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掌門那裏求得薦書之後,不二便琢磨如何拜見顧乃春,怎麽開口。

雲隱宗三年雜役生涯的曆練,讓他早就告別了昔日長樂村少年天生的淳樸。

他心裏十分敞亮,掌門的薦書固然有用,但倘若自己真的兩手空空,不帶任何“禮數”去了,顧乃春恐怕也不會待見自己。

即便他不願駁了掌門的麵子,勉強將自己收入門下,日後多半也不會用心教習。

如果被他糊弄個一年半載,那自己所有的心血恐怕都要付之東流了,大道之夢也將付之一炬。

但是,向一個地橋境修士行“禮數”,其中所需花費的代價,豈是他一個雜役門人所能負擔起得?

他想到過找婉兒幫忙。

很快又將這個想法拋在腦後。

不管宗內的生活如何窘迫,他從未向婉兒訴過半個苦字,也從未向她提過任何請求。

……

回到自己的屋子,不二躺在搖搖欲墜的木**翻來覆去,覺得自己快要把頭皮想破了。

到底該怎麽辦。

求賈海子幫忙?

憑他在顧乃春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也許根本不需要掌門的薦書,更不需要所謂的“禮數”。

但若是能走這一條路,他這三年裏隨時可以向賈海子開口。

“不可以。”

他喃喃說道。

而這其中的緣由卻要深深埋在心底了。

在整夜未眠的苦惱過後,不二的眼睛熬得通紅。

他也曉得自己的狀態不大好,便尋到一麵鏡子,看著鏡中憔悴的麵龐,滿眼的血絲,仿佛年老了好幾歲的模樣。

……

合規院占地百餘畝,是雲隱宗內麵積的最大分院。

院中布置極為講究。

顧乃春所居正樓閣坐北朝南,東麵是諸位弟子寢樓,西麵是專門的練功房。

四麵砌著古樸的青石牆,合磚細縫,一絲不苟。

院落的布置也極為考究風水,雖然看不見奢華的材質,但處處落落大方。

鮮花矮木適土而生,假山清池安之一隅,庭院中少鋪石板,隻有一條青石小道彎彎曲曲穿過清香花草,通向正樓。

此刻,顧乃春正站在合規院中,抬頭看看了天上的雲彩,陽光大把地灑進來,花花草草,紅紅綠綠,心裏麵的興奮難以抑製。

他著實有些等不及了。

因為再過半年,就該到了舊曆中桃李仙君的誕辰日,同時也是新曆中靈慧仙君的下凡日,皆是拜師收徒的上上吉日。

兩者能在古曆和新曆中恰逢一天,更是一百年方能遇上一回。

顧乃春素來在風水吉利上頗多講究,拜師一事又最看重吉時兆頭。

故而,他特意將賈海子拜師推遲了三年,就為了沾一沾桃李、靈慧兩位仙君的喜氣,辦一個風風光光、暢快之極的拜師大典,為賈海子謀一個飛黃騰達、鵬程萬裏的大道前程。

事實上,這拜師大典,說起來明眼人都明白什麽意思,但卻不是哪一門哪一派,誰都可以辦的。

首先一點,在典禮上拜師的徒弟必須天姿卓越,日後修道的前程至少是以地橋境為底線,而且大有希望突破天人境的。

否則,收徒者也不好意思拿出來炫耀的。

其次,收徒修士的修為至少是地橋境,在修士界頗有人脈,否則沒有人觀禮,反倒成了尷尬。

故而這拜師大典雖不及進階地橋境之類的慶賀大典,但也殊為隆重。雖不能廣邀同道中人,可出席觀禮者的排場仍然是收徒者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為此,顧乃春已精心籌劃了三年,細細考究了道修拜師的諸多講究,反複研琢拜師邀客的流程,又派門下弟子四處采購了拜師和邀人送禮的吉物。

這些瑣事說來簡單,但每一項都有繁多講究,尤其是邀人觀禮的帖子,根據對方的身份、修為、門派不同以及與顧的交情深淺,怎麽言表,字句斟酌,派誰邀請,都有許多門道。

隨著拜師大典的臨近,各類大事小事雜事交匯在一起,愈加麻煩了。

所幸顧乃春門下的二弟子古有生,雖資質修為平平,但為人八麵玲瓏,處事妥帖仔細,由其擔當此次拜師大典的總管,真的叫顧乃春少操了大把的心。

故而,顧乃春這會兒才有這閑工夫,站在院子裏神遊馳騁,遙想半年之後的風光……

便在此時,一名青衣弟子從院外走了進來,稟告有人求見。

顧乃春許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灰袍、麵色憔悴、雜役模樣的青年,滿臉鄭重,匆匆走進門來。

顧乃春瞅他麵容頗為眼熟,稍在腦海中回思一番,終於記起,這是三年前長樂村屠村慘案中的另一位幸存少年。

這少年被自己帶入本宗之後,便叫古有生打發去做了雜役,此後再未曾見過。

而他的名字叫什麽,顧乃春早就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