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森一邊說話, 一邊觀察著薑司茵。

她今天穿了條奶白色長裙,上身披了一條煙粉色披肩。

一雙眼睛幹淨又清澈,慌裏慌張的。

卻在無意識地對外放著鉤子。

準確的來說, 是在對他放鉤子。

薑司茵大腦嗡嗡嗡地響,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靳森,實際上,眼神是完全放空的。

剛才那一句話反複在耳邊回放,像是靳森壓下身,聲線低低地重複念給她聽。

知道怎麽賄賂一個男人嗎?

可是她從來就沒有賄賂過人, 更不用說是一個她喜歡的男人了。

薑司茵戀愛經驗匱乏,隻有一堆做遊戲的經驗,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戀愛遊戲情節。

但她找不到任何的參照物, 全憑自由發揮。

什麽在職場上切記不能得罪老板,什麽做下屬的生存法則, 頓時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隻知道,在喜歡麵前,沒有規則。

消防樓梯裏,空氣很冷, 冬天的寒風湧入。

暖黃色的燈光下,薑司茵輕輕抬起腳, 踩著高跟鞋往前走了兩步, 她兩條手臂張開, 一把環住了靳森的身體。

靳森身上的溫度很暖,樓道裏的空氣似乎也變得不再寒冷。

等到薑司茵反應過來,她已經抱住了靳森。

回過神的時候,薑司茵被她的膽子震驚了。

抱就抱了,她正大光明地再抱一會兒。

“靳總, 你剛剛都聽到了吧。”薑司茵聲音很輕,“我對你忠心耿耿,一點兒也不想離開博網。”

靳森垂眸,看著薑司茵埋在他肩膀的小腦袋,輕笑了一聲。

她每天的行為無法預測,總能帶給人層出不窮的驚喜。

靳森聲音淡淡:“所以?”

薑司茵忍不住翹了翹唇,她裝作無事發生,理所當然地接道:“那我能不能和你做個交易啊?”

沉默了半晌,薑司茵沒等到想要的答案。

她有些失望地低頭。

今晚放肆一把,不管不顧地賴在他身上。

這一次,靳森不僅僅是聲線壓低在她耳邊,他微微俯身,身體也真實地壓低,近在咫尺。

“你覺得現在這個姿勢……”靳森附在她耳邊輕問,“能談什麽交易?”

溫熱的氣息襲上耳廓,薑司茵的臉倏地熱了。

薑司茵立即鬆開手,後退一步,仰著小臉看靳森,覺得莫名羞恥,從臉頰到耳朵已經全紅了。

她看了又看,等了又等,靳森目光晦暗不明,一直沒開口。

“我……”薑司茵咬咬牙,閉上眼睛說,“兩個月後,我寫的總裁就要第一次跟玩家見麵了。”

“這段時間,我能跟靳總綁定嗎?比如我想坐你的車回家?”她一鼓作氣,“又比如某些場合,我現在的身份是接觸不到的,你能不能帶我去?”

說完後,薑司茵才睜開了眼,去看靳森的表情。

靳森瞥了一眼,她的睫毛微微顫抖,他緩慢地收回視線:“是你賄賂我,還是我在賄賂你?”

薑司茵非但沒有賄賂成功,還搶先提了一大堆條件,美其名曰“工作”,讓人無法反駁。

見靳森暫時沒有反對的意見,薑司茵理直氣壯地說:“那肯定是我先賄賂你,你再滿足我的要求啊,很公平……”

她咽了咽口水,看著那張臉上寫了一行字:到底誰才是老板。

靳森沒什麽表情,也沒接話。

薑司茵實在看不出他的微表情,隻能試探道:“剛才的賄賂還不夠嗎?”

靳森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他起步經過薑司茵的身邊,往樓梯下方走,並落下一句話。

“看你這幾天的表現。”

薑司茵站在原地發怔,以為她聽錯了,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她立馬轉過身,看著樓梯上的背影,急急地追問:“幾天是多少時間?”

靳森停下腳步,抬頭看向薑司茵。

他聲音低淡,給了一個明確的時間:“一星期。”

薑司茵眼睛突然亮起,眉眼彎彎,沒忍住笑了起來。

坐他的車,參加他的聚會,高調介入他的生活……離三天三夜睡不了覺還遠嗎?

