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森托著薑司茵的腦袋, 動作很輕地把她放回了他的肩膀上。

她找到了依靠的地方,心滿意足地抽了下鼻子,安穩地沉睡, 越睡越熟。

靳森把視線放回了舞台上, 試圖重新沉浸入劇情中。

但肩膀上微沉的重量不容忽視,一直在提醒他,旁邊還躺了一個睡美人。

一整場話劇下來,靳森根本就沒有看進去多少內容。

他不時回頭看一眼薑司茵,今晚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照顧這個睡美人上了。

薑司茵倒是睡得香, 毫無知覺地享受靳森的“服務”。

她頂頭上司的高階服務,今晚不花一分錢,她就舒舒服服地體會到了。

這哪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員工?

靳森覺得他是在伺候祖宗。

話劇結束後, 觀眾陸陸續續散場,薑司茵還在睡。周圍嘈雜的聲音, 似乎影響不到她分毫。

原來睡美人不但一睡不起,還需要叫醒服務。

靳森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喊。

“薑司茵, 起床了。”

薑司茵睡得很香,聽到這聲音, 輕輕抬手, 在耳邊微微晃了幾下, 像是在趕蚊子。

叫都叫不醒。

靳森:“……”

他又叫了幾聲,直到耐心耗盡。

話劇院裏,演員們早就下場了,靳曼容站在不遠處望過來,略微好奇地打探這邊的情況。作為姑姑, 她很關心侄子的私人生活。

靳森回頭看了眼靳曼容,他脫下西裝,把薑司茵的臉擋住。

西裝兜頭蓋下,鋪天蓋地一片漆黑。

半夢半醒間,薑司茵察覺到她落進一個清冷的懷抱,下一秒,她很快就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在懸空的那一瞬間,薑司茵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做夢真好,在夢裏還會被靳森公主抱。

西裝傳來靳森的味道,淡淡的冷杉味縈繞在鼻間,眼前是朦朧的黑暗,睡覺的絕佳環境。

不過幾秒鍾時間,她又睡了回去。

靳森一路把薑司茵抱出了話劇院,觀眾還沒走完,引來不少人頻頻側目。

“大晚上秀恩愛羨慕死了。”

“被這麽帥的男人公主抱好幸福啊!”

“今天不是情人節啊,怎麽也有情侶怒殺單身狗。”

聽到旁人的議論,靳森目不斜視,全然不顧別人怎麽想。

他神色寡淡,走到了車後座:“開門。”

司機立即從駕駛座下來,打開車門。

靳森把薑司茵放在了後座,掀開了西裝外套,隨手扔在一旁。

這時,靳森的手機突然振動,他低頭看了一眼,視線微微頓住,停留在屏幕上麵的號碼。

他眉頭微蹙,吩咐司機:“你看好薑小姐。”

靳森關上車門,轉身走進夜裏,拿起手機接了電話。

初冬的夜風溫度很低,他的聲音很冷:“有事?”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溫和的中年女聲:“阿森,你已經回國一個多月了,為什麽不回家看我?”

靳森輕嘲:“這一個月,想必靳夫人已經收到了我送的禮物了。見或不見,有什麽區別?”

聶蔚嵐對靳森的態度不是很滿意:“叫的這麽生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你後媽,不是生你養你的親媽。”

靳森不置可否。

聶蔚嵐:“過兩天有個慈善拍賣會,我看重了幾套私人收藏的珠寶,能陪我去一趟嗎?”

靳森語氣冷冷淡淡:“沒空。”

聶蔚嵐沒惱,她自知理虧,音色輕柔道:“那你今年生日總該回家過吧,你在國外那麽多年,都沒給你好好辦過生日……”

靳森打斷了她:“再說吧,掛了。”

-

與此同時,車上的薑司茵醒了。

車窗外夜色漸深,她結結實實地睡了一覺,因為褪黑素軟糖產生的困乏已經緩解了大半。

薑司茵睜開眼的時候,隱約記得她剛才做了一個夢。

夢裏靳森給了她特殊待遇,不但照顧她睡覺,還抱了一路。這種體驗肯定是隻能在做夢的時候有。

薑司茵逐漸清醒過來,發現她沒在話劇院裏,而是在車上。

這情況不太對啊,她話劇都沒看完就直接睡著了,怎麽現在突然躺車上了,那靳森人呢?

薑司茵掃視一圈,靳森不在,車裏隻有司機。

司機察覺到後麵的動靜,看了過來:“薑小姐醒了?”

