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焱事先做了各種打算。吟詩作對的內容不外乎是些風花雪月、憂生傷世、閨情哀怨、家仇國恨……這些無論出哪一項自己都能找得出相應的詩詞來對付,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最不好投機的看圖命題作文。

她此刻的心情好比是自以為準備充分,結果上了考場才現卷子上的題目一條不會做的考生,而且還是沒辦法交白卷的那種。於是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硬著頭皮走過去了。

蘇焱像上刑場一樣磨蹭到畫前停下,心裏還在盤算著應該怎麽辦,實在不行,就裝模作樣地在這畫麵前逗留它個半天,隨便湊個五言絕句拉倒?可是對方是蘇軾啊,不是自己可以隨便糊弄過去的對象……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回頭,果然那家夥正滿臉倨傲一臉壞笑地等著自己出醜,而蘇洵和子由卻又都是充滿了期待的眼神。

媽媽呀……為什麽你沒有教給我這個呢……蘇焱欲哭無淚地抬頭看著麵前這幅該死的丹青風景畫。大致掃了一遍,就是個死鴨子遊泳圖,想了半天腦海裏也是一片空白,除了“鴨”再湊不出第二個字來。就這麽目光渙散地一路飄到畫的落款處時,蘇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她看到那纂體字的落款正是“惠崇”二字。蘇焱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不會吧……難道這是……她再把目光移到落款上方的畫名時,那瞬間她差點把臉孔貼到畫麵上去——隻見上麵寫著五個字:《春江晚景圖》。

ohmygod!!!!有救了!!!!我有救了!!!!蘇焱就差要對這幅畫三呼萬歲了,她心中一陣興奮到極點的狂笑,臉上還得拚命忍住,好不容易調整了表情,“嚴肅”地回過頭來直視著子瞻,做最後的確認:“蘇公子,這幅畫,你可曾也為它題詩過?”

子瞻一愣,搖頭道:“沒有,怎麽?”

“沒有就好。”沒有!!哇哈哈哈原來他還沒有!!他還沒有寫那《惠崇春江晚景》!!!蘇焱覺得自己再忍笑下去就要抽筋了,自己果然夠1ucky,居然今天能在蘇軾本人麵前盜用他的詩還不被他現,估計也算千古第一人了!!

“那蘇公子,小女子獻醜了~”蘇焱回過頭來甜甜一笑,盡在,張口就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隻見廳中先是一陣寂靜,然後蘇洵第一個擊掌叫好:“好!!好!!!好一個‘春江水暖鴨先知’!!真是生動地把這幅畫中的春意全部展現出來了!!竹外桃花四個字用得也好,紅綠點綴,色彩鮮明,蘇姑娘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子由也對著她點頭微笑,眼中露出讚許之意輕聲道:“最後一句也很妙,引入了畫麵之外自己的聯想,令人叫絕。”

蘇焱趕緊做羞澀狀回應道:“哪裏哪裏,大人過獎,公子過獎,小女子隨意之作,實在讓各位見笑了。”說完故意瞟子瞻一眼,心裏再度笑得扭曲,哇哈哈,這可應該是你自己做的詩,現在被我偷了來,難道你還能對自己的詩挑刺?不過就算你挑刺你也是自己罵自己~~哇哈哈哈!!

子瞻哪裏知道她這些心思,見她瞟了自己一眼,還以為是她當堂作了好詩便得意張狂,偏偏這蘇姑娘即興做的這詩水平還不差,剛才她流利地念出來的時候連自己都有點服她了,看來她還是有些真本事的——可是又實在不甘心就這麽服輸,正想再出個什麽題目刁難她時,卻見她笑眯眯地望著自己道:“蘇公子,不嫌棄的話,小女子一並也為這幅圖題詩如何?”

原來蘇焱早瞄見《春江晚景圖鴨戲圖》的旁邊掛著的就是另一幅《飛雁圖》。蘇軾當年為這兩幅畫都曾題過詩,隻是為世人所知曉的通常為前一罷了。好在蘇焱在她老媽的嚴厲教導下,對後四句也是背得滾瓜爛熟——隻見她回頭對著畫沒看兩眼就轉過身來,清了清嗓子隨口念道:“兩兩歸鴻欲破群,依依還似北歸人。遙知朔漠多風雪,更待江南半月春。”

這次就連子瞻也愣住了,蘇氏父子三人都凝視著蘇焱說不出話來。蘇洵是為她的才情而激賞,子由想到的卻是初見她那晚就感覺到的她的奇異,而子瞻則摸著下巴帶著又是好奇又是想不透的神情看著這個此時此刻正以一臉負氣表情傲然回望他的少女,忽然就覺得“有這麽一個繼母,也許也不是壞事……”

就在他正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的時候,蘇洵已經起身走到了蘇焱的身邊,還握住了她的手。蘇焱本來正在那裏為自己的投機成功而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突然被他把手一握,驚慌地回過頭來,卻見蘇洵正一臉充滿**地看著自己的樣子,她馬上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喂喂,他難道是要當場宣布納自己為妾??不要啊!!!noay!!!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蘇姑娘……”蘇洵開口了。

“什、什麽事,大人?”蘇焱結巴了。

“你既已失去雙親,孤身一人流落他鄉,又與我那亡妻長得十足相似,且正好姑娘也姓蘇,這便是與我蘇家前世有緣。而姑娘的才學也令老夫十分地折服,如果姑娘不嫌棄老夫的話……”

“父親!!”子瞻急了,站起來就要阻止蘇洵繼續說下去,子由也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蘇焱一個勁地往後退,怎奈蘇洵緊握住她手不放,她隻好拚命搖頭,充滿了恐懼地看著蘇洵,心想著隻要他出口求婚自己就大喊“不要”。

“……老夫想收蘇姑娘為義女,不知蘇姑娘意下如何?”蘇洵終於把這話說出來了,他繼續用充滿了期待的眼神等待著蘇焱的答複。

“不咦????”

蘇焱和子瞻聞言都呆住了,二人麵麵相覷,臉上的表情皆是五味雜陳,隻有子由坐在一邊,默默地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