-

星期三中午。

“我也好想去遊戲展啊,為什麽我沒資格去?”

從早上到現在,薑司茵已經在溫明珍的口中聽到了幾十遍。

薑司茵頭也不抬地敲著電腦,熟練地安撫:“放心,我去上海出差的時候,會把你想要的遊戲手辦買回來。”

安慰的話重複了幾十遍,連腦子都沒過。

身邊驟然安靜了。

薑司茵一抬眼,果然對上溫明珍略帶哀怨的眼神,下一秒,她的胳膊很快被抱住。

“司茵姐,要不你和趙製作說一聲,順便帶上我吧?我不占地兒。”

溫明珍討好地抱著薑司茵撒嬌。

要是她身後有尾巴,早就被她搖成螺旋了。

那一瞬間,薑司茵突然想到了上個月跑來她家的小比熊。

如果她有幸見到那隻比熊的主人,應該就是溫明珍這樣的吧。

想到那條和靳森有關的狗狗,薑司茵就硬不下心,她無奈笑笑:“我隻能幫你問問,不過機會不大。”

溫明珍連連點頭:“當然,實在不行就算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溫明珍心滿意足地回了工位,薑司茵的耳朵瞬間清淨了不少。

溫明珍的心情正好,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母上大人”這幾個字。

溫明珍隻顧著把她媽的微信屏蔽,忘了手機號還在呢。

靳曼容的話劇表演大獲成功,現在得了空,終於有時間找她女兒。

溫明珍趕緊劃掉來電,把靳曼容的微信放了出來,突突突十幾條信息發了進來。

【母上大人】:[照片]

【母上大人】:你認識這張照片上的女人嗎?你哥怎麽會抱著她?還帶她一起來看話劇!

一聽到靳森的八卦,溫明珍頓時不困了。她馬上彎下腰,掃了一眼伍薇的辦公室,悄悄地點開了照片。

靳曼容僅拍到了靳森的側影。

靳森隻穿了件黑色襯衫,他麵上沒什麽表情,仿佛冰冷金屬的色調,整個人冷冰冰的。

這般禁欲冷淡的人,懷裏偏偏抱了一個女人,她身上披著他的西裝外套,好像是……

睡著了。

溫明珍嚇得差點把手機都丟了,這還是她認識的靳森嗎?

別說是抱著女人了,她連看他和女人多說句話的畫麵都沒見過。

在照片裏,他卻能在人群中抱起這個女人,不顧旁人的視線,這不是女朋友她還真不信。

那麽問題來了,她哥什麽時候多了個女朋友?

正當溫明珍疑惑之際,微信又發了過來。

【母上大人】:她在看話劇的時候,就坐在阿森旁邊了。

坐在他哥旁邊?溫明珍手機一放,猛地轉頭,看向薑司茵的側臉。

她舉著手機,在照片和真人之間反複對比。

身後傳來滾輪滑動的細微聲音,薑司茵手上的工作剛好告一段落,她放下鼠標,慢悠悠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明天的出差……”

“司茵姐,你幫我猜猜,照片裏的人是誰啊?”

溫明珍的聲線幽幽傳來。

薑司茵定睛一看,差點沒被水嗆死:“咳咳咳。”

熟悉的話劇院背景,她身上的青色長裙,堪堪垂在靳森的西褲邊……

那晚靳森抱她的場景什麽時候被人拍到了?

抑製住重重狂跳的心髒,薑司茵咽了咽口水,故作淡定地把照片放大,嗯,沒什麽大問題,她的臉被擋得嚴嚴實實。

隻有靳森的側臉看得很清楚。

薑司茵有點想把這張照片留作紀念。

“這人我也不太清楚是誰。不過,這張照片我沒收。”

薑司茵手上動作很快,飛快地把照片發到她手機,然後利落刪掉,把手機遞還給溫明珍。

“不能在上班時間議論領導,尤其是我們的頂頭上司。”

薑司茵心裏頗有些心虛,可身體卻很誠實,甚至給自己安排了完美的理由。

說到後麵,她伸手摸了下溫明珍圓圓的後腦勺。

“乖,多跑幾條劇情線,上班就不要摸魚了。”

溫明珍被一連串的動作弄得有點懵,電光火石間,她終於想明白了。

懂了,她懂了。

為什麽司茵姐對這件事遮遮掩掩,不讓她知道,還為了保護她把證據刪掉,就是因為她哥……

想潛規則女下屬!

