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強笑畢,問道:“姐夫,我們是先上醫院,還是先上家裏看看?”

寧遠想也許是人家想先回家說一聲,便道:“你先回家吧,我把東西擱下後再找車去醫院也行。”白強突然一拍大腿:“晚上醫院是不讓探視的,你還是跟我回家吧!我們家也寬敞。”

寧遠說:“我就住家裏吧,不去麻煩你了!”確實寧遠回家的次數不多,跟鄰居們都不熟,並且知道白寧為人性格有些怪僻,鄰居們心裏並不一定待見他。

白強把他送到門口,看了烏洞洞的大門,對寧遠說道:“你確定要住在這裏?”寧遠很堅決的點了點頭,“回去向伯父伯母問好!等明天我再去拜訪他們!”

白強搖了搖頭,想說什麽,轉身又走了。

寧遠見白強走遠,一推大門,吱呀一聲就開了。裏麵黑漆漆的一片。農村的夜晚,沒有路燈,偏這一天空中全是烏雲,月光也吝嗇的收藏起來不肯示人,寧遠手摸索著想把燈打開,卻摸不到開關在哪兒。

無奈之下,掏出打火機點燃,卻見火光到處,眼前出現一張人臉,鼻子挨著鼻子,不知怎的,剛才竟然沒有撞上。黑漆漆的屋子裏,突然出現一張人臉,把寧遠嚇得腿一軟,差點奪門而出。凝神看了一下,想起這是白寧供在家裏的菩薩,黑燈瞎火中看不真,被嚇了一大跳。

寧遠摸索了半天沒有找到開關,懊喪的歎了口氣。早知道,跟白強去他們家住了,省得在這兒吃驚受怕。

這時,有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寧遠都能聽見自己的心在“咚!咚!”地猛跳,隻差一點,就從口中跳將出來。

誰?寧遠轉過身去看門口,人影都沒見一個。這什麽鬼地方啊!寧遠幾步跑出門去,卻聽到聲音又跟了出來,有個東西蹭了蹭自己,寧遠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條大狗。寧遠長出一口氣,摸摸額頭,全是冷汗,背心也全濕透了。

媽呀!這回可玩大了!寧遠的心狂跳不已,胸口悶得生疼。

“姐夫?姐夫!”有人在叫著。

好像是白強的聲音,寧遠應道:“白強嗎?我在這裏。”

一道手電的光打過來,“姐夫,你怎麽站在門外啊!咦,小黃,你怎麽先跑過來了?”白強照照寧遠,又照照大狗。

寧遠方才鬆弛了一點,歎道:“差點沒被你們家狗嚇死!不聲不響就過來了,怎麽也不叫一聲啊!”白強笑笑:“我回家後,發現今天又停電了。白嬸家蠟燭雖多,可那用來敬神的,怕你摸不著,從家裏拿了兩支蠟燭過來,你先點著吧。明天早上我來叫你,送你去醫院。”

這時寧遠就算想提出去白強家住也不好意思了,隻好勉強答應,接過蠟燭。白強呼了聲:“小黃,我們回家!”大狗在原地蹲著不動。寧遠趕緊說道:“我一個人在這屋子裏頭,讓小黃跟我作個伴吧!”大狗聽了,樂嗬嗬的站起來搖搖尾巴,白強見了一樂,“嗬,這家夥,看來還真想跟你一塊兒呆著呀!”低下頭拍了拍小黃腦袋:“小黃,你可要聽話哦!”又對寧遠打招呼道:“我先回去了!”

寧遠招呼小黃進門,又把大門合上,抄起放在邊上的笨重門栓,把門緊緊栓上。做完這一切,寧遠背靠著大門喘了會兒氣,還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把手裏的蠟燭點著,寧遠打量起這屋子來,一道幔子隔斷,進門的地方是桌子,幔子裏頭則是供著一尊神,也看不出來是什麽。寧遠隻認識觀音和如來,彌勒的佛像,其它的一概不認識。嶽母平時也給人醫病,興許供的是藥王爺?寧遠亂琢磨了一氣,領著小黃往後屋走去。

