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高梁河的梁子

童羽蹙了蹙眉頭,遲疑地道:“這可能嗎?如此大事,北國迄今居然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楊浩道:“從遼人迄今為止的反應,朕隻能做此揣測,至於真相,或許隻是北朝覺得改朝換代對邊關戰局的影響並沒有那麽大也未可知,不過……既然有此可能,卻不妨一試。”

他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斷,轉頭又向李繼隆問道:“遼國方麵,如今情形如何?”

李繼隆道:“這些日子,臣與遼人大小數十戰,他們的情況,臣倒是摸清楚了。從現在了解的情況看,定州當麵的遼軍主力當在二十萬左右,主帥是耶律休哥,從前幾次交戰時對方亮出的旗號來看,其統兵將領還有韓匡嗣、蕭幹、耶律痕德、蕭撻凜等人……,”

楊浩“唔”了一聲,又問:“遼國上京那邊有何情形?”

李繼隆微微一詫,心道:“我是邊關守將,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能摸清對麵敵軍的大致情形就已費盡了心思,遼國上京那邊有什麽情形,我怎知道?”

心中雖然詫異,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臣撤兵之後,駐守邊關,分兵遣將,抵擋入侵之敵,無暇抽身他顧,於遼國上京方麵的情形實不可知。”

楊浩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知道,朕卻知道,遼國的太後和皇帝,已親至幽州,坐鎮南京,為耶律休哥督戰了。”

李繼隆大吃一驚:“如此說來,這一次北朝當真不是隻想反擊那麽簡單了,他們是想籍幽州大勝,再加上出師有名大幹一戰了。臣本估計,待大雪一下,北朝的攻勢就會放緩,既然遼帝親自坐鎮南京,看來很難善了了。”

楊浩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點準譜。李繼隆不知道蕭太後到了幽州,那麽耶律休哥不知道剛剛登基的趙元佐禪讓皇位,緊接著他楊浩馬不停蹄直奔邊關,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仔細算算,從蕭太後駐蹕幽州,到趙元佐禪位這一階段,隨著遼國向南的軍隊越來越多,宋國敗退的大批兵馬和邊關本有的駐軍,再加上後方不斷增援的部隊,自東而西把瓦橋關到雁門關漫長的邊境線守得是嚴嚴實實,宋軍如臨大敵,關防森嚴,行人杜絕,飛鳥難渡。

而且這條邊防線上沒有河西隴右那樣的深山老林,秘諜細作在西北那樣的環境下可以翻山越嶺,避開關隘,而在這條戰線上,隻有依托天然又人工進行拓寬的幾條河流,沿河兵營連綿,船隻木筏一概管製,橋梁道路一概封鎖,沿河又有兵丁和民壯日夜不斷地巡邏,遼國的細作間諜若想要通報消息,實不容易。

楊浩隻是考慮到了宋遼兩國的間諜在這種情況下通風報信的難度極大,可能造成信息不暢,情報滯後,卻沒想到在那今年代,還沒有一個統治者像他那樣重視情報工作,他不惜巨資建立了一個觸角遍布天下的龐大情報機構,尤其是恪於當時的通訊條件,並創性地動用信鴿等驛馬難及的通訊工具為一個政權服務,這是前無古人的,也隻有到了明朝,出現了赫赫有名的錦衣衛,其情報捏集能力才堪可比擬。

在當時來說,遼宋兩國的情報工作都不發達,宋國隻建立了一個皇城司,從它的名字你就可以看得出它的主要偵緝範圍在什麽地方,也就是趙光義在楊浩手裏吃了幾個因為信息不對稱的悶虧之後,才開始加強對西線的情報搜集口而遼國在這方麵做的更差,遼國根本沒有專門的間諜機構,他們派往宋國的間諜,大多是將領、高官私人托付,抱有某一方麵特定目的的細作。