溫明珍半眯著眼,看著薑司茵的明豔又清純的側臉,嘖嘖兩聲。

沒想到,她哥清心寡欲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栽倒在了大美人的身上。

薑司茵被溫明珍探究的眼神盯得發毛,戰術性輕咳兩聲,摸了摸臉:“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溫明珍拍了拍薑司茵的肩膀:“如果遇到什麽問題想要找人訴苦,隨時可以找我。”

要是她哥對司茵姐窮追猛打,那麽她……

隻能冷眼旁觀了。

這個嫂子,她很滿意。

薑司茵注視著溫明珍,她還沒來得及把椅子劃走,萬蘿突然走了過來。

“溫明珍,趙製作要一份人物小結PPT,你幫我做一下。”

萬蘿吩咐得理直氣壯,她觀察過溫明珍一段時間。雖然溫明珍是空降,又是富二代,但能看出她在博網沒什麽背景。

在職場上,新人默認是要幫前輩做事的,萬蘿不認為溫明珍會拒絕她,布置好任務就想離開。

溫明珍趕緊叫住她,小聲問:“萬姐,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萬蘿:“我手上的事情多,你現在做,下午兩點交給我。”

溫明珍一看時間,馬上就快下班了,意味著她得犧牲掉午休時間,幫萬蘿做工作。

她不知道怎麽拒絕,隻好把這個當成初入職場的曆練,但是,旁邊的薑司茵看不下去了。

薑司茵沒這麽好說話。

“溫明珍就是個新人,她對你寫的人物不了解。不管溫明珍會不會做你人物的PPT,就算她能完成,你也要對你寫的人物負責吧。”

“每個特定人設交由一個人完成,切記中途更換負責人,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懂吧。”

薑司茵沒明確指出生日閣那次失誤,可任誰都清楚,她在說什麽。

萬蘿在薑司茵麵前理虧,而且她現在都還在猜測薑司茵、靳總和小顧總三人的關係,她忍下這口氣。

“算了,我自己做好了。”

項目組的人已經對萬蘿的態度免疫了,不知何時起,萬蘿非但不針對薑司茵,還不時討好她。

這次萬蘿會妥協,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原本溫明珍看向薑司茵的眼神中隻有崇拜,這回還帶上了幾分同情,同情這麽好的人竟然被她哥盯上了。

希望在薑司茵的感化下,她哥這個冷漠無情大魔王,有一天會變得有人性。

-

當晚,薑司茵就給了溫明珍反饋,去上海出差的人選已經確定,再加人進去也不現實。

次日一早,薑司茵在高鐵站和博網科技的人碰頭。

候車大廳人滿為患,杭城有很多遊戲公司會參加這次展會,他們都選了一早的車程,薑司茵甚至見到了熟悉麵孔——孔嫣然。

自從上回在奶茶店門口見過孔嫣然之後,薑司茵再也沒遇到過她。

孔嫣然是世能的文案策劃,世能的乙女遊戲《午夜灰姑娘》即將公測,她們將在這次遊戲展上做宣傳。

孔嫣然回頭,恰巧和薑司茵的眼神對上,薑司茵彎了彎唇,移開了眼。

但孔嫣然有些恍神,她一直盯著薑司茵,直到她的同事拉了她一下,她才拖著行李走了。

薑司茵一路舟車勞頓到了上海,博網科技的員工被一輛大巴拉到了酒店。

“這是你的房卡,這是你的……”

在酒店前台大廳,負責人程姐分發著房卡,分完了一圈,薑司茵還沒收到。

她沒分到房卡,那她住哪?

薑司茵拉住程姐:“公司忘記訂我的房間了嗎?”

