒的通報。

“報——”

所有的人視線都集中在傳令兵身上。

“太子殿下午時到。”傳令兵將消息帶到後, 立刻離開了這裏。

秦梧洲冷笑一聲道:“先前河郡幾乎成了死城, 他躲著不來,現在倒是來搶功勞了?”

“太子毫無實績,”程尚書眉頭緊鎖,他向來厭惡好妒的太子,“朝中並非皆是他的黨羽,若是讓你在這次賑災中獨占功績,恐怕他會恐懼得徹夜難眠。”

楚清真是沒想到,太子會在這個節骨眼來河郡,他本以為太子會等河郡幹旱結束、疫病徹底治愈,才會來。

“眼下太子殿下馬上就要來了,”楚清將話題拉了回來,“他如何相信諸位都有所了解,對於賑災而言,他相當外行。”

“他的目的恐怕也不是真的來賑災,而是來搶奪功勞的。”楚清對於王位沒有執念,也並不想接手楚國這個爛攤子,若是給他選擇,他更願意就藩,慢慢積累,“倒是不怕他搶功勞,畢竟這些不過是身外名罷了。”

秦梧洲說得相當果斷:“他會亂插手,河郡百姓經不起折騰。”

“是,”楚清很是無奈,“現在不僅要處理河郡之內百姓的觀念問題。”

楚清說到這,一隻白鴿飛了進來,停在了楚清的手上,楚清從鴿子的腳上取下了秘信。

信是卞相送出的,經由神棍蕭常勝的鴿子遞出,楚清心中暗自奇怪,這兩人怎麽認識了。

信上寫了楚清走後,太子黨聯合,逼迫楚王將太子放出,由於楚王放縱,整日沉迷玄學和修仙,導致他對於朝堂的把控力無法與太子黨抗衡,之後太子被放出。

太子黨對於四皇子前去賑災很不安,他們認為一旦楚清成功拿下功績,朝中所有非太子黨的臣子都會倒向四皇子,於是太子黨了解了楚清已經控製住河郡的情況後,直接將太子送了過來,而且太子帶著一千士卒。

不過,好消息是,楚王現在恨透了太子。

楚清將秘信焚毀,接著對眾人道:“太子帶著一千兵卒,楚王對他完全沒辦法,現在他需要一個功績。”

“根據秘報,楚王活不過兩個月。”楚清對麵前的幾個人毫不避諱。

邵鐵對太子毫無好感,他直接對楚清道:“四皇子,不如我們直接讓他管,到時候疫病爆發,說不定他死於疫病,到時候我們再插手。”

“不可!”程尚書瞪了邵鐵一眼,胡子都氣得快要豎起來,“你這莽夫,提的什麽意見?”

“程尚書冷靜。”楚清看著氣得快炸了的程尚書連忙道。

“你這樣,我們先前在河郡的努力就白費了,而且河郡無法承受疫病再次爆發,你自己就是禁衛軍的統領,各種人員統計難道不知道嗎?河郡已經死了四成的人。”程尚書看在楚清的麵子上,稍稍冷靜了些。

邵鐵拍了拍腦袋,懊惱道:“我錯了,我錯了,程尚書別生氣,都怪太子,做的不是人事,我氣不過嘛。”

“我們也不是毫無勝算。”楚清沒有邵鐵那麽急躁,也沒有程尚書如此憤怒,對於太子的到來,楚清顯得相當鎮定。

“尚方寶劍?”秦梧洲的突然開口。

楚清笑著看著秦梧洲,似乎是尋到了知己般,眸中閃著光亮道:“不錯。”

邵鐵想起前幾日夜晚的那一幕,和楚清欲蓋彌彰的問話,瞬間不敢抬頭看兩人,生怕楚清想到什麽要滅他的口。

“讓他來,不過,他是太子又如何?”楚清向外走去,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午時快到了,“走吧,我們將太子殿下接回來,好生招待。”

楚清已經率先向外走去,秦梧洲緊隨其後。

邵鐵有些摸不著頭腦,邊跑邊問道:“不是說要用上方寶劍嗎?怎麽又要接他回來?將他接去哪裏?”

程尚書沒有搭話,他怕自己和莽夫說多了話,會降智。

“太子殿下如此憂國憂民,先天下之憂而憂,體虛百姓,我自然比不上,他也不會甘心住在安全的承宣布政使司,”楚清笑得眉眼皆彎,“當然是夙興夜寐地住在河郡北部的峽穀裏,照顧病患了。”

秦梧洲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招,真是損。

——

太子鑾駕氣派無匹,一眾人即將到達河郡的城門,身後浩浩****的一千士卒,皆身穿鎧甲。

投靠了他的謀士,前夜與他分析,楚清多半珍惜自己的功績,不會主動前來迎接,他是大楚的太子,他便可借助著一千兵卒,強行占領河郡,如此,楚清先前做下的功績,便都落入了他的囊中。

然而,太子楚宸沒想到,他還沒到河郡,楚清就已經在城門前,等候他的光臨了。

太陽毒辣,楚清站在太陽下等待著,可能是風寒剛好,體質又弱的關係,楚清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秦梧洲由於身份特殊,早在前往城門前,就帶上了麵具,遮掩了自己的麵容。

他聽見楚清咳嗽,立刻取出了油紙傘,替楚清打上。

邵鐵的眼睛瞪得很大,這……四皇子如此不避諱?

