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寢宮外開始喧鬧了起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人敲門,是個新調過來的小宮女,聲音綿綿軟軟的,很動人:“花吟姐姐,小姐醒了嗎?夜幽大人來了。”

花吟並沒有馬上回話,而是看了眼安離,見她點下頭,這才高聲應道:“是蓮兒吧,小姐已經醒了,隻是玉體稍有不適,還請夜幽大人移步此處。”

“是。”腳步聲漸行漸遠,叫蓮兒的宮女走了。

花吟讓安離支起身子,拿了隻枕頭墊靠在安離後背,又細心的為她掖好被子,這才起身,道:“小姐,花吟去禦膳房叫些藥粥過來,您先歇著,夜幽大人或許是有要事與小姐相商,花吟也不便打攪,先行告退了。”

說完,也不等安離點頭,便開門出去了,隻是輕輕將門虛掩著,並沒有上鎖。

安離自門縫裏看著花吟清瘦而挺直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她熟悉的花吟,走路的時候,總像隻無憂無慮的鳥兒,歡騰著呢,而眼前的花吟,卻是落寞的,仿佛來自寂寞的靈魂,安離想,是在為她的命在旦夕擔心嗎。

夜幽很快便過來了,也沒聽到敲門聲,男人推開門,頎長挺拔的身影徑直走到了安離床邊,在血沉方才坐著的地方,坐下來了,他靜靜的看著安離的臉,半天也不見言語。

“夜幽大人深夜造訪,怕不是為探安離病情而來的吧?”安離淺笑,眉眼皆是憂傷,她有種預感,這個男人帶來的消息,不會是她想要知道的。

“難道,我就不可以單純的來看看璃兒?”夜幽收回目光,他這是怎麽了,竟然有些遲疑,他是來傳旨的,怎麽因為她的笑容,她的憂傷,就有些不舍了?不行,為了月兒,他可以更加殘忍一點。

安離笑了,搖頭,說:“大人取笑了,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所為何事?”

“和親之事,璃兒有所耳聞吧。”夜幽說得委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善一些,希望將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

“大人又說笑了,和親公主子桑月已是當今皇後娘娘,我又怎會沒聽說過和親?”安離笑,卻異常苦澀,她說,“隻是此事應該和我沒什麽關係,你說是吧,夜幽大人?”

夜幽見她那樣的笑容,心裏有些搖擺不定,到最後,還是殘忍的說:“月兒成為千傲殿下的皇後,這件事是和你沒有關係,不過,大歸汗國此次派使節過來,自然不會空手而歸,他們已經向王朝求婚了,要迎娶一位美人回汗國,而這件事,便和璃兒有關係了。”

“嗬嗬,”安離大笑,也不隻是在挖苦自己還是挖苦司寇千傲,她說,“怎麽?難不成司寇千傲要將我這個一嫁再嫁的廢棄妖妃遠嫁大歸汗國?有這樣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做和親公主,他就不怕我會讓他失了顏麵?”

“璃兒何曾不是在說笑,你的傾城之貌怎麽讓千傲殿下失了顏麵?大歸汗國的大太子司寇百狂璃兒見過了,他對你可是傾慕不已,能娶到璃兒,定能得兩國和平友好。”

“嗬嗬,傾慕不已?他若是知道我不過是個伺候過兩代帝王的棄妃,他還會傾慕於我?”言下之意,在明了不過了,她伺候過兩代帝王,在眾人眼中,早已經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毫無貞潔可言,兩國和親,女子必須是處子之身,這是自古以來便定下的規矩,再說,沒有一個男人會容忍一個被人遺棄的女人,特別是皇家的男人,尤其是司寇皇族的男人。

夜幽一頓,道:“璃兒又何必要這樣作踐自己,你我都清楚,甚至千傲殿下也清楚,以你的容顏和身體,都是此次和親的不二人選。至於你說的事情,璃兒大可放心,明日自會有嬤嬤為你驗身。”

安離又笑了,直到眼角有淚水滑過,她才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夜幽,問他:“這是誰的意思?是他嗎?”

“夜幽不敢擅作主張。”夜幽低頭答道。

“嗬嗬,不是你,便是他了吧。”安離將頭靠在軟軟的枕頭上,任淚水肆意的流下,滑入烏黑的雲鬢,涼絲絲的感覺,連心都感覺到了,隻是,不痛,一點兒也不痛,她想,是痛得麻木了。“司寇千傲,你很好,真的,很好。”

或許離開,是對你對我最好的選擇了吧。

“璃兒,其實你無須悲傷,或者,你願意和我離開,我可以陪你浪跡天涯……”夜幽說,雖然心中的計劃不是這樣,但他的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可惜,絕望的安離沒有看到,她隻是仰著頭,流著淚,想著他。

夜幽突然也笑了,落寞地說:“這世間,怕是沒有男人,能真正入得了你的眼吧,就算入了眼,也未必入得了心,千傲殿下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垂青,罷了,我本就是個傳話的人,話已帶到,告辭。”

“夜幽,”安離叫他,“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怎麽會想要帶我離開呢?就算有,也不過是一時之氣罷了,你總會後悔,你舍不得,也放不下這座華麗的宮殿,因為這裏的月亮,最美。”

夜幽腳步因為安離的一番話生生的頓住,是啊,這裏的月亮,的確很美。

“璃兒,忘了他吧,大漠很美,做唯一的王後,永遠比得不專一的愛情來得幸福,因為權勢,才能成就強者,我相信你會活得很精彩,你,相信嗎?”

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夜幽走了,帶進了一段如水的月華。

門口的大叢觀賞花後麵,有一個和葉兒一樣青綠色的影子,她有一雙美麗的杏眼,此時,全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身影離開了那叢植物,徑直往禦膳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