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來臨, 上午是最後期限。
因為這天下午，《城市戀人》項目組有一場眾所矚目的會議，薑司茵和孟青的battle正式開始。
在項目組的同事眼裏,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賽。
上午, 她們興奮得無心工作，就等著開會時能狠狠打臉孟青。
白菲：“小溫，萬蘿，你們看到了下注結果了嗎？”
溫明珍：“什麽什麽！讓我康康！”
白菲點開微信群，念道：“80%的人賭薑司茵贏, 理由是人美心善有才華……”
溫明珍皺起小臉：“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有20%的人押孟青？他們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我司茵姐最牛了。”
“你知道孟青什麽外號嗎？”萬蘿嘲諷地笑，“大喇叭。她人脈挺廣的，公司八卦都是她傳的。”
白菲無語：“那是挺大喇叭的, 孔嫣然離職前隨便講了一句胡話，孟青就能告訴全公司, 薑司茵勾上靳總了。”
萬蘿翻了個白眼：“她每天不加班，下班就去找各個部門的人玩，難怪實力差勁呢。”
不是啦，其實是靳森喜歡薑司茵。
小溫想說, 但小溫她不能說。
溫明珍閉了閉嘴，沉默是此時的小比熊。
她們在旁邊瞎逼逼了一早上, 薑司茵巋然不動, 她安靜地坐在電腦前, 反複地修改最終定稿。
溫明珍瞥了一眼，看見屏幕上顯示著《冬夜雪吻第8個版本.docx》、《醉夢良宵第12個版本.docx》，在心裏驚歎。
原來司茵姐每次都要修改這麽多版啊？
以前溫明珍認為薑司茵是天賦異稟，看來，她在私底下還付出了遠超常人的努力。
溫明珍有點淚目, 並暗暗發誓，她也要成為這麽努力的人。
下午的會議很快到來了。
薑司茵抱著筆記本，和她們一起坐電梯，進了大會議室。
這次會議，整個項目組的人都會參與投票。
溫明珍心髒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看著薑司茵平靜的表情，緩緩地深呼吸。
不用擔心，薑司茵一定會勝利。
孟青和朋友走進來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看了過來。
薑司茵懶得理她，溫明珍凶巴巴地回瞪一眼：看什麽看！
待到所有人聚齊了，她們兩人的卡麵劇情會分別投屏，眾人看完後，再投票決定。
先看的卡是紈絝富二代。
薑司茵寫的是《冬夜雪吻》，孟青寫的卡是《甜蜜之約》。
趙製作先把薑司茵的劇情投在大屏上。
前麵是新春約會劇情，最後一部分是小凰文。
她們遊戲有個挺厲害的地方，就是每次開車卡的卡麵，原畫師總能用奇妙的方式通過審核。
薑司茵寫紈絝富二代寫了很久，她的劇情寫得好看也是意料之中。
大家誇了幾句後，就開始看孟青的卡。
孟青寫的叫《甜蜜之約》，但是內容卻和薑司茵寫的《超跑之約》很像。
在之前的會議上，孟青誇下海口，她如果寫紈絝富二代，一定也能拿到項目組最高的流水。
話是這麽說，孟青其實從未接觸過富二代人設，但是趙製作給的時間很緊，她為了盡快寫出卡麵劇情，隻能去看薑司茵的內容。
孟青覺得，她隻是用了薑司茵的幾個要點，但是劇情走向是有差別的，所以不算抄襲。
薑司茵寫灰色布加迪，孟青就改成灰色法拉利。
薑司茵寫超跑俱樂部，孟青就改成跑車會所。
白天被改成夜晚，山頂被改成叢林。
……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薑司茵在桌子底下捏緊了拳，讓自己冷靜。
在每個地方都暗戳戳地惡心人，但她卻不能直說。
