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恩怨

要說兩家的恩怨,一扯就扯遠了,那得從解放前說起,那時候,劉有根的父親劉大肚是當地有名的大財主,良田百畝,家財萬貫,光雇的長工就二三十號,另外他還做衡器生意,開著一個大工廠,賣秤的鋪子在全國有幾十家。而孫來福的父親孫大春是個手藝人,他做秤的手藝在當地無人能比,做秤可有講究的:開條、熏烤、刮杆、打磨、上星、著色要的是真功夫,開條要直、熏烤要掌握火候、刮杆要勻稱、打磨要精細、上星要精確牢固、著色要純正。孫大春做出的秤根本就挑不出毛病,做出秤簡直就是工藝品,劉大肚相中了孫大春的手藝,出大價錢請他到廠裏做了大師傅,兩家的關係好著呢。

解放後,由於劉大肚既是大地主又是資本家,那可是典型的剝削階級,大會批了小會批,在一次運動中,政府發動貧下中農訴苦,作為被剝削階級代表,孫大春被迫說了幾句對劉大肚不利的話,劉大肚被遊鬥了幾天,最後終於無法忍受折磨,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上吊自盡了。當時,劉有根還在省城讀書,也受牽連被學校開除了。劉有根很聰明,服從改造,表現積極,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村裏幾家軍烈屬家的水缸挨個挑滿水,再把院子打掃一遍,他還把家中一處宅院捐給大隊做了學校,從表麵上看,他已經是無產階級中的一員了。劉大肚的工廠就是現在的副業廠,被政府沒收後閑置了好長一段時間,在大煉鋼鐵那陣子居然派上了大用場,那時候副業廠有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叫秤杆劉鋼鐵基地,全縣的鐵鍋鐵勺在這裏變成了一塊塊的鐵錠子被運往國家最需要的地方,也多虧有這個廠子,因為存了好多秤砣才使全村鐵鍋鐵勺幸免於難,還超額完成了任務,成為當時大煉鋼鐵的一麵旗幟,劉有根由於表現好又有文化,當上了鋼鐵廠的會計,還兼職大隊會計,後來被為工農兵大學生,隻是政審是被退了回來,要是去上的話,現在肯定不得了了。就是從那以後,劉有根便公開同那個剝削階級決裂了,成為了先進的典型,不久便入了黨。老支書年齡大了,身體又有病,無法繼續工作,公社準備在村裏物色一位接班人,當時村裏有兩名黨員,一名是退伍軍人孫來福,一名就是村會計劉有根。孫來福可謂是根正苗紅,又受過部隊教育,誰能當支書明眼人一看便知。

劉有根有五個女兒,個個長得如花似玉,被稱為秤杆劉大隊的五朵金花,四個個大的已經出嫁,找的女婿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特別是大女婿,是縣供銷社的主任,白糖、肥皂緊張的時候,劉有根家從來就不缺,割回來的肉都是肥得流油,讓全村人看著都眼饞,誰家要是想買自行車搞不來票,隻要劉有根答應幫忙準能成,劉有根一時間成了能通天的人物,他家的日子自然是全村最好的,他家的門樓蓋的最氣派,聽說門口的兩頭石獅子就能抵得上蓋一所瓦房的錢了。孫來福則恰恰相反,孩子多不說,全是男孩子,本來就窮,給大兒子相媒又欠了一屁股的債,窮極生膽,孫來福偷偷做了幾杆秤拿到集市上去賣,讓劉有根看到了,當時是割資本主義尾巴風聲正緊的時候,鄰村一個人養了幾隻兔子被人告發後遊鬥了好幾天,不知怎的,劉有根竟鬼使神差跑到公社革委會告發了孫來福,當天晚上革委會主任就帶著民兵把孫來福抓走了,結果可想而知,孫來福被打成了走資派,開除了黨籍。後來,劉有根名正言順地當上了大隊支書,兩家的怨就這樣越結越深了。

國家政策搞活後,村民們都放手大幹起來,孫來福和劉有根這兩個冤家對頭更是明爭暗賽,誰也不服誰。剛開始包產到戶時,劉有根確實有點慌,以前自己是指手畫腳,不出力照樣掙一個全勞力的工分,村裏的事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現在不行了,地都分到了各家各戶,誰還會聽他那套,況且,村民都是靠手藝吃飯的,劉有根不會手藝,隻有去種責任田,他試著下地幹活,總覺得全村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幹脆躲在家裏不出門,漸漸地他又高興起來,不用他吱聲,幾個女婿像驢子一樣搶著把活幹完了,比村裏的人聽話多了。幾個女兒隔三差五就會來看他,提東西不說,還比著給錢。更讓他得意的是:村裏的副業廠還是集體的,他是村裏的一把手,隻要抽空到廠裏轉轉看看,開開會講講話,照樣拿廠長級的工資。這樣看來,他家在全村仍是拔尖的。他是全村第一個買電視的,村裏的人都愛擠到他家看那手帕大小的小電影。孫來福也不示弱,他被平了反,恢複了黨籍,摘掉了走資派的帽子,腰杆一下直了起來,他帶動全村人做起了秤,是群眾致富的帶頭人,在群眾中的威望已經遠遠超過了劉有根,孫來福沒日沒夜地做秤,產品是供不應求,他有一個戰友是省衡器廠的廠長,隻要是孫來福做的秤全部高價回收,那掙錢還不跟掃樹葉一樣,孫來福的大兒子做秤,手藝快趕上他了,二兒子跑運輸,天南地北地跑,三兒子是全村第一個大學生,四兒子考高中是全公社第一名,財旺人也旺,喜得孫來福走路都惦著後腳跟,看到劉有根買了電視機,沒過多久,他就抱回了個大的,放在當院裏讓人看,那時候,電視劇《霍元甲》正在熱播,外村的人也來看,有時把整個院子都圍得水泄不通,很少有人再去劉有根家,孫來福的人氣指數也超過了劉有根。

今年,這兩家的孩子掙著當兵,全村人都覺得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