他們經過長時間的運作,會先在宋國擁有一個風光體麵的身份,所承擔的使命也比較單一,要麽是策反某一位宋國的將領或官員,要麽是利用身份的掩護,暗中輸運遼國急需的各種物資甚至是權貴使用的高檔消費品,再不然就是捏集軍事、經濟、政治方麵時效長久的情報資料。他們並不具備及時迅捷的傳遞能力,也從未進行過這方麵的訓練和建設,宋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遼國那邊確實還不知道。

這種情形,若是放在後世打仗先打情報戰的年代,是很難叫人理解的,不過在當時卻很正常。張義潮揭竿而起,敦煌歸義軍一路東向,打下了河西十一州,吐蕃王國崩潰,歸義軍一直打到夏州附近,當時坐鎮長安、距他們並不算太遠的大唐王朝居然還一無所知,直到兩年後張義潮派遣使者趕到長安,大唐天子聞訊才大吃一驚。

還有那奉唐為正朔,以唐之屬臣自居的於闃國,大唐亡國五十多年,中原諸侯並立,王朝不斷更迭,人腦子都打成狗腦子了,他們仍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仍然以為中原是李唐天下,由此兩樁,可見當時的消息流通有多閉塞、情報搜集有多糟糕,也可見當時的各國政府對這方麵的忽視,實比春秋戰國時代的各國國君還要差些。

遼國在宋國確實布有眼線,但是這些眼線並不是什麽經過亦練的高素質問諜,他們隻知道按照受派遣前交付的使命進行活動,一則沒有意識到汴梁禪讓的政局變對邊關戰局有何密切關朕,二則即便他們意識到了,也沒辦法及時傳遞到北國,邊關戰事吃緊,平時可以交通的小道、疏通交好的關隘守卒,這時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出海或者繞到雁門關以西,從地廣人稀的西夏境內返回遼國?沒有接應,地理不通,各處州縣盤查行人又比平時嚴厲,在那樣的農業社會談何容易,真等他們從那兒繞回去,找到主事的人稟報了消息,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所耶律休哥現在仍以為是趙元佐為帝,並不知曉中原的驚天巨變。

“高梁河一戰,我們中了耶律休哥的計,僅此一計,一敗塗地。如果朕所料不差,我們現在也可以設下一講,北朝兵勢正驕,正可一戰而委挫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楊浩下了斷語。

楊繼業略一思忖道:“官家所言甚是,不小……這畢竟是我們的猜測,此計不可不用,卻也不可全然依賴此計,總要做好兩手準備,如果證明北朝早已知曉我國動靜,並不中計,就得立刻改弦更張,中規中矩地打上一仗了。”

楊浩頜首道:“理因如此……”

他看弄左右,輕輕一笑道:“好吧,就按照這個思路,具體如何行動,就由潘將軍、楊將軍、李將軍你們三人議定,朕隻有一個要求,要快,遲則生變!”

開玩笑,身邊有個潘美、還有個楊繼業,再加上一個小一輩中的戰神李繼隆,當然,現在的李繼隆剛剛出道,戰陣曆練方麵還不夠多,任何一個傑出的將領,包括遼國那邊那位風頭正盛的大於越耶律休哥,如果沒有足夠的戰場曆練,也未必就如曆史上的他們那般傑出,但是至少眼下他們已經開始漸露崢嶸,有潘楊二將總攬全局,也不怕李繼隆會有什麽太冒失的決定。

既然如此,製訂什麽戰術哪還需要他這位皇帝來露怯,他若處處指手劃腳,臣子們還不好駁他,弄不好就成了第二個趙光義。術業有專攻,手下既然有了人才,這事兒還是交給專業人才為好,如果他們都打不贏,自己出麵也是白給。別人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楊浩卻是早對他們的能耐有了定論,當然要做個甩手掌櫃。

