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禁色 25.催眠(上)

安俊沉默不語,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變化,隻是不停的回放著剛才那組腦電圖。祁紹庭不通醫術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能不能先……”

安俊忽然抬手,豎起食指貼到自己嘴唇前示意安靜,然後專注的陷入到自己的深思中。

祁紹庭恨得握拳,卻不敢再說話,傅非明呆在一旁,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熬了仿佛有半個世紀那麽久,才看到安俊忽然露出些許懊惱的神色,低聲喃喃道:“天,我怎麽會犯這種錯。”

“怎麽了?”祁紹庭緊張聲音像是隨時會繃斷掉。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安俊已經理清了思路,恢複了他一貫的溫文平和的表情。

“說!”

“夜未央,他是不是一個很不怕死的人,或者說,他的求生意識並不強烈。”

“對,是的。”祁紹庭莫名其妙,不明白這個有什麽關係。

“那,他當初是不是有答應過你什麽,比如說:一定不會死,無論如何都會活下去之類。”

“他沒答應,但是,我有這麽對他說過。”祁紹庭完全迷惑了:“有什麽關係嗎?”

“有,我現在懷疑他可能不是因為刺激過深而導致了精神障礙,而是做了深度的催眠,因為他怕自己撐不下去會自殺。”

祁紹庭目瞪口呆,一時間,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上來

“不準死!我不準你死!!這麽不要命,與其便宜那個死老頭。還不如我現在就掐死你!”

對。這話是自己說的!

然後那該死的家夥就睡著了,一直以為他沒心沒肺,聽過就算。其實不是的,他答應了,然後,用了如此慘烈地方式來遵守諾言。

他說他累了,他說那句話地時候是真的,像脫了力似的累,隻是當時的祁紹庭還不明白,自己逼著一個人做了怎樣的辛苦的決定。那一刻他捏著自己的衣角睡著。像一個任性的孩子。

“對不起,這是我的錯,他的狀態很特別,我卻沒意識到。”安俊越想越是自責。

“為什麽……他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傅非明還是不明白,仍然記得當想夜未央對他說過地話:如果這世界變得無可忍受,那麽最好的方法就別把他們當成是人。要不然,就別把自己當。

夜未央。他是有著這種覺悟的人,為什麽還要如此危險而辛苦的對自己做這種催眠,他到底遇上了什麽事?

“為了安全吧,我想。其實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你看他現在的狀態:完全地服從。卻很怕疼。抗拒一切的傷害,而且對所有地陌生和有敵意的人都特別的順迎和討好,他可以直接感受到別人心底的欲望。並且順從的幫他們做出來。這是一個非常極致地弱者地存活策略,我甚至想不到比這更安全的方式,沒有人會剛好瘋成這個樣子,隻有作催眠來理解才更合理。至於‘紹庭’是一個安全詞,說出這兩個字代表安全,所以他可以在安全的人麵前暈倒,也避免自己在神誌不清地情況下,會傷到什麽重要的人。”

“既然是催眠的話,他應該會好起來吧。”祁紹庭問得小心翼翼。

“啊!應該會,不過……”安俊第一次覺得說實話是件如此艱難的事:“說實話,這樣長久而徹底的催眠我第一次遇到,而且,以我的技術很難解開別人施的術,更何況我連解除的指令是什麽都不知道。”

“那怎麽辦?”

“我們需要更強的催眠師。”

“誰!?”

“據我所知道的話,冰!”安俊說得很無奈。

祁紹庭頓時頹然,冰是這世上最強悍的催眠師,但……很可惜,現在沒人知道他在哪裏,什麽時候才會出現,之前穀棋告訴他起碼要到年底,可是……年底……

祁紹庭心疼不舍:“再拖下去,會有危險

安俊麵帶不忍,卻又不想說謊,隻能無奈的點頭。

“最壞會怎麽樣?”

“其實他已經拖了太久了,就算是冰先生現在能到,也不一定可以喚醒他。”安俊的心腸一向軟,看著祁紹庭神色越來越絕望,自己眼眶倒先開始泛紅:“但,其實,你可以這樣想,他現在等於是睡著了,他並不會覺得痛苦。”

祁紹庭怔了半天,卻笑了,是啊,他不過是睡著了,他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也好,真的,這樣也好。

“不過,祁先生,憑我的能力,可能很難會成功……這樣……”

“沒關係。”祁紹庭不是苛難的人,他看得出那孩子臉上的為難與遲疑,但是安俊卻說出了一句讓他意外的話:“可以讓我試試嗎?”

“當然可以!”紹庭道,他想不出什麽理由來拒絕,反正一切都不會更壞了不是嗎?

因為愧疚於自己誤診的緣故,安小俊通宵達旦的查起了相關的資料,但是這種完全控製人類意識的高段催眠術本來就十分罕見,相關的案例都是寥寥,更不要說談及如何去解。

安小俊忙了兩天,眼睛紅得像隻兔子,卻一無所獲。

沒有關鍵詞,沒有相關的指令,安俊就像是麵對著一扇鐵門卻找不到鑰匙。他不像冰那樣可以憑借強大的意念直接達到人類潛意識,作為一名普通的心理醫師,一次成功的催眠關鍵是患者的信任,可是這世上再不會有比夜未央更不配合的病人,在他麵前甚至無所謂信不信任,他的意識已經被深深隱藏。

但是從另一個方麵來想,如果‘紹庭’是一個有特殊意義的詞,那麽應該還有別的指令,於是祁紹庭花了兩天時間把他所有能想到得的,曾經對未央說過的話全部又說了一遍,從最初的衝突說到慢慢和解,從沒有愛的糾纏說到有愛的生活,好似電影回放,一幕幕一。

人們總是到老了才會好好做回憶,然後唏噓不已,祁紹庭回憶得早了些,於是忽然發現,原來一直以來不配合,不合作,別扭又可惡的人是自己,愛了不肯承認,承認了不敢付出,付出了不懂表達……他做了半輩子的花花公子,其實一直隻學會了怎麽談戀愛。

早知道是不必那麽矯情的,當然人生沒那麽多早知道。

但是當他回頭說了一遍回憶錄,害安俊陪著他掉了不少眼淚,可是夜未央卻仍舊懵懂無知。

“沒了嗎?”安俊紅著眼睛發問。

祁紹庭緩緩的搖頭,有時候他很羨慕隨時都可以哭出來的人,欲哭無淚的感覺非常糟,當胸口被悲傷浸透,眼淚卻沒有辦法流出來的時候,心就像是被醃了起來一般。

“沒什麽別的特別的話了嗎?”安俊不甘心:“比如說,我愛你之類的。”

祁紹庭頓時臉上發燒,沒有,這話他沒有說過,甚至,他都沒有對自己承認過。

“類似的呢?”

類似的?我喜歡你?不,也沒有!

“沒說過,”祁紹庭黯然:“你看,你也知道,我是個很糟糕的情人。應該說的都沒有去說,不配說的話,說了很多,我明明不能好好保護他,卻對著他吼著說不準你死!他竟然真的會答應我。”

對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孩子討論自己的愛情,這事聽起來有點丟人,但安俊並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有一雙好耳朵,還有一顆寬容的心,但是此刻這個孩子有一點無力,因為太多的悲傷。

安俊正在猶豫著如何做安慰,記錄腦電波的儀器卻忽然間報警,安俊大吃一驚,卻在轉瞬間回過神來:“你剛剛的話,快你剛才說得那句……”

夜未央仍然安靜的靠在祁紹庭懷裏一動不動,可是眼神,卻慢慢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