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長江後浪(上)

廟大就無小事,路邊的雜貨店莫說就是換個老板,就算是關門大吉隻怕也沒幾個人會注意到,祁氏就不一樣了。這樣大型的企業在一天之內改朝換代—無論如何都是驚暴的大新聞。

財經版的頭條自是少不了;另外這次換血又是東宮太子黨搶班奪權事件,八卦版諸同仁都是興奮的一夜不得好睡啊;還有,還有(還讓不讓人活了?)這位新晉的董事長居然還有一付天生的好樣貌,帥得一塌糊塗,一舉手一投足都引人側目,早就是社交版的寵兒,如今更是不知道要怎樣愛他才好。

祁紹庭傷重未愈,康育則本著他與傅非明的那點小小仇怨,誇大其詞硬留他臥床靜養,把整個外事活動都丟給傅非明一個人打理。非明平生最恨人夾纏不清,而記者這種動物,有如水銀泄地,無孔不入,偏生你又不能真正拿他們怎麽樣。才不過幾天工夫,他就被煩得灰頭土臉,原本就青白的臉色上隱隱透出一股黑氣,巴爾幹火藥筒隨時都在爆發的邊緣。

這臉色連祁紹庭都看得心驚肉跳,隻能急電招回正在美國打理生意的許墨凱,此人溫文而雅,心思更是細密到幾乎繁複的地步,而且永遠也不會情緒失控,總算是把傅非明解脫出來做他最擅長的金融股票分析工作,國仲和小偉一直懸在半空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大家各司其職,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祁紹庭一連休息了好幾天,雖說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報表,總算是不會再牽動傷口,他一貫身體好,恢複的也快,康育拖了幾天,眼看再也找不到什麽理由來讓他不要出去工作,再加上傅非明冷冰冰刀鋒似的眼神一直在他背上轉來轉去,罷了罷了……

以前祁紹庭在的時候大家也不怎麽感覺得到,還常抱怨老大把妹花的工夫遠比做正事時來得多。如今這一去一回,才明白老大就是老大,沒了他,那個累比起之前絕不是一倍兩倍。

事情既然已經上了台麵,祁紹庭本想要通知夜未央行事收斂一點,沒想到夜未央那邊早就暫時收手,而且連掃尾的工作都是做到十成十,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留下,果然是職業的。

“董事長,竹隱幫的幫主林蔭生有事找!”許墨凱敲敲門進來,他為人行事從不越矩,在公司就一定是稱職務,總經理時便是總經理,如今升到董事長就是董事長。

“他有預約過嗎?”祁紹庭埋頭在文件中。

“預約?”許墨凱以為自己聽錯了,林蔭生穩坐竹隱幫頭把交椅十幾年,一直都是與祁德隆平輩論交的人物,不要說預約,以前要是他老人家親到,祁紹庭隻怕是要丟立即下手裏的東西,親自出來迎接的。

“對,有沒有?”

“沒有!”

“那就讓他先預約吧!”祁紹庭抬起頭來,一脈平靜的神色,竟不是在開玩笑。

“他……他會肯嗎?”許墨凱有點結結巴巴的。

“自然,是不肯的。”祁紹庭笑出來。

果然祁紹庭還沒來得及在心裏數到十,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已經衝了進來,一腳踢開房間,每一步都重重的跺下去,然後大模大樣的坐到祁紹庭對麵的圓椅上。許墨凱從門外探進來,頗為無奈的:“董事長,我攔不住他!”

祁紹庭揮一揮手示意他出去,麵無表情的抬起頭道:“林先生你打擾到我了!”

林蔭生重重一掌拍到祁紹庭桌子上,怒道:“你小子也太張狂了,我同德哥拜把子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哪裏呢?”