潘美和李繼隆不知他的心意,見官家如此信任,不由感激涕零,哪有不彈精蠍慮、鞠躬盡瘁的道理,很快,一個行動方案在這三大智將的朕手謀劃下便熱氣騰騰地出爐了。

這時,營帳外已飄起了零星的雪……

零星的雪花,如飛瓊碎屑,一大早,耶律休哥從各路兵馬中精挑細選的八萬鐵騎便渡過唐河,在定州城外列開陣勢,罵陣叫戰了。

攻堅非遼軍所長,頭幾年銀州一戰叫他們從折子渝、折惟正揮軍攻城的場麵上,首次領略到了漢人精良的攻城器械的巨大作用,也多少學到了一些攻城術,不過像楊浩所用的那麽精巧的攻城器械,他們是造不出來的,這一次趙光義敗退的太快,製造的大批攻城器械都丟在了幽州城下,根本來不及銷毀。遼軍快馬南侵,受阻於邊關後,猛地想起了趙光義遺棄的這些攻城器械大有用處,立即著人從後方運輸過來。

當初趙光義是快速兵臨幽州城下,就地取材,一邊攻城打援軍,一邊日夜趕造出來的這些攻城器械,現在要把這些龐大的、已經組裝完畢的攻城器械運過來,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如今那些龐然大物還在路上,但是二十幾萬大軍陣兵關下,耗費米糧無數,可不能就這麽幹等著,耶律休哥每日關前叫陣,從不停歇。如果每次叫陣宋軍都高掛免戰牌,那麽新敗之後的宋軍士氣就會更加低落,等到遼軍把大批的攻城器械運到,宋軍還剩下多少鬥誌可想而知。耶律休哥相信李繼隆是個聰明人,從大軍潰敗,連皇帝都逃得無影無蹤的時候,李繼隆還能鎮定自若地指揮掇退,將損失減至最小,耶律休哥就相信,這是一個勁敵,勁敵就要打到他沒脾氣,讓他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而李繼隆多少也猜出了些他的心意,並不隻是閉關防禦,時常會組織一些小的會戰,所采取的戰術仍然是沿用宋軍最拿手的陣法,陣法禦敵,就注定了隻可守,不可攻,但是這種守,至少比退縮在關隘之中被動防禦更能提升士氣。

今天,風很大,旌旗獵獵,呼嘯如雷。定州城開,宋軍徐徐出城,但是令人驚奇的是,出城的宋軍沒有擺開常用的陣法,而是稍稍整肅隊伍,便向遼軍主動發起了進攻。

本來懶洋洋地端坐後陣的耶律休哥霍地一下站了起來,驚愕地看向對麵,隻見宋軍以那支精銳的靜塞軍騎兵隊伍為先鋒,向遼軍陣地發動了猛攻,後邊近萬人的主力部隊以錐形陣緊隨其後,這不是佯動,他們真的拚命了。

“終於……忍住了麽?”耶律休哥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前方,箭如雨下,宋軍鐵騎紛紛墮馬,但是沒有一個人勒韁避閃,靜塞軍指揮使田敏一馬當先,使大【木倉】挑開飛矢,徑直撲入敵陣。遼軍前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宋軍迅速地撞擊進去,劈波斬浪,努力地擴大戰果。

耶律休哥哈哈大笑,喝道:“放宋軍進來,傳令,皮室軍、鐵林軍,兩翼包抄,斷敵後路,他們既敢來攻,我今天就要把他們全留在這兒。”

說著,侍衛親兵牽過了他的烏雛馬,耶律休哥扳鞍上馬,從容坐定,自得勝鉤上摘下大【木倉】,淩厲地向前一指,這一【木倉】越過千軍萬馬,仿佛直接刺在了衝在宋軍最前方的那員宋將身上,雙腿一磕馬腿,耶律休哥風馳電掣一般從緩坡上一躍而下,殺向了前陣。

李繼隆也在軍中,靜塞軍指揮使田敏率千餘騎兵衝鋒在前,撕裂遼軍陣線,李繼隆殿後,率領萬餘步卒藉著騎兵撕開的口子,殺進了遼軍的陣心。

李繼隆策馬狂飆,迎著湘水般湧上來的契丹鐵騎,眼神銳利如鷹隼,前後左右的一幹虎衛也是揮戈咆哮,如同出籠的猛虎,叱喝連聲,奮力廝殺,後邊大【木倉】如林,密密匝匝,一片片地招呼上去,把撲上來的遼國鐵騎攢刺的蜂窩一般。