在座的員工都是名牌大學畢業，他們記憶也不差，更何況，《超跑之約》就是兩個月前的活動。當時，危機鬧這麽大，大家對這張卡的劇情早就爛熟於心。
孟青是修改得有所不同了，但明顯是按照薑司茵的藍本寫下來的。
看破不說破，隻是大家的眼神有些異樣。
伍薇：“你們覺得這張卡怎麽樣？”
有人好奇：“不是新年卡嗎？男女主為什麽要冬天去開敞篷超跑啊？不冷嗎？”
“可能是因為薑司茵寫過超跑之約？我隨便說說的，孟青你別介意啊。”
孟青臉唰地白了，這不是內涵是明婊吧？
溫明珍舉手：“伍策劃，我有兩個意見。”
伍薇點名：“小溫，你說說看。”
身為資深白富美，溫明珍有話說：“我是超跑俱樂部會員，從來沒有跑車會所這一說。全國各地的超跑活動都在超跑俱樂部舉行。”
“還有一點，超跑俱樂部營業時間一般截止晚上十點。按照孟策劃所言，淩晨十二點，男女主在俱樂部接吻是不可能實現的。”
哦豁，這是正大光明地婊孟青沒文化啊。
溫明珍說完後，挑釁地瞥了眼孟青。她對眾人莞爾一笑，默默地坐下來，深藏功與名。
這話說的，有點水平。
大家紛紛投來讚賞的目光，小溫不愧是白富美。
萬蘿第一眼看到孟青模仿超跑之約時，就覺得她肯定是在內涵自己。但是萬蘿能力有限，沒去過這些地方，也挑不出錯。
現在溫明珍找到了孟青的缺陷，萬蘿連忙跟著補刀。
“孟策劃寫富二代之前，也應該做下調研吧？盲寫可不行啊，知識這麽匱乏，玩家會嘲笑我們遊戲策劃沒文化的呢。”
孟青咬牙承認：“……我知道錯了，會修改的。”
接下來是溫柔學長的卡牌。
薑司茵的《醉夢良宵》和孟青的《年年歲歲》。
和先前流程一樣，先看薑司茵的劇情。
《醉夢良宵》卡如其名，新春酒醉以後，一夜良宵的故事。
薑司茵當初設計溫柔學長的時候，其實給他添加了腹黑的屬性。
孟青剛入職時，薑司茵明確教過她，這個角色的人設是溫柔且腹黑。
但隨著工作時長增加，孟青越來越消極怠工，寫到最後，溫柔腹黑學長隻剩下了溫柔。
人設大變，這也是導致最低活動流水的主要原因。
寫著寫著，孟青都忘記她角色的人設了。
薑司茵雖很久沒接觸溫柔學長，但她仍記得當初的人設。這個角色不僅僅隻是溫柔，而應該體現出他潛藏在溫柔底下的占有欲。
一個人的性格是複雜的整體，擁有不同的側麵。
薑司茵寫的是，溫柔學長在醉酒後，女主和他進行了一個小小的探索。
很多內容在晉江不能寫詳細。
如果放在平時，他會按住她的手，但是酒醉後，他的溫柔撩撥，令女主臉紅心跳。
這和他先前的性格形成了小反差，但卻又是在他的人設允許範圍內的。
在場的文案策劃看了以後，頻頻點頭，原來還能這麽寫啊。
她們立馬拿出筆記本，把薑司茵說的要點摘錄下來。
孟青寫的《年年歲歲》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場景比薑司茵更大，是春節燈會，溫柔學長帶女主參加燈會，也符合他的人設。
等等，這個劇情為什麽有點眼熟？
薑司茵蹙眉，她從大學就開始做遊戲，她記得自己寫過的每一個劇情點。
兩分鍾後，溫明珍暗罵了一句，她也認出來了。
這哪是孟青獨立創作的？分明就是薑司茵大學時做的遊戲《煙火》啊！她隻是刪掉了部分劇情，並打亂順序。
比如情節原本是ABC，她寫成了CAB，一般人是看不出來哪裏不同，但是他們第一眼就會覺得奇怪。
因為顛倒了順序後，劇情邏輯變得不通順了。
薑司茵冷著臉：“孟青，你寫的是正月初一還是正月十五？”
孟青當時抄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麽多：“新年活動當然是正月初一啊。”
薑司茵輕哼了聲，一字一頓地念出屏幕上的那句話。
“月圓之夜，花燈會上人頭攢動，共慶春節。”
“正月初一會是圓月嗎？”薑司茵輕嘲，“你是不是在哪裏抄錯了？”