“這裏是祁紹庭的辦公室,如果林先生要找德哥,我可以馬上派人送你過去。”祁紹庭目光一寒。

林蔭生心頭一顫,登時領會過來,這小子既然連他老爸也敢反,自然不會再將他們這些舊時長輩放在眼裏,這種場合抬出祁德隆這塊招牌來顯然是非常不智的。但是如此一來他今天走這一趟的初衷倒似也不用提了,想一想,總是不甘,隻得強壓住心頭的火氣:“世侄,我曉得你心裏頭有氣,我們這些老人家自當早點入了土早好,可是……”

“我倒看林先生此刻龍行虎步,聲音宏亮,離入土隻怕還早得很吧!”偏偏祁紹庭不吃他這套,一口一個林先生,疏離無比。

林蔭生早年與祁德隆交好,脾氣雖然不及祁德隆那般火爆,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雖說再銳利的人在流光中也會被磨掉幾分棱角,可當下這心頭的火卻是早已經竄上來了,不過是單憑著多年修得的好涵養強壓下去罷了。

隻可惜祁紹庭本是刻意要激怒他,一來二去,他是被捧在人尖上日子過久了的人,怎麽忍得下這口氣,終於爆發出來指著祁紹庭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德哥說要下辣手的時候我還拉著勸著,總以為父子倆哪有磨不開的仇,想不到你竟張狂成這個樣子,慢說是德哥,連我都容不下,你等著!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不知道林先生會怎麽來要我好看呢?”祁紹庭挑眉一笑,雲淡風輕的氣派讓林蔭生看了也不由得動容,不由得打點起精神來應付,故意做出滿不在乎的神氣:“我還有什麽,不過幾支槍幾條命,幫德哥打打下手罷了。”

“嗬!”祁紹庭輕笑了一下:“林先生,做人重義氣是好的,但是我覺得在您這個位置上的人應該要想更多。”

林蔭生眼一橫:“你什麽意思?”

祁紹庭但笑不語,一手按下應答鍵說道:“幫我把有關竹隱的那份文件拿過來。”

林蔭生本是無所畏懼的,可是祁紹庭太鎮定,鎮定得讓他發慌,心裏也不由得有了一點忐忑,尤其是他現在坐的這個位置,簡直是不舒服到了極點,整個人深深的陷下去,兩腿彎出尷尬姿勢,而祁紹庭便在他麵前坐著,平空高出了他一尺去。

門開處,竟是傅非明親自進來的,林蔭生看見他又是一陣冷笑:“我說這年頭長反骨的小兔崽子都躲哪裏去了,原來都抱成堆了。”

傅非明冷冷的斜了他一眼,並不搭話,林蔭生更覺被輕視,一把無名火燒到了現在隻有往上澆油的,竟沒個滅火的,饒是老成持重也有個限度,一時口不擇言起來:“你這匹中山狼,前些年你老爸沒了,若不是德哥收留你……”

“林先生,家父五年前過世時,我已成年!”傅非明無比幹脆的打斷他的話頭揚長而去,林蔭生呆呆的看著那扇門,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祁紹庭在心底暗自感慨,要論囂張刻薄他傅非明排第一還真沒有誰敢去搶第二。於是也隻能做個深呼吸,翻開文件夾子:“不知您是否知道,這幾年貴幫中的主要金錢流動,都是由庭亨幫忙打理的。”

“那又怎樣?我換人便是了。”林蔭生兀自氣定神閑,他與祁德隆八拜之交,自然放心讓祁氏幫忙打理幫中生意,這些年祁氏與竹隱幫牽涉極深。可這也正是他和祁紹庭談判的籌碼,祁紹庭當然不會再看他父親的麵子,可總要看錢的麵子。

“要換人是吧,也可以啊!”祁紹庭將手中的文件一轉推到他麵前:“庭亨有職業道德不會坑客戶的錢,不過很多賬都轉在外麵,不知道一時半會林先生打算怎麽收?還有我這裏有幾份東西,希望林先生過目。”

林蔭生拿過來一看,臉色頓時煞白,居然是他兒子林明遠做假帳中飽私囊的證據,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聲音略有些抖:“祁紹庭,我把明遠交給你,你竟這樣子害他?”

“林先生,貴公子是無師自通,請不要這麽抬舉我。”祁紹庭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踱步,答答答……每一步都是似踩在林蔭生心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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