半空中流矢呼嘯,宋遼兵士短兵相接,以血還血,戰況空前激烈。宋軍突入敵陣,麵對八倍之敵,毫無懼色口耶律休哥又驚又喜,驚的是李繼隆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居然放棄宋軍最擅長的陣法戰,采取這種亡命般的打法,而且是以寡敵眾。喜的是他的兵力八倍於敵,隻要吃掉這股主力,剩下的殘餘宋軍就休想守住定州。

他不是沒有想到李繼隆出此下策是否其中有詐,可是這個念頭隻是攸然一閃,便被他拋到了腦後。定州左為唐縣,唐縣已落入遼軍手中,控厄著此處唯一的山穀嘉山。定州右翼為祁州,祁州還在宋軍掌握之中,但是祁州距此尚有百十裏路,中間一馬平川,且不說宋軍若想突襲早在十幾裏外就能被發現,而且宋軍就算趕來了又能怎樣?他的八萬精兵都是騎兵,戰爭主動權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想戰就戰,想走就走,宋軍靠著一雙大腳板,要跟在馬屁股後麵吃土麽?

所以,這一戰,耶律休哥打得肆無忌憚。

“殺!”耶律休哥剛剛殺到宋軍麵前,四杆鋒利的長【木倉】便向“z醜6昭“。!6昭孵謝嗓,耶律休哥一磕馬腹,突然加沫,兩杆長【木倉】刺空,手恤釉山挑,撥開第三杆【木倉】,左臂一掄,便將第四杆【木倉】牢牢地挾在肋下,隨即大喝一聲,手中鐵【木倉】當胸刺下,那【木倉】兵旁邊的刀盾手急急使盾來迎,可是耶律休哥人馬合一,這一【木倉】刺得又準又狠,一【木倉】刺在盾上,那刀盾手立足不定,仰麵便翻了出去,耶律休哥手中【木倉】一收一放:“噗”地一聲鮮血飛濺,那【木倉】兵便倒在塵埃之中。

李繼隆一圡手【木倉】,一圡手刀,遠刺近砍,所向披靡,忽見遼軍一員大將殺來,李繼隆尚不知道他就是彼此聞名久矣的遼國大於越耶律休哥,可是從他威風凜凜的氣概,左右拱衛的親兵裝束,便知此人身份不俗,李繼隆毫不停頓,立即策馬如箭般衝來,平端長【木倉】,緊攥寶刀,殺神一般衝至。

一路過來,也不知碰到多少遼兵,俱都被他挑落馬下,或劈肩拉胯斬成兩半,幾無一合之敵,連他的護衛親兵都被拋在了後麵。

李繼隆一聲不吭,衝到麵前身形半起,猶如猛虎下山,一【木倉】刺向耶律休哥的眉心,寒氣入骨。耶律休哥端【木倉】相迎:“開!”

“嚓!”地一聲,迎麵一【木倉】被挑開,這時李繼隆霹靂般一聲大喝才在半空中綻開:“殺!”

左手刀猶如一道閃電,照著耶律休哥的頸子便砍了下去,雪亮的刀光懾人心魄,那半踞半躍的身姿、炯炯怒張的虎目,尤其令人膽寒。耶律休哥來不及回【木倉】挑刺,雙腿夾緊馬腿,身形向一側探出,以【木倉】尾硬磕刀脊,險之又險地架開了李繼隆的這一刀,鋒利的刀鋒貼著他的肩膀劈下去,將護肩斬開,肩頭削去一片皮肉,鮮血淋漓而下。

二馬錯鐙,耶律休哥忍痛掛【木倉】,飛快地摘弓在手,一枝羽箭便搭在了弦上,一招犀牛望月,弓弦拉滿,回首便是一箭,直奔李繼隆的後心,李繼隆也注意著身後的動靜,耶律休哥可有動作,李繼隆便及時提韁,縱馬前躍,耶律休哥一箭貼著李繼隆的絆甲絲絛飛了過去,李繼隆已完成了撥馬回身,正麵迎敵的動作。

耶律休哥嘿地一聲,喝道:“某遼國大於越耶律休哥,宋將何人,報上名來!”