孟青還在強詞奪理：“我沒抄！我隻是筆誤。”
她花了太多時間在紈絝富二代身上，沒時間寫溫柔學長了，趕稿的時候，也沒有校正細節。
一旁的溫明珍已經點開了《煙火》。
她是薑司茵的狂熱粉絲，玩過每一款薑司茵設計的遊戲。她每天帶兩個手機上班，一個手機用來工作，一個手機安裝了各種遊戲。
還好溫明珍有存檔，不需要從頭玩起，她快速跳到花燈會的那個環節，截了個圖，直接投屏。
大屏上出現了和方才一模一樣的環境描寫：[月圓之夜，花燈會上人頭攢動，共慶元宵……]
溫明珍嫌棄地看了孟青一眼：“抄都抄不明白。”
萬蘿嗬嗬兩聲，重複她剛才的話：“她隻是筆誤啦。”
孟青前兩天被逼急了，她也知道如果硬碰硬，自己絕對比不過薑司茵。
她咬咬牙，去翻看薑司茵入職前的遊戲，她原本想等到劇情獲得大家認可後，再去修改。
是，沒錯。
《煙火》是薑司茵四年前的作品，還拿了最佳敘事獎。可她為什麽會對過去的東西記得這麽牢？
底下一片嘩然，員工開始竊竊私語。
“孟青想什麽啊？抄這麽明顯連小溫都能看出來。”
“說不定她認為薑司茵記憶不好，會忘了四年前寫過的東西。”
“她們倆的比賽鬧這麽大，孟青肯定是病急亂投醫了唄。”
“我看她在食堂的時候還挺拽的，以為她很自信，沒想到交出來的劇情就這？笑死我了。”
“……”
看著孟青的稿子，趙製作人和伍策劃都皺起了眉。
趙製作：“大家先別議論了。”
伍策劃：“把孟青的稿子看完，馬上就進入投票階段。”
會議室裏安靜了下來，繼續看孟青的劇情。
孟青的確使用了薑司茵的大綱。
在大綱相同的情況下，筆力的差距就能看得更清楚。
薑司茵當時還是大學生，她的文筆就很簡潔了，直接明了地切入主題，以男女主的感情為核心。
但是孟青呢？
她自認為文筆優越，在薑司茵原有的稿件上堆砌了很多細節。車軲轆話一大堆，男女主半天還在原地打轉，劇情都講不清楚。
溫明珍的評價很準確。
原稿都放在那裏了，連抄都抄不明白。
“看完了吧？”
“嗯嗯，都看完了。”
“認為孟青《甜蜜之約》更好的舉手。”
有兩個人舉手了，一男一女。
女的是孟青的好友，男的是孟青的曖昧對象。
“認為薑司茵《冬夜雪吻》更好的舉手。”
下麵齊齊舉了一大片。
薑司茵差兩票就全票通過。
溫柔學長的卡麵投票，幾乎是重複了剛才的步驟。
孟青兩票，剩下的人都投了薑司茵。
趙製作語氣慎重：“那就這麽決定了，兩張卡都采用薑司茵的卡麵。”
溫明珍：“蕪湖！司茵姐最最最棒啦！”
“抄襲怪鄙視，還擱這兒內涵我呢？”萬蘿說，“我知道超跑之約寫的好，我就是比不上薑司茵，所以她以後是我的工作目標，人生的風向標！”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溫明珍深表讚同，“不像某些人，寫得差也就罷了，不努力就想著走捷徑。”
白菲：“她想走捷徑也就算了，還以為別人都跟她一樣。”
打臉啪啪啪。
大家都在祝賀薑司茵，孟青一個人縮在座位上。
她很後悔，如果當時沒有那麽衝動，也不會丟掉這份獎金。
會議室裏人聲鼎沸，門突然被人推開。先走進來的是總裁助理衛年，他恭敬地站好，把靳森迎了進來。
滿座忽然寂靜，齊刷刷看向靳森的方向。
項目組的人都站了起來：“靳總。”
靳森掌管整個博網公司，《城市戀人》隻是旗下一個很小的遊戲部門。
他每日工作都很忙，根本不會去管一個小部門裏發生了什麽事。他又是為什麽而來？
孟青瞳孔放大，臉色發白。她似乎有些猜到了靳總來這裏的原因。
因為嫉妒薑司茵能力強，她早已不滿多年，自從聽說薑司茵和靳總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後，她已經跟好幾個部門的同事說過了。
完了。
難道說，現在風聲已經傳到靳總耳朵裏了？
孟青隻想發泄對薑司茵的不滿，沒想過，她會惹怒靳森。她現在心裏閃過很多想法，尋求要如何辯解。