站在邵鐵身邊的程尚書早就見怪不怪,四皇子好男色又不是什麽新鮮事。

太子鑾駕剛到,楚清就帶著五百禁衛軍的統領,以及這幾日河郡選出的新承宣布政使、新的河郡軍部統領,等一眾官員,前來迎接太子。

太子剛從鑾駕上下來,他就冷笑道:“四弟好威風啊,竟然比我這當太子的哥哥,還要養尊處優,河郡臣子見了我為何不下跪?”

楚清的臉色依舊蒼白,他又是一陣咳嗽,隻是這一回,太子擰著眉,連連後退,仿佛楚清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太子殿下,您退什麽?”楚清上前幾步,為了保證油紙傘能時時刻刻替楚清遮陽,秦梧洲的步子緊緊地跟著楚清。

“別過來。”太子見楚清咳嗽著向自己走來,立刻繃不住向後方退去,生怕楚清得了鼠疫,將病症傳染給自己。

河郡新擇選出的官員們,一看見太子竟然害怕成這幅樣子,心中對太子楚宸相當嫌棄,楚清原先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便極高,現在有了對比,形象越發崇高。

太子站在距離楚清十米的位置,高聲喊道:“將你身上的衣服提供給我的士卒們,否則,我馬上回建陽城,與父王說,你想借著疫病殺了我,謀害儲君是何罪名,你不會不知道吧。”

楚清心中感慨,幾日不見,太子還是那個毒舌太子,不過太子這招他早就預料到了,他揮了揮手身邊的侍從給太子和他身邊的幾個侍衛呈上了外罩。

太子連忙穿上,臉上蒙上用於防護的紗布後,太子總算鬆了口氣。

“四弟,哥哥來了,不如我們去承宣布政使司暢談一番。”太子回想了一下,楚清似乎也沒做什麽過激的事情,也主動前來迎接他了,上次車駕一事,總的來說楚清也算識相。

楚清接著將話鋒一轉道:“四弟近日咳疾有些嚴重,隻敢在城門口通風處與太子殿下說幾句話,太子殿下如此憂慮河郡百姓,四弟自愧不如。”

太子楚宸聽了半天,冷笑道:“四弟,無論你願不願意讓我插手此事,我身後的一千士卒你總看得見。”

楚清圖窮匕見,他擺出邀請的手勢,“太子殿下請,隻不過,防護衣物有限,您若是不在意您麾下士卒的生死,盡管帶著士卒進城便好。”

太子沒有接話,楚清的意思很明顯,他看著楚清的眼神淬滿了惡毒和恨意。

身後的士卒們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這下,太子可謂是進退兩難,若是他強行帶著士卒進城,那麽之後一旦有人死於疫病,軍心便會散,若是他隻身進入河郡,楚清更不會將他放在眼中。

“好得很。”楚宸皮笑肉不笑,“孤就在這裏等著,建陽城內的裁縫鋪子都在加緊趕製,明日就能將防護服飾送來,我倒要看看,你到時候還有什麽借口。”

楚清倒是不怕楚宸將衣物製出,畢竟,嚴明的衛生防護守則與消殺才是他們進城後,幾乎無人感染疫病的關鍵點,而不僅僅是防護的衣物。

“太子殿下,您能來河郡,河郡的百姓當真是感激涕零,沒想到您如此尊貴,竟然願意救人於水火。”楚清心中冷笑,想占他的承宣布政使司,想都別想,給你也外罩是要付出代價的。

楚清一停下來,身後河郡新擇出的官員們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將太子殿下捧得高高的。

“太子殿下真是人中龍鳳。”

“這次一見當真不凡。”

“萬民表率啊,河郡能得太子前來,當真是蓬蓽生輝。”

……

楚清對於河郡新擇出的官員相當滿意。

新擇出的河郡承宣布政使站了出來,語氣討好地對太子道:“微臣是河郡新擇出的承宣布政使郎祺,太子殿下既然一心為民,不如去咱們的河守峽穀,隻要您前往那裏,那裏的百姓一定對您感恩戴德,您就不怕在河郡沒有聲望了。”

楚清眉頭一擰,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他轉過頭看向郎祺,寒聲道:“承宣布政使,你究竟是何居心,當初看在你為河郡貢獻了錢糧的份上,才允許你代領承宣布政使之責。”

“四皇子,”郎祺陰陽怪氣道,“這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太子殿下又是儲君,自然得住河郡最好的地方,方便太子體恤民情。”