“某太子少保、侍衛馬軍都虞侯、定州守將李繼隆。”

耶律休哥眼睛一亮:“原來是你,李將軍棄險而攻,莫非已是黔驢技窮?”

李繼隆道:“耶律將軍幽州一戰成名,唯見其智,不知其勇,李某今日正想領教!”

耶律休哥冷笑一聲,兩員將又複戰在一起,遼軍主力將宋軍團團圍在中央,更是殺得天昏地暗,大戰約小半個時辰,定州城吊橋再度放下,城門轟隆隆打開,一隊隊鐵騎蜂擁而出,耶律休哥百忙中看見,不由得大吃一驚。

宋軍若有援軍,他並不顧忌,眼下他的人馬遠在李繼隆兵力之上,而且他是騎兵,縱然宋國禁軍大批增援,也是步卒,大不了放棄吃掉李繼隆部的計劃了,他隨時可以從容撤退,可是現在……從城中衝出來的都是騎兵,一隊隊衣甲鮮明,刀【木倉】鋥亮,源源不斷地從城中衝出來,兵分兩翼,向包圍李繼隆的遼軍包抄而來,前鋅一杆大棋,迎風飄揚,獵獵作響,上書一個“童”字,後麵騎兵仍是源源不絕,也不知道倒底有多少宋軍。

宋國哪裏來的這麽多騎兵?怎麽可能!

耶律休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源源不斷的騎兵隊伍……眼中所見,耳中所聽,這分明不是做夢,耶律休哥臉上變色,立即萌生了退意。

就在這時,右側又是一陣呐喊聲起,從祁州方向風馳電掣,趕來一路大軍,這一路兵馬也是騎兵,尤其令人生懼的是,方才自定州城中殺出的這股騎兵穿著打扮與遼軍十分相似,也是左衽胡服、皮衣皮帽,而從祁州方向殺來的這路兵馬,卻是一色的黑盔黑甲,掌中一杆一杖八尺長的大【木倉】,【木倉】杆兒黑黝黝烏沉沉,【木倉】刃鋅利無比,這樣整齊劃一的隊伍,光那氣勢就足以令敵軍膽寒。

“嗚……”

淒厲悠長的號角聲起,狂奔的馬隊長矛斜舉,天空中立即矗立起一片【木倉】矛的森林,沒有軍鼓,震撼大地的馬蹄聲就是隆隆戰鼓,被遼軍包圍在中央的李繼隆部士氣大卒,紛紛高呼:“援兵已至,莫放走了一個遼人!”

自內而外,自外而內,宋軍氣勢如虹,龍精虎猛,驚愕茫然之中的遼國鐵騎立時陣腳大亂!

遼軍敗了,一如以為勝利在望的趙光義大意兵敗高梁河,耶律休哥於小唐河也是兵敗如山倒。

遼軍被迫北撤,沿著小唐河上搭建的渡橋,後陣拚死抵抗,壓製著宋軍猛烈的攻勢,掩護大隊人馬過河,不料兵馬隻過去不足一半的時候,小唐河對岸忽然旗幡招展,也不知從哪裏殺出一支宋軍人馬,步卒,全是步卒,正是步戰天下無故的宋國禁軍。

皂綢綿披襖、白絹綿襪頭褲、紫羅頭巾、藍黃搭膊,腳穿麻鞋,擺的是宋軍慣用的大陣,陣眼處一員大將,頂盔掛甲,威風凜凜,身後一杆大旗,上書一個鬥大的“潘”字,正是潘美潘仲詢。

“左軍推進!”

“轟!”