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後屋。這樓下堆滿了雜物,有些是香燭,有些是柴火,還有一些紙箱子之類的,寧遠小心翼翼的跨過去,上樓。樓是木結構的,這兩天氣候幹燥,走起來吱呀吱呀直響。寧遠打量起這屋子來。樓梯上去,擺的是一張床,極其簡陋,上麵掛著厚厚的夏布蚊帳,破了無數窟窿,又重新補好。

寧遠正想找個地方把蠟燭放下,突然平地起了一陣風,把蠟燭吹熄了。寧遠猛不然吃了一驚,低下頭去點蠟燭,眼睛還沒有適應黑暗,餘光卻瞥見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後。這一嚇,差點把打火機都扔了。寧遠拚命安慰自己:“也許是嶽母放在那兒的一個神像,現在黑燈瞎火的,看不真。”蠟燭點著之後,寧遠壯著膽子去看方才的位置,哪有什麽人影啊?隻有幾塊舊木頭堆在那兒,還有,就是小黃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寧遠想,或許是看錯了。

寧遠把蠟燭放在床前的桌子,想想就在這兒湊和一晚上吧,等天亮了再說。想想真對不起吳清,結婚這麽多年了,寧遠就沒有陪吳清回過幾次家。偶爾回來,也是住一宿就走,通常是在樓下的雜物間裏打個地鋪。所以現在對嶽母家竟然是一點也不熟悉。

寧遠在**坐下,腳踢到了一個東西,低下頭一看,原來是那個白寧打開之後沒來得及鎖上的箱子。寧遠本來不想動,但看著裏麵似乎有幾張照片,一時好奇,就蹲下來翻看。

照片都比較老,紙張上的黃色,昭示了歲月的流逝。寧遠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張,應該是嶽父嶽母大人吧?上麵的兩人,依然年輕。寧遠從來沒有見過嶽父,也從來沒有聽吳清或者白寧提起過,寧遠細細的看去,吳清的眼睛,鼻子,臉型,都長得像白寧,唯獨眉毛卻像父親。寧遠笑了起來,想像著如果吳清長得都像嶽父,會是什麽樣子。正看著,突然覺得照片上的嶽父對自己眨了眨眼。寧遠手一抖,照片掉了,一滴蠟燭油掉進箱子裏。寧遠趕緊伸手去擦,要知道,白寧把這些照片藏這麽好,肯定是很寶貴的東西,要是弄壞了,白寧肯定不高興。

那滴蠟燭油,不偏不斜的掉在了照片中嶽父的臉上,紅紅的蠟燭油,還沒凝固,透過這滴蠟燭油看去,嶽父的臉,正邪惡的衝著寧遠笑著。寧遠顧不得許多,扔掉照片,拍拍胸口坐了下來。而小黃也衝著被扔掉的照片汪汪叫了兩聲,聲音極其短促古怪,有點像嗚咽。

寧遠罵道:“怕什麽怕?真是沒點出息。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神神鬼鬼的呀,還不都是自己嚇自己。小黃,過來!”

小黃聽話的往前走來,緊緊挨著寧遠的身體,似乎也因為害怕而有些顫抖。

窗外一聲短促的大笑,嘎的一聲,向天邊去了。寧遠聞聲推開窗戶,有一隻不知名的鳥類,已經飛遠。夜涼如水,寧遠打了個寒戰,抱緊了小黃的脖子。

小黃掙紮出去,又跑到箱子跟前去。寧遠強笑道:“你的好奇心比我還強。這裏又沒有肉骨頭,你看什麽呀?”話雖如此說,手裏卻翻動著,看到裏麵有幾件舊衣服,看樣子是兩三歲的寶寶穿的,奇怪的是,每一樣衣服都有兩件,隻是上麵繡的花略有不同,一件繡的鵝,另一件便繡的鴨,倒似一對雙胞胎穿的。寧遠詫異,難道吳清還有個雙胞胎的姐妹?

這時,底下又有一張照片露出來。寧遠撿起看了一眼,不由得呆住。

上麵是年輕時的嶽父嶽母,手裏各抱著一個女兒,都紮著小辮,異常可愛。四個人緊緊的挨在一起,一臉的幸福。

底下一行小字:“於愛女君儀,君茹兩周歲生日。”

照片飄然落地,寧遠渾身發冷,不知如何熬過這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