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聲音由沙啞急轉高亢,言語中怒意磅礴,大有夏日雷雨呼嘯而下之勢。

不二聽了,大感荒誕不經。

“你胡說什麽!”

那人頓住片刻,忽而又笑道:“你本事不大,裝模作樣倒還有些看頭。你身體構造與我人族有一處關鍵不同,這一點瞞得住別人,瞞不過老夫。現下與我老實交代,便給你一個痛快。不然叫你生不如死!”

“裝模作樣?”不二道:“你得了失心瘋罷?”

那人冷笑一聲,又道:“你既然不願意講,我來替你說一說。你為了潛入雲隱宗,喬裝作人族的模樣,先是藏在長樂村裏,待時機成熟,殺了整村的百姓。隻為了不叫別人懷疑,留下了兩個少年。再想方設法引得雲隱宗的修士來到長樂村,將你們帶回宗內,是與不是?”

魏不二憑空遭他汙蔑,尤其是被汙蔑作殺死鄉親們的凶手,心中大感憤怒,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胸口發悶,雙拳握緊不住得哆嗦。

那人道:“你不說也無礙,老夫自有辦法讓你交待。”

說著,又是一道紅芒化作長鞭閃電襲來,劈在不二胸口,隻聽一聲沉悶鞭響,接著是火辣辣的痛,似油鍋滴入清水,瞬間炸了開來。

不二疼得直叫喚。

一瞧自己胸口,道服已然被劈爛,一道醒目鞭印自左肩而下,貫穿胸口,直抵大腿根上。嚇得他背後一涼,想這人再偏一點,就該把自己站著撒尿的家夥廢掉,其心實在可誅,誰敢當他的徒弟,真是想不開。

再瞧地上,黑石也從脖子上滾落下來。

那人瞧見黑石,當即問道:“你這石頭從哪裏來的?”

不二連忙要將石頭收起來。

忽然一道紅芒自他腳底竄起來,轉瞬到了胸口,一把將那石頭卷了去,即刻沒入地麵。

不二撲在地上去搶,卻瞧見地上全是落葉,哪有什麽石頭。不禁急道:“你還我,那是我娘給我的!”

雙手不住地在地上扒拉。

那人忽然失了聲,久久不來答話,心裏則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想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竟是她的孩兒!那便怪不得了。”

心中的滋味實在難以言語,有傷心難過,有後悔懊喪,又夾雜些許欣慰歡愉。

忽而間,眼前一晃一晃,一個清秀絕麗、超凡脫俗的曼妙身影浮現出來,往日的悲歡離恨盡數湧上心頭,攪得心裏似刮起暴風,下起驟雨一般。

末了,待他遊思回還,才歎了一聲,幽幽地問起魏不二:“你,你當真不曉得你娘去了何處嗎?”

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魏不二的肉軀之痛尚未消停,又給他接起了心頭之疤,心中暗道:這人難不成認識娘親,也不知是故友,還是仇家,我可不要露餡了,便回道:“我娘去了何處與你何幹?”

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

他索性盤腿坐到地上,如何也不肯說話。

那人怔怔瞧著他,忽而雙眼放光,忍不住想到:“這孩子身份極為特殊,他身具那一族的血脈,既有丹田內海、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可修道法,又有凡人難以企及的魔軀肉身,實在算得上天賦異稟。”

想到此處,忽然又有些沮喪:“隻可惜他體內的鎮海獸太過稀有,否則日後的成就定是無可限量。若是有朝一日,能僥幸喚醒鎮海獸,隻怕‘靈山神月,白雲厚土,妙手蒼狗’那六個老家夥也要被他大大的嚇上一跳。”

惋惜之餘,又想起了那個讓人念念不忘的身影,便尋思:“她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原以為此生無法還報。天可憐見,今日叫我遇上了她的孩兒,不正是老天賜給我報恩的大好機會?”

想到此處,不由地呼吸急促,麵紅耳赤,一時間竟然激動的難以言語。

半晌,才顫顫說道,“快!臭小子,你快快拜我為師!我答應啦!”

魏不二早已看呆了,想起他先前所言所行,反複無常,怪誕荒謬,與書裏講得魔道中人著實相似。

便回道:“對不住,我是異族之人,必然包藏禍心,您還是另尋高徒吧!”

那人原本興致極高,叫不二一說倒是冷靜下來。便在心裏琢磨,“是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小子學了我的本領,日後若是為非作歹,我豈不是自作孽?”

想著想著,臉色陰晴不定。

忽而瞧見從不二脖子上奪來的那塊黑色石頭,自然聯想起與這石頭原本主人的往事。

想她雖是異族之身,但風采動人、風姿綽約,尤勝人族絕世美人,更有一副人族之中也極為少見的慈悲心腸,叫人感歎造化鍾靈秀,實是永難忘記。

想到此處,忍不住嘴角掛上微微笑意,又忽而哈哈大笑不止,過了好些時候才停下來,一個念頭在心裏生出來:“異族之中未必都是畜生;人族之內,也大有人麵獸心之徒。我哪裏分的清楚。”

說罷又是一陣綿延不絕的大笑。這笑聲忽而幹啞,忽而高亢,其中飽含淒厲難熬之意,痛徹心扉之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