一聲將領,士兵們無聲而動,整齊刮一的聲音,匯聚成一聲爆破般的炸音,齊刷刷的禁軍步卒邁著穩健有力的步伐向前逼進,第一排大【木倉】平端,第二排長【木倉】斜刺,再往後無數排的大【木倉】筆直朝天,在整齊劃一的“轟轟”聲中一步步向前逼近,猶如銅牆鐵壁。

“右軍推進!”

“喝!”

兩堵兵士與長【木倉】組成的牆壁向中間擠壓過來。

“弓手,射擊!”

“嗡!”怵人的聲音響起,【木倉】陣後麵,無數羽箭騰空而起,越過前方的【木倉】兵,落向遼軍的兵馬。

號令聲、步伐聲交替如雷,遼軍在幽州城下是吃過宋軍大陣的虧的,可自那以後,宋軍還不曾再擺過聲勢如此浩大的大陣,此時一見,不覺膽寒。

“衝過去,鐵林軍破陣!”

已率部過河的遼國大將耶律痕德大叫,自遼國鐵林軍首領李紮盧存投“z醜6昭“刀又人昭憚瑚柴點後,耶律痕德就成了鐵林軍的首領一鐵林軍走過國南嘞騎兵,與曆史上的西夏鐵鷂子、金國鐵浮屠齊名,是甲胄配備最齊全的部隊,如果想從這銅牆鐵壁中殺開一條血路,也隻有綺仗鐵林軍才有可能。

鐵林軍迅速卑到前麵,就像方才李繼隆的靜塞軍突擊遼軍本陣一樣,悍不畏死地向前衝去,耶律痕德親自帶隊,他必須在宋軍大陣中撕開一道口子,否則這半渡的人馬,就得全部交待在這兒,雖說遼國控弦之士多矣,但是這八萬精兵可是遼國最精銳的人馬啊。

眼見遼軍鐵林軍呼嘯著向自己的本陣衝來,潘美老將軍在馬上撚須微笑,不慌不忙,待他們衝到三百步內時,前陣宋軍齊聲大喝,西夏一品弓平端起來,機括“鏗鏗”響起,無數弩箭帶著颯颯風聲撲過去,像割麥子一般,齊刷刷地放倒了無數的遼國鐵林軍將士。

耶律痕德一個鐙裏藏身,閃的是夠快了,肩頭卻也挨了一矢,深入骨中,痛澈難忍。這一輪勁矢過去,好不容易又拉近了百餘步距離,宋軍陣營又是一聲大吼,無數弓弦吱呀呀響起,箭雨又自天空順風而來,又疾又狠。耶律痕德急取小盾遮住周身要害,**馬本已中了幾枝弩箭,這時頭顱、胸背又中了幾枝利箭,終於不支,長嘶一聲,倒斃地上。

耶律痕德一個懶驢打滾,險些被馬壓折了腿,倉惶回頭一看,這片刻功夫,被射倒的遼國健兒不下兩千人馬,不由得雙目盡赤,他一把拔下深入肉骨的弩箭,翻身跳上一匹無主的戰馬,大吼一聲道:“衝擊宋軍本陣!”

“哦嗚……哦嗚……”遼軍怪叫著,猛磕馬腹,開始以衝刺速度,向前方的宋軍本陣猛衝過去,隻要衝垮了前陣,他們就能撕開宋軍大陣的口子,為八萬最精銳的遼軍鐵騎闖出一條生路。

潘美眼見遼軍如狼似虎地撲來,伸手一拂美髯,撥馬便走,左右親軍護著他揚長而去,那些弩兵、弓手登時也一哄而散,向左右逃逸,遼軍鐵騎哪裏還管他們去向,隻管一路向前,他們也預計到前方必然還有密集如林的【木倉】陣,恐怕又得付出幾百人馬的損失,去硬撞【木倉】林,才有一線希望撞開宋軍的防禦,隻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那些弓手弩手散開之後,出現在他們後麵的,居然是一支古怪至極的隊伍。

每個人的平均身高都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身材本來就魁梧,每個人身上又穿了看起來極為厚重結實的板式盔甲,往那兒一站,一層層的就像岩石砌就的城牆。然後,一支支柄長五尺,刃長四尺,而且是兩麵開刃、頂端帶尖的奇形兵刃便齊刷刷地舉了起來。

“這是什麽?”