司機像是看出了薑司茵的疑惑,解釋道:“是靳總抱你過來的,他讓我好好看著你。”

薑司茵愣了,原來她沒在做夢,竟然真的被靳森公主抱了。

太可惜了。

她剛才為什麽就睡著了呢,一點兒也沒體驗到。

薑司茵趴在車窗上看廣場,尋找一番,終於找到了靳森,他舉著手機在打電話。

她盯著靳森的背影,默默地思考人生。

夜深了,話劇院散場後,廣場空曠寂靜,連話劇院招牌上的霓虹都熄滅了。

薑司茵的手放在後座,觸摸到了靳森的西裝。她看見靳森站在黑夜裏,背影顯得有些寂寥。

打完了電話,靳森轉過身,走到勞斯萊斯旁邊。

薑司茵立即反應過來,她猛地竄回了原來的位置,端坐在那裏,試圖掩蓋她偷看的行為。

她突然想起來,靳森在車外麵,似乎根本看不見裏麵的情形。

多慮了。

車門開了,靳森坐了進來,和薑司茵想象的不同,他沒有問她為什麽今晚看話劇睡著了,也沒問她什麽時候醒的。

隻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車門關上,但還是帶進了一陣冬夜的寒風,薑司茵渾身哆嗦一下,感覺到了冬天刺骨的冷。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向靳森的側臉。

身為文案策劃,薑司茵的覺察力一直都是挺敏銳的。

第一次見到靳森的時候,她對他那張臉太過上頭,衝昏了頭腦,後來回頭一想,她能感知到他的漠然。

薑司茵覺得,靳森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國王。隻是他身上的那種漠然,不是上位者的姿態,而更像與生俱來的自我保護。

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薑司茵終於靠近了靳森。

接觸到他冷漠背後的另一麵。

但剛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有一種強烈的感受,靳森又恢複了一開始的漠然。

薑司茵久久沒有開口。

靳森合著眼,倚在座椅上,漫不經心地問:“睡醒了?”

月色被烏雲遮擋,車內的光影影綽綽。

在半明半暗間,薑司茵仰頭看著靳森利落的下頜骨,線條略顯淩厲。冬夜的寒風裏,好像也有寒意透過車窗鑽了進來。

有個念頭破土而出。

現在不能回家。

薑司茵知道今天晚上她在話劇院睡著了,這會影響到她的人設,坐車回家然後裝作無事發生,也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她知道,她必須留下來。

薑司茵忽然問:“靳總,你著急回去嗎?”

靳森緩慢地睜開眼,平靜地打量她,吐出兩個字:“不急。”

薑司茵雙眼微微睜大,摸了下肚子,編了個理由:“我有點餓了。”

“附近有夜市,我們去吃宵夜好不好?”

車廂裏靜默了一會兒,風聲被隔絕在外,這裏靜得落針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靳森神情稍鬆:“好。”

薑司茵鬆了一口氣,唇邊帶起了笑。

司機看了眼中央後視鏡,眼觀鼻鼻觀心,隨即發動了汽車。

幾分鍾後。

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停在了夜市入口。

還沒下車,薑司茵就已經感覺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注視。

誰坐著勞斯萊斯來夜市?

薑司茵輕咳兩聲:“能停遠點嗎?”

“好的,薑小姐。”司機聽話地把車開到了附近,“我在這裏等你們。”

時間已經很晚了,夜市一條街仍然熱鬧,兩側燈光傾瀉而下,在黑夜裏尤顯燈火通明。

下車後,薑司茵走到常去的一家餛飩店。

薑司茵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和同學來夜市。這家餛飩店,她光顧好幾年了,老板和老板娘都認識她。

這家店很符合薑司茵的口味,希望靳森會喜歡。

老板看到薑司茵,眼睛一亮:“小薑,你好久沒來了,還是老樣子嗎?”

薑司茵趕緊打斷他:“我要一碗素餛飩!”

老板本想抓肉餛飩的手停在半空,他嫻熟的動作被這句話打斷,表情怔住:“就一碗?今天不吃肉餛飩?”

薑司茵:“……”

不行不行,一句話就能把她打倒嗎?

不可能。

薑司茵能感覺到,站在旁邊的靳森正偏頭看向她。她伸手順著長發,給老板使眼色:“我不是一直都吃素餛飩的嗎?老板你記錯啦。”

老板看了看她身旁西裝革履的男人,再琢磨一秒兩人之間的氛圍,頓時明白了什麽。

他很機靈,幫薑司茵找補:“我年紀大了,連你喜歡吃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時候,老板娘端著一碗餛飩從薑司茵身邊經過,她笑著說:“小薑你換口味啦?你吃了這麽多年,我們怎麽會記錯啊。”

薑司茵:“……”

老板尷尬一笑,他若無其事地抓了一把肉餛飩,仿佛在說:小薑,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薑司茵麵不改色:“靳總,你吃什麽?”