程姐先是掃了別人一眼,然後偷偷把薑司茵拽到了酒店的角落裏,神神秘秘地開口。

“小薑,你的房間不在12樓。”

薑司茵有些奇怪:“難道房間訂完了?我住其他酒店?”

分到房卡的同事陸陸續續拉著行李進了電梯,程姐等他們散完了,才湊過來:“你的房間在頂樓。”

薑司茵已經做好坐車去其他酒店的準備,被這個消息砸得有些懵。

頂樓不是總統套房嗎?

把她分在那裏幹什麽,她記得她好像沒賄賂過安排酒店的員工啊。

對於天上掉餡餅這事,薑司茵第一時間保持了謹慎的態度,問程姐:“我要自己加點錢嗎?”

程姐笑得神秘莫測,跟地下接頭似的,遞過來一張房卡。

“這是上麵給你的優待。”

薑司茵被程姐的笑弄得發毛,她繼續追問,程姐像是被封了嘴,死活不透漏更多的內容。

薑司茵隻好拉著行李箱,一個人坐上了去總統套房的電梯。

電梯門在身後合上,走廊空寂,視野開闊,地上鋪著冷色調的地毯,連行李箱滾輪滑過的聲音都被地毯吞噬。

薑司茵拿著房卡,走到自己的房間前。

此刻,薑司茵才意識到,頂樓的總統套房隻有兩個,除了她這間,就是她對麵的那個房間。

那間房的房門無聲地緊閉,仿佛裏麵沒有住人。

-

薑司茵放下行李箱,就下樓和白菲匯合。

她們先去了一趟遊戲展,確保《城市戀人》的展台布置沒有出錯。

吃完晚餐後,薑司茵才回到房間。

剛打開行李箱的時候,薑司茵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把整個箱子裏裏外外全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她的草莓熊玩偶。

最重要的東西被她忘在家裏,晚上她根本無法入睡。

總統套房很大,薑司茵卻快樂不起來,她有些泄氣地坐在**。

13歲的時候,父母離婚,兩邊都沒有人要她。

薑司茵被一個人丟到了外婆家,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她去過醫院,也吃試過很多方法,都沒有用。

也是在同一年,她看了《玩具總動員》,看到了電影裏被丟棄的草莓熊。她在玩具店找到了電影裏的草莓熊。

從那時起,薑司茵隻要抱起草莓熊,就可以安然入睡。

就好像——

她撿到了那隻被丟掉的草莓熊,從此以後,她也不會被丟掉了。

……

時間已經過了很多年,薑司茵長大了,她在家常備褪黑素,還是把草莓熊一直帶在身邊。

但今天,她忘記帶褪黑素,也忘記帶草莓熊了。

半夜十二點,薑司茵輾轉反側,能入睡的方法她全試了個遍。

牛奶也喝了,冥想也聽了,羊都數到兩千個了,連星點睡意都沒有。

她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或許因為這是頂樓,酒店的夜很靜。

在繁華喧鬧的上海,薑司茵的房間顯得更是安靜萬分。

薑司茵看了眼手機,已是夜裏的1點多,她歎了一口氣,認命地從**爬起來。

可能多運動一下能加速睡眠吧,薑司茵打開房間,走了出去。

薑司茵腳步很輕,落腳幾乎沒有聲音,她來回在空****的長走廊上踱著步。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略低的聲線在身後響起,語調沒什麽起伏。

“薑司茵?”

聽到熟悉的聲音,薑司茵心率狂飆。

她轉過身,看見靳森站在走廊上,他似乎剛到上海,一身黑色大衣,禁欲感十足。

薑司茵猜到了,原來對麵那個總統套房的主人,是靳森。

因為靳森的出現,她紛亂的思緒,漸漸靜了下來。

薑司茵下意識脫口而出:“我睡不著覺。”

靳森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的臉,他麵色平靜,微微扯了下唇角,什麽都沒說。

聽不懂嗎?

薑司茵很惆悵地看著靳森,又重複了一遍:“靳總,我睡不著。”

靳森垂眸,低頭看了眼腕表,他掀起眼皮,緩緩開口,語氣耐人尋味。

“那晚在話劇院不是睡得挺熟的?”

薑司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