耶律痕德有些訝異,緊接著他手中的長【木倉】就鏗地一聲舟中了一個陌刀兵的胸甲,令人牙酸的一聲刺響,鋒利的【木倉】尖在胸甲上撞出一道痕跡,然後沿著光滑的板甲滑向一側,再然後,耶律痕德就看到一顆碩大的馬頭被劈成了兩半。耶律痕德嚇了一跳:“這是什麽刀,居然這麽厲害,這得多麽鋒利,多麽沉重?”

他隻來得及想到這個問題,還沒得到答案,幾柄鋒利的陌刀就齊刷刷地所在他的身上,把他分成了一片片的血肉。

“刷刷刷刷!”

明晃晃的陌刀如牆而進,此起彼伏,就像一台巨大的割稻機,把人和馬塞進去,把混和在一起的碎肉鮮血拋灑出來,寬大、鋒利的陌刀給敵人帶來的威懾遠遠不是窄小的【木倉】頭矛頭所能比擬的,攻擊方式也不僅僅是劈砍一種,它可以刺、可以削,當然最常用的是劈和砍。

盡管這支比傳統的陌刀兵加強了保護效果,以致行動有些笨拙的陌刀隊伍有著種種限製條件,但是在這種敵軍已被左右兩翼的【木倉】兵和弓手壓製住的狹窄區域內,他們就是無敵的存在。

遼軍如雪獅子遇火,在這種專門克製騎兵的利器攻擊下潰不成軍,耶律休哥大恨,一時大意,怎知宋軍憑空冒出這許多騎兵,還有這樣一支無堅不克的刀陣?北歸之路已斷,無奈之下,耶律休哥隻得率餘部殺開一條血路,倉惶向西線逃去。

西邊的唐縣現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一直以來是壓著宋軍打,迫得宋軍隻能綺關堅守的耶律休哥,此時也隻能選擇借助唐縣的城牆來抵禦宋兵,再徐圖後計了。

殘兵敗將倉倉惶惶直往西去,堪堪趕到嘉山山口,就見前方旗幟飄揚,早有一支隊伍靜靜地等在那兒,左邊一杆大旗,高揚一個“李”字,隻是此李非彼李,這是西夏大將李華庭的旗號,可不是定州守將李繼隆。右邊一杆大旗,旗下老將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著狼狽而來的遼軍,此人正是君子館一戰全軍覆沒隻身逃回的宋國開國老將劉廷讓。

這左右兩翼的兵馬隸屬於誰耶律休哥根本無暇注意,他的目光直接就投注在正中間那個正正方方的騎兵方陣上。清一色的大食馬,高大雄駿,比遼國的戰馬平均高了一頭。馬上的騎士連著**的戰馬全部披甲,馬上的騎士連頭麵前遮在甲胄裏麵,看起來就像一個個恐怖的凶獸。

如淵之停,如山之立,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危險!

一絲警覺在耶葬休哥的心底悄然升起。

“嗵!嗵嗵!”

戰鼓聲起,老將劉廷讓揮【木倉】前指,嘶聲一喝,那些人馬俱披重鎧的騎士俱都挾起大【木倉】,策騎向前。先是緩緩輕馳,然後逐漸加快,到後來動能和勢能轉化為動能,速度越來越快,整個地皮都在震顫,轟隆隆的聲音在山口回**,此時就算楊浩到此,大喝一聲“收兵回營,”他們也停不住了。

高梁河三十萬大軍的慘敗,君子館三萬宋軍的全軍覆沒,無數英魂注視下,一台台“重型坦克”自遠赴於闃國在嚓拉汗人身上大施**威之後,再度開葷了。

楊浩振臂高呼:過河!過河!過河!掛上嘛鍋來嘛唯喲兒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