半晌,靳森淡淡出聲:“和小薑一樣,肉餛飩。”

“……”

薑司茵一口氣沒緩上來,垂在身側的手悄咪咪地捏緊了拳頭。

三個人連環拆她的台,今晚這餛飩還吃得下去?

大鍋裏的熱水沸騰,肉餛飩下了進去,在水中翻滾。

“紫菜香菜蔥要嗎?”

薑司茵瞄了眼靳森,看見他眉頭微蹙,馬上回答:“他不要紫菜不要香菜不要蔥。”

“好嘞。”老板麻溜地裝好了兩大碗湯底,眼神在薑司茵和靳森之間晃了晃,不由得露出笑容。

“靳總,坐嗎?”薑司茵指了指裏麵的空位,她輕聲問,“要不要我幫你用紙巾擦一下?”

靳森看著薑司茵猶豫的臉色,也不知道她在腦補什麽。

他輕哂:“不用。”

薑司茵拽著靳森的西服衣角,把他拉到了一張桌子前。

“那你先坐,餛飩馬上就好了,我幫你拿。”她笑意盈盈,好像想通過這種方式讓靳森開心。

把靳森安置好後,薑司茵就跑過去,耐心地等待。

她一邊等待,一邊跟老板老板娘輕聲交待,她想在喜歡的人麵前留一個好印象,不要暴露她啊。

看著薑司茵的背影,靳森彎了下唇,覺得心情沒那麽糟糕了。

或許她自己不會意識到,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心思細膩的一麵。

剛才在車上,薑司茵很敏銳地察覺出了他情緒的變化;現在他們坐在這家小餛飩店裏,她隻是看了一眼,就馬上知道他不喜歡吃什麽……

薑司茵故意擋在那裏,手舞足蹈地跟老板他們說話。

靳森猜測到了她在說什麽,其實她不需要偽裝,畢竟,她的偽裝從來就沒有成功過。

沒一會兒,薑司茵端著兩碗餛飩走過來。

她皺著一張小臉,剛放下碗,就用手指捏住兩個耳垂:“好燙啊。”

薑司茵雙手揪著耳垂,仰起臉:“靳總,要我幫你吹冷嗎?”

靳森原想開口說不用演了,但他看著薑司茵認真的模樣,又沉默了。

靳森目光平靜,聲音平淡地問:“在話劇院照顧了你一晚上,還抱你上了車,現在要我幫你吹冷嗎?”

薑司茵:“……”

薑司茵聽出了“您對我的服務還滿意嗎”的意思,她臉頰泛紅,低下頭,準備大快朵頤。

老板可能是以為她最近胃口大變,所以把香菜也加上了。

剛才光顧著幫靳森點了,都忘記說她不吃香菜了。

薑司茵脫口而出:“我不喜歡吃香菜。”

靳森頓了幾秒,把自己的那碗餛飩放在她麵前:“吃吧。”

薑司茵抬起頭,撞進靳森的眼睛裏,他的眼神波瀾不驚。

但她的心重重一跳。

那一刹那,薑司茵在想。

她那高不可攀的國王,偶爾被拉進了人間煙火裏,他身上少了淡漠的疏離感,而多了一些煙火氣息。

晚上坐車回家的時候,薑司茵越想越覺得,這個夜晚真美好。

好像有什麽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

20樓的電梯門打開,薑司茵輕輕抬手,摁住了開門鍵。

她扭頭看向靳森,忽然開口。

“你覺得今晚的小餛飩好吃嗎?”

靳森視線往下一移,看著薑司茵身上那條青色長裙,很明顯是刻意為了看話劇而穿的。

他腦海中的畫麵定格在話劇院裏睡熟的女人和不安分的小腦袋。

靳森後槽牙有些癢。

他目光定在她的眼睛上,意有所指:“還是今晚的小青蛇比較好看。”

薑司茵非常心虛,她對不上靳森的思路,而是立馬聯想到了今晚話劇院那令人難堪的一幕。

她看了個開場就睡著了,青蛇好不好看,她怎麽知道。

薑司茵提著裙子蹬蹬蹬跑出電梯,頭也不回,把身上的青裙子都要揪成碎片了。

臭和尚陰陽怪氣!

這絕對是在諷刺她小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