“你……”楚清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太子冷眼看著楚清與郎祺內訌,心中對楚清更是不屑,在河郡這麽多天,選了個臣子出來,竟然還臨陣倒戈,前日謀士們誇大其詞了,看來四皇子是個草包,河郡的疫病也根本不似傳言中那麽嚴重。

於是,楚宸借機對郎祺道:“帶路吧。”

“這……”郎祺此時反倒有些猶豫,好一會兒,他似乎了決心,對太子道:“太子殿下,請跟微臣來。”

“太子殿下願意深入民眾,四弟佩服。”楚清停下了咳嗽,又恢複了先前淡然的神色,“希望您別被疫病嚇得逃回建陽城了,那樣可就太難看了。”

楚宸心中反倒高興,楚清越是生氣,越是說明承宣布政使的倒戈對自己相當重要。

“吾乃大楚太子,此行自當是為楚國民眾舍生取義,連你自己選出的承宣布政使都倒戈於我,”太子楚宸不屑道,“當真是無能。”

太子撂下風涼話後,就跟著承宣布政使郎祺,前往了河郡北部,整個河郡的病患集中地——河守峽穀。

楚清目送著太子遠去,直到太子徹底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中時,不知是誰笑了一聲,大家紛紛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程尚書不善交際,自然也不擅長掩飾偽裝,好在他們臉上都帶著白色紗布,不至於露餡,他問道,“四皇子,您與郎祺事先有溝通過嗎?”

“沒有。”楚清無奈地攤手道。

楚清本來想自己說點好話,讓太子進退兩難,不得不前往河守峽穀,沒想到郎祺戲這麽足,演得太子主動前去。

這下,即便河守峽穀中再如何凶險,太子都得入駐其中,體恤民情了,否則便是無能,畢竟這話是他自己說的,而且是當著一千兵卒的麵說的,可不是楚清說的。

“我們接到太子的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說什麽了。”楚清推測道,“太子來這裏的訊息必定被封鎖,他便是要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在我們沒有任何時間商議的情況下,郎祺臨陣倒戈顯得格外真實。”

眾人邊說,邊向城中走去。

河守峽穀之中,太子陰沉著臉,他厭棄又極度恐懼地看著滿室的病患,問道:“郎祺,你這是何意?想要謀害孤嗎!”

郎祺佝僂著的腰背直了起來,他當著太子和一千兵卒的麵,高聲道:“您是大楚太子,此行自當是為楚國民眾舍生取義,太子殿下願意深入民眾,既然一心為民,眼前這些病患身處之地,便是太子殿下口中最佳的住所。”

在郎祺將先前太子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後,果然,太子身後的士卒們,有個別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難道太子殿下懼怕病症的侵害,而不敢救助這些病重的百姓?”郎祺將手向後一指,繼續語氣越發激昂,“您可知,四皇子當初來河郡時,河郡時何等一幅慘相?”

“數不清的屍體躺在街道上,時時刻刻都有人餓死,渴死,易子而食都是比較好的情況,”郎祺將手背在身後,“不瞞您說,這疫病感染後,死亡率在八成,潛伏期二日,發病後,二日便亡。”

“即便如此,四皇子毫無顧忌,是他先冒著生命危險踏入河郡,救河郡百姓於水火,教授百姓們基礎的防疫知識,將原承宣布政使攻下後,四皇子又大放糧倉,保證每一戶人家都能溫飽,接著平難民……”

“四皇子累得病倒,才換來河郡此時已經短暫的安寧,”郎祺回憶起先前快餓死時,楚清遞給他的糧食和水,又將河郡從天災中解救而出,自那一刻起,四皇子便是他眼中的天,“您姍姍來遲,到了河郡,不做點實事,僅僅您身後的一千兵卒,毫無用處。”

“等您對河郡的貢獻,比得上四皇子那一日,您才能達成您此行的目的。”郎祺指著太子身後的河守峽穀道,“四皇子也曾與這裏的大夫共同奮戰過,您不會連四皇子如此微薄的一部分都比不上吧?那您來這裏做什麽呢?”

郎祺說完,帶著身後的幾個河郡新官員,回了河郡。

太子楚宸眼中殺意更勝,他看向河郡的咬牙切齒道:“楚清,我發誓,定要將你剝皮抽筋,千刀萬剮,否則不能平我之恨。”

此次跟著太子的統領站在太子身後,眼中露出厭惡鄙夷的神情來,卻又在太子轉過身時,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

傍晚,餐桌上,楚清對眾人道:“今天辛苦你們了,嚐嚐這道建陽廚子燒的菜。”

“多謝四皇子。”眾人高興道。

“之後太子恐怕還會繼續幹擾我們,不可掉以輕心。”楚清看向滿桌的菜,“先吃飯吧。”

夜晚,楚清正在本簿上推演著,如何才能將焚燒屍體一事,告知河郡的百姓,卻不激起百姓的抗拒之心。

秦梧洲卻強勢地抽走了楚清手中的毛筆,接著他扣住楚清的手,冷聲道:“去休息。”

楚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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