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湧 25.所謂妥協

“你要幹嗎?學人投湖嗎?”

祁紹庭忽然聽到耳邊有人低喝了一聲,身體被人一拉,後退了三步。

“誰?”紹庭直覺的大吼,轉瞬便醒了,一轉頭,卻看到未央在月光下淡淡流光的臉,頓時愣住。

“是我,怎麽了?”未央一挑劍眉。

“沒,沒什麽。”祁紹庭覺得半邊嘴唇微麻發癢,一直癢到了骨頭裏,隻得掩飾的笑笑,卻發現自己竟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小湖邊上,紹庭打量一下自己與湖的距離,想想剛剛被人拉開那三步,頓時有點心慌。

他倒不是怕水,但問題是,他怎麽會站在這種地方?

是那個叫冰的人搞得鬼嗎?那麽,是否隻要他願意,他也可以讓自己往qiang口上撞?

祁紹庭一想到這裏,臉色便有些發白了。

“是冰嗎?”未央倒是看出端倪來了。

“他是誰?”

“一個認識的人。”

“你以前,是個殺手嗎?”祁紹庭小心翼翼的問,他不知道未央的底線在哪裏,隻能一點一點的摸索。

“不光是殺手,任何能達到目的的事我都會做。”

“是怎樣的目的?”

“錢,或者別的,不知道,看他們要什麽。”

“那麽,當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早一點明白未央的底線在哪裏,未來會更安全些吧。

可是,祁紹庭在瞬間感覺到了殺氣,足以破膚的殺氣,他頓時心驚:“你不想說?”他試著伸手去摸未央的頭發,手指穿行在幾乎凝固的空氣裏,連心髒都似要縮緊。

未央點頭,緩緩閉上眼睛,四下裏尖銳的殺氣頓時化於無形,紹庭鬆一口氣:“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吧。”

看來是很嚴重的事,想必自己是沒辦法對未央造成這麽大傷害的,這麽一想,馬上對於當時主事者有了更深切的好奇:“那時候,你為什麽要替他們做事?”

“我不得已。”

“你不得已?”紹庭大大吃驚:“他們用什麽逼你?”

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可以要挾夜未央的東西嗎?

“毒藥,以及從小養成的恐懼感。”

“啊?”祁紹庭倒吸一口冷氣,眼睛裏已經蒙上了一層怒色:“那混蛋現在怎麽樣了?”

“死了啊!”未央詫異。

紹庭愣了愣,真是,一下子氣暈頭:“他很厲害?”

“不厲害。”時過境遷,但未央的眼底仍有暗色的影子:“他隻是很擅長用毒藥和鞭子從小訓練一個人做他的工具,但其實,他並不厲害。”

再厲害的人也會死,人的是如此脆弱,成心要殺,不顧一切的想要殺,有多少人可以躲過去?更何況一個拿別人當工具的人,到最後,也隻有為更上一層的人物做走狗的命運,這世道有時候也很公平。

“可是,你就這樣呆在容川,日子還這得這麽囂張,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應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而且,我比原來難看了很多,可能也已經不太像了。”那一年沒有防護的地中海陽光,徹底的改變了他的膚色和膚質,長發剪短,薄唇不再滴血似的紅,眉毛也已經長得亂七八糟。

美,是一種需要精心保養的東西,這些年未央雖然沒有刻意去毀容,但早已經任它自生自滅。

祁紹庭目瞪口呆,他被那句‘我比原來難看了多很’驚到,隻覺得匪夷所思。

“你幹嗎這樣看著我,像是在看妖怪一樣。”。

紹庭感慨:“如果你原來還要更美一點,那就真的像妖怪了。”

未央想了一下,居然點頭:“是很像。”

就是因為如此嗎?不喜歡聽人說妖精,是因為其實還會害怕,怕看到鏡子裏煙視媚行的人影,那種鬼魅的神情,會覺得還在夢中。

“之前我也查到一些消

:I一間定非常神秘的酒廊忽然失火,居然當天剛好是個聚會的日子,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死在了裏麵,包括一個叫須彌夜的人。”

“那是我。”未央承認的十分坦然。

“其他人都是你殺的?”

“對。”

“為什麽?”

“我想走,他們不讓。”

“如果有一天,你想走,我不讓的話,你也會殺掉我嗎?”

“會!”未央脫口而出,祁紹庭頓時臉色大變,在月光下亦看得分明,未央遲疑了一下,說道:“不過,可以先看一下你要把我留下來嗎。”

祁紹庭深吸了一口氣,這已經算是妥協了對嗎?對於這個人來說,可以妥協到這種地步,也應該要滿足了不是嗎?

“你是不會騙我的對嗎?”祁紹庭忽然轉過身去,牢牢握緊未央的肩膀:“無論你是懶得騙人也好,不屑於騙我也罷,你總歸是不會對我說謊的對嗎?”

未央靜靜看他的眼睛:“但,如果是我不想說的事,我可以不說。”

“好,我也答應以後也絕不會欺騙你。”祁紹庭心裏一鬆,忽然想起冰剛剛說起的,未央就像一麵鏡子的話,忙又加上一句:“如果說我願意承諾,今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把你放在第一位,那麽你能不能在你做事之前,先考慮並詢問一下我的感受?”

未央在這夜色中沉靜下來,默默不語。

祁紹庭頓時緊張起來,整個手臂都在微微發著抖,他一直都害怕他。

夜未央,這個暗夜裏的修羅,黑亮發絲下透明而無情的雙眼,他有最原始的美,也有最原始的狠,他像一麵水晶牆顯映出每個人心底的軟弱,然後一一抓牢,揉碎,擊破。

他是無可戰勝的,除非——殺了他。

祁紹庭心中大痛,他害怕這一天,他害怕有一天,他會不得不親手去計劃如何將夜未央置於死地,他害怕有一天他將要麵對兩難的選擇,一邊是他近三十年的人生裏最珍貴的東西,一邊是夜未央。

而他站在中間,必須去做選擇,選擇舍棄那一方。

他不要!

無論如何他都不要!

未央幾乎是有點無措的看著這男人死死盯牢自己的眼睛,這家夥總是沉靜的,即使不能夠平靜的時候也會要偽裝得深沉如許。然而此刻,一貫停淵持嶽的眸子像是失了火,明亮得像是要在這黑暗中放出光來,裏麵藏著最深的恐懼和最強烈的期待。

“如果,”未央覺得簡直需要深呼吸一下才能把話繼續說下去:“如果我要動你的人,我會先跟你說一聲。”

未央看著紹庭的眼睛,心裏有一點點忐忑,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個緊張到快要崩潰的男人,忽然笑開了,像是雨過天晴雲破的一角藍空,緩緩的漏出陽光的溫度。未央覺得那笑容似乎太刺目了一點,刺得他微微的眯上了眼睛,可是身體暖洋洋的,像是在沐在五月的霽風裏。

後來,很多次,當未央想到妥協這個詞的時候,都會不自覺想到這個笑容,於是揚起的刀鋒,便不自覺偏開了一點點。

“好,好的……”

他,他竟答應了?祁紹庭在那一瞬間幾乎熱淚盈眶,一把將未央拉裏懷裏,埋頭親吻他頸側細致的皮膚。

“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做了讓我不得不要你命的事,不要告訴我,先殺了我。”紹庭的頭放在未央肩上,喃喃細語。

“好!”未央緩緩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