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後,男子悠然跟著獰笑而來。

縣官想著這張家媳婦將那些殺人魔鬼帶進院子裏,害他陷入危險當中,心下越發哆嗦慌張怨恨,忍不住驚恐懼怕無奈捂住了眼,將身子縮回櫃子裏,悄然關上櫃門。

女子拖著渾身分不清血水雨水的身子爬過門檻越過院子,爬到了縣官門前,抬起烏發纏粘的臉,死灰的眼睛發出希冀的光芒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恍惚中似乎看見縣官推門而出,義正嚴辭扶起她,大手一揮,一列列正氣凜然的官兵立刻衝上來,拿下身後那群吃人的惡狼,為張家滿門報仇。

“大人!”

風聲雨聲仍呼嘩嘩的在繼續,眼前那扇代表希望與正義的門依舊緊緊關閉著。

女子絕望哀婉的呼喊聲裏,一寸寸蠕動著掙紮爬了過去,觸到了門環,微而痛的叩門聲裏,鐵衣頭首在後麵哼哼冷笑,並不上前阻止。

縣官縮在櫃子裏,口中念念有詞,他說:我在睡覺我在睡覺,什麽也聽不見聽不見……!

“大人呐!”女子用力卻推不開門,門在裏麵被縣官挪了櫃子頂著,女子爬在石階上,頂著一身一頭的雨趴在門前,砰砰的重重磕頭,磕出斑駁血跡,“大人,求你開門……求你救救我,救救張家……!”

縣官縮在黑暗櫃子裏,幹脆扯了兩團棉花塞進耳朵裏,將門外風雨裏女子的哀慟悲慘呼喊隔絕在兩耳外。

房內櫃子風雨不懼,門外風雨裏,寒冷暗沉中,血跡遍灑女子淚落成殤。

正義與熱血的星星火光,又怎會開在卑賤的心田照亮前方?

女子緩緩抬起頭,額上一片紫青涔涔血跡,她似乎並不覺得痛卻突然住了呼喊啞了聲,凝視著那扇屬於她家卻對她緊緊關閉的門,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這一扇門永遠也不會對她開啟,這一扇門已經將人性的自私怯懦人間肮髒罪惡徹底**她麵前,將人性善良正義美好關在了門內掩在了肉眼不見的塵埃裏。

鐵衣頭首歪著頭獰笑著,看到此刻臉上已經浮起了不耐,他大步上前,一把拎著女子拽過她懷裏的死嬰,使勁擲向一旁地上,轉身便要走。

“大人。”文書撐著傘急急跑了過來,指了指這院子後麵更遠一點位置的廂房,恨聲道,“今天好像有幾個江湖人士路