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彎下腰去,撿起了一枚小小的腳印,這是自己學步時的腳印吧,還能看出來胖腳上的紋路。“媽媽,那時候我多大啊?”吳清一邊興奮的撿著,一邊發問。

“這,這是你們十幾個月大的時候吧!外婆攙著你學走路,光著腳,你調皮的去追逐來去的Lang花,把外婆累得氣喘籲籲。”白寧的眼角,似乎有些淚花。

“媽媽,媽媽,你為什麽要哭?”吳清伸出小手,踮著腳,去擦白寧的眼淚。

吳清的腳印越撿越多,她在路上來回的尋著,草叢裏,沙子裏,吳清咯咯的笑了起來,感覺像在撿蘑菇一樣有趣。每次發現一枚腳印,都喜出望外,炫耀似的拿給白寧看。

白寧漸漸的淚流滿麵,繼而忍不住,嚎啕大哭。

“媽媽,媽媽,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哭?”吳清問著。但看到母親痛哭,心裏卻又隱隱的浮起一絲快意。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看見母親哭,會覺得這麽痛快,她覺得自己很不好。

“媽媽……”吳清的嘴裏念叨著,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媽媽,我不是從小在白家村長大的嗎?那裏哪來的沙子,哪來的Lang花?外婆,外婆,媽媽,你怎麽以前從來沒有跟我提過外婆?

“其實,你三歲以前,就是在海邊長大的,你沒有記憶罷了。”白寧擦幹眼淚,說道:“這些地方,小時候,我帶你們來過多少次啊!一眨眼……”白寧說不下去,又大哭起來。

吳清發現有些不對。自己明明已經長大了啊,為什麽又變成了小孩子?可是媽媽,媽媽頭上怎麽又有了那麽多白發?而且,而且……而且這一個吳清,好像並不是自己,她恍惚的想,我不是我,我不是我,頭開始疼了起來。

我是在夢裏嗎?可是夢怎麽會這麽清晰?頭又怎麽會痛?吳清似乎感覺到,有兩個自己在打架,拚命爭著吵著,要主導自己的思維。

吳清混亂得不能自已,拚命的敲著頭,抓著頭發,頭發一蓬蓬的被抓下來,頭皮被揪出血來,卻渾然不覺,吳清大聲的哭了起來,卻沒有眼淚。

“清兒,清兒,你冷靜一點。清兒,清兒?”白寧看到吳清的眼睛慢慢變紅,陷入瘋狂之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愣在當地。

吳清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吳清,長大了,成家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那個小姑娘……“等等!”吳清突然大叫。那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為何如此熟悉?

吳清苦苦思索,對,是夢裏,以前的夢裏,自己就是這個小姑娘,可是,現在自己明明是跟母親在一起啊,怎麽又會回到夢裏?而且,她漸漸覺得,那個小姑娘,好像其實並不是真的自己,隻是活在自己夢裏的一個人……吳清越想越弄不明白,雙手緊緊抱著頭,縮了起來。“我不要聽,我不要想……我是吳清,我不是別人!”

“清兒!”白寧見吳清的身子開始發抖,眼淚更是肆無忌憚的流了出來,滿臉是淚,緊緊的抱住了吳清,哭道:“清兒,清兒……你是吳清,你不是別人,你要把你是別人的想法驅逐出去……”白寧泣不成聲的說著,雙手緩緩的拍著吳清的背部。吳清卻依舊痛哭:“媽,我辦不到,我辦不到,我是吳清,可我又不全是吳清……我覺得,我有一半,是別人!”哭鬧了半天,吳清終於冷靜下來,也轉身抱住媽媽,又痛哭起來,眼睛紅腫疼痛,沒有眼淚,又幹又澀。

這時,“切……”一個聲音嗤笑了一下,“我早說過了,你不會成功的,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

“誰,誰在那兒?”吳清驚惶四顧,那個聲音又說道,“我和君儀,本來就是一個整體,你無法把我們割裂,哈哈哈,媽媽,好偉大,好偏心的媽媽啊……”一陣帶著哭聲的狂笑,聲音漸漸遠去,吳清頭腦又開始陷入混沌,隻覺得那聲音無比耳熟,卻記不起在哪裏聽過。

白寧緊緊抱住吳清,不等她掙紮,手裏拿出一件東西套在吳清脖子上,“清兒,沒事了,沒事了……”吳清覺得自己頭腦一陣清涼,開始清醒了起來,低頭看著,媽媽給自己掛的,正是那個平時不離身的護身符。“媽媽,這個我不是一直掛著的嗎?怎麽又會到了你那裏?”

白寧抱住吳清,不再說話,隻是流淚不止。

“媽媽?”吳清感覺到白寧掉在自己肩頭的大顆大顆的淚珠,不禁又驚惶起來,“媽媽,你怎麽了?”

吳清抬頭看著白寧,隻見白寧的麵容越來越模糊,像是一畫畫,不小心被泡在了水裏,墨汁開始在水裏化了,漸漸的找不到畫的蹤跡。吳清眼睜睜的看著白寧慢慢消失,伸手去留,卻一片衣袖也沒有觸到,好像本來便是一片虛無,腦袋裏嗡嗡直響,全身冰冷,似乎連思考能力也已失去。

而此時,寧遠正與馬傑等人,苦苦尋找吳清的下落。查了一遍名單是失望,第二遍,還是失望。正無奈時,寧遠突然看到了一個名字:鄭彬,身份證號看著像是北京來的。吳清往日曾經與寧遠提過一些公司的同事,尤其對這個鄭彬不以為然,言語之中把他罵得體無完膚,所以寧遠對這個名字覺得有些印象。

寧遠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試探著問了一下:“你們這兒,是不是有隨團旅遊而以自己的姓名登記的?”

服務員點了點頭:“對,我們這兒散客是登記了旅客的名字,團體的話,雙人間以上就登記領鑰匙人的名字。”

寧遠大喜過望,沒準吳清就是在這裏住宿,隻不過沒有登記她的名字而已,找到鄭彬也許就能得知吳清的下落了,連忙問了鄭彬的房間號,又按著服務員的指點,找到了鄭彬住宿的房間。

樓道裏有些黑,屬於早期建築的比較老舊的招待所牆上的石灰都掉了,要不就是蹭上了黑印。樓層也不高,走道裏隻有幾盞昏黃的小燈泡,還有幾盞壞了的,也沒來得及修,不知道是顧不上,還是懶得花這筆錢?地上鋪著防滑地墊,但又黑又髒,早看不出本來顏色了。

寧遠心裏還有些忐忑,看看馬傑和玲華鼓勵的目光,定了定心,七拐八拐,找到了鄭彬住宿的房間,鼓足勇氣按下門鈴。沒想到按了兩下門鈴,裏麵沒絲毫動靜。又用力按了兩下,還是沒反應,寧遠就有些著急了,玲華嘻嘻一笑:“姐夫,你別太著急了。也許是門鈴壞了……”說完舉起拳頭用力在門上敲了兩下,裏麵有了些響動,“誰呀?”

馬傑一笑:“這個瘋丫頭!”

寧遠見有動靜,心裏一喜,答道:“我們找鄭彬!”“鄭彬?”裏麵似乎猶豫了一下,過了陣子,門吱呀開了。

“誰找我?”一個男人赤著膊就走了出來,褲腿卷著,趿拉著拖鞋,身上曬得黑紅發亮,腿上還在滴著水,好像是剛剛洗過澡,沒來得及擦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