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蕭煜看著這個奪目得仿佛與天地爭色的女人,她明知以她的武藝說是去給人恥笑,明知此次比試是必死之局,卻要先把自己父兄,把大魏摘出去,寧可自己顏麵失盡,橫死當場!這是他這輩子唯一深愛過的女人,他年少時就放在心頭。五年間經常有那麽多瞬間,他看見禦花園的牡丹,便想起她當年麵色暗淡地說自己家裏也有牡丹園,可是父母兄長去世之後便被堂姐無端毀了。他看見自己做工精致的各式衣裳,就想起那兩個月裏,他們的衣服破了被她拿袖帶裏藏著的針線縫了又縫,補了又補。她甚至還拿山間獵人的衣服給他改了一件外衣。

那外衣實在太大,被她改了,實在是不好看的。但是不知為何,這件材質粗陋又不合體的衣服,在她手下,他就莫名覺得那是他這輩子最好看的衣服。待她把衣服改完,抬頭對著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他莫名就覺得心肝顫了一下,竟覺得曾見過最美麗的風景,都比不過此時此刻。

那件衣服在他回京後,聽說蘇碧曦已經定親後,就欲親手燒了。但點起火後,就想起那些日子,他們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在火堆前互相取暖時,她為了逗自己開心,說她最不開心的就是父親給她起的小名寶寶,甚至自己很大了還在叫,像叫小孩子一樣。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此生再也不能聽見父親親昵地叫她寶寶了。他本來還笑著,看她哭了,眼淚就像燙在他的心口似的,忙抱著她,一迭聲叫著寶寶,輕輕地哄她。他便再也沒有過燒了那衣服的心思,還寶貝地放在自己臥房裏,到皇宮後還自己親自收著。每逢天氣晴朗,還自己拿出來曬曬,誰也不讓動。

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無論他把她藏在心底多久,多麽想忘記她已經嫁了人,隻要她出現在他眼前,他的心就無時無刻不在她身上。

而今,她跪在自己麵前,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說她即將要去赴死,說她死得其所。

突厥的這位素則柯公主一身突厥貴族少女打扮,滿頭黑發編了彩色的發帶,額前懸了一顆紅色的寶石,一身水紅色的短袖胡服,窄袖緋綠,長靿靴,渾身充滿著一股極為野性的魅力。已換了一身衣裳的蘇碧曦穿著白蟒箭袖,圍著攢珠銀帶,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蹬著青緞黑底小朝靴,乃是當朝貴族女子出門愛做的男子打扮,顯得蘇碧曦英姿颯爽。

兩人見禮後,素則柯手中已多了一對雙刀,這一下兵刃出手,其勢如風,左手一刀便往蘇碧曦頭頂砍落。蘇碧曦眼見白光閃動,長刀已砍向麵門,急忙舉起手中長劍一檔。錚的一響,兵刃相交。

兩位美貌女子在殿上比試,先不說戰況如何,單是畫麵就是極美的。

蕭煜內心卻是震動無比,蘇碧曦所使出的招式,竟然都是他當年每日要她早晚練習的。那兩個月裏,他們處境危險,時刻不保。但是蘇碧曦身手太差,他便用樹枝教了她一套劍法,要她日日勤學苦練,不求太多,隻求有危險來時,能夠自保。她今日竟然如此熟練地使了出來,如指臂使,便知她定是這五年來從未停下過練劍。他所愛的女人,從未停止過思念他。

二人拆了僅數招,素則柯左右雙刀連砍,蘇碧曦堪堪招架不住。蘇碧曦顯出了頹勢,素則柯便要右手刀向下一劈,欲要輕鬆贏得這一比試。不想蘇碧曦竟突然以一個不可能的姿勢扭曲向前,隻點了一下她的右手,手上一酥軟,刀便脫手而去。素則柯心下一怒,一推一送,刀身便刺向了蘇碧曦腹部,蘇碧曦本能一躲,刀便劃向腰側。但同時,素則柯感覺到脖頸上一涼,蘇碧曦竟然拚著受了她一刀,把劍置於她頸上。金鑾殿上,滿座大驚。

“郡主”蘇碧曦口吐鮮血,神情卻是驕傲道:“可認輸?”

素則柯麵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這個她原本看不起的中原女子,緩緩點了頭:“我大漠女子敬佩英雄,你贏了。”

聞言,蘇碧曦衝著已經驚恐站立的蕭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如同那兩個月裏的模樣,手中長劍掉下,緩緩倒了下去。隻見蕭煜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接住蘇碧曦倒下的身子,神情狂亂地大喊:“太醫!”

大殿上的比試自是有擅長外傷的太醫值守的。

兩位中年年紀的太醫見陛下如此著急模樣,還來不及有所思量,便跟著陛下來到大殿後室,立即拿出止血散灑在了安樂郡主被刺傷的傷口上,並立即做了止血措施。此時卻見另外一位正在把脈的陳太醫神色帶了一絲沉重,對著元朔帝行禮焦急開口道:“陛下,安樂郡主傷勢太重,又已有了身孕,胎氣大動,已有流產跡象,需立即請擅妊娠的金太醫前來配合臣等紮針配藥,否則…….”陳太醫的話頓時便停住了,隻見一向英明神武的元朔帝,神情大慟,嘴角竟流下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