靳森淡掃了眼室內，他情緒難辨：“結束了？”
別人不知道，趙瑤和伍薇還不知道？
她們對視一眼，很快就聯想到了薑司茵身上。靳森這是要為她出氣呢。
兩人作為部門領導，立即迎上去，詳細地匯報了本次會議的結果。
“靳總，我們部門的會議剛剛決出結果。”
“薑司茵贏了，兩張新年卡都是她的。”
現在靳森來幹嘛？
薑司茵越想越難受，積壓了幾天的情緒瞬間爆發了。
平白無故被人說閑話，公司裏鬧得沸沸揚揚。孟青這個小人不但造謠她，還抄了她的大綱……
薑司茵鼻頭一酸，她靜靜地閉了眼睛，會議室那麽大，但她卻覺得空氣逼仄又沉重。
都怪靳森。
他們兩人的地位差距懸殊，隻要她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總會有人說是她不自量力。
靳森在這個時候出現，不就證明了她真是在勾引他嗎？
薑司茵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緊閉著眼，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微顫抖。
靳森略略垂眸，看清了她的動作，心疼之餘，心裏的燥意更甚。
靳森不能當眾澄清薑司茵是他的女友，這樣坐實了他們的緋聞，隻會令她難堪。
他必須當著眾人的麵，給足她麵子。
靳森麵上覆著一層薄怒，他冷聲嘲弄道：“聽說這裏有人造謠薑司茵勾引我？”
周圍空氣繃得更緊，會議室內鴉雀無聲，無人敢應答。
靳森環顧眾人，目光沉涼似冰，溫度低得猶如冬夜的風，給人一種極強的威懾感。
他忽地鬆口：“我承認，是我在追求薑司茵。”
所有人詫異地抬眸，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大瓜砸暈了，生怕錯聽漏聽一個字。
靳總行事低調，但他一反常態，竟然當眾曝光他的私人生活。
靳森輕描淡寫道：“薑司茵比較難追，我現在還沒追上。”
他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完全是跟傳聞反著來啊？
誰他媽亂說是薑司茵倒貼靳總啊？靳總連人都還沒追上，老板娘差點都要被閑言碎語氣跑了。
薑司茵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靳森。
見到她眼眶微紅，靳森稍頓，眼神晦暗了一瞬。
靳森神色沉靜地望著她。
“是我先喜歡她，也是我先追的她。”靳森攬下全責，“沒料到有一天，我的追求會給她造成困擾。”
靳森向來性子沉穩，他自小身處上流，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倨傲，不屑於和不同階層的人計較。
衛年在靳森身邊多年，鮮少看到他情緒失控。
連公司股票下跌，靳森都不會動怒，他隻是麵色平靜地投入工作，在短時間內把股價拉回來。
衛年驚覺到，回國以來，靳森每次的情緒失控，都是因為薑司茵。
室內氣氛凝重，人人噤若寒蟬。
靳森的話已經說得夠直白了，如果還有人聽不懂，那就是理解能力堪憂了。
薑司茵雖然現在隻是他們的同事，但未來極有可能會成為老板娘。
得罪她就是得罪靳森，很多人慶幸，他們長了張乖巧的嘴，沒有亂說話。
下午五點，夕陽低垂。
窗外晚霞如朱紅色丹青，柔柔地掠進來。
靳森走到薑司茵身前，一片陰影覆下。
他略俯身，低低地說：“抱歉。”
薑司茵別過臉，一句話都沒說。
她內心稍稍平靜些許，眼淚卻毫無征兆地落下。
淚水落在靳森的手背，他心底一軟，方才的戾氣消失。
靳森垂下眼簾，溫聲細語地問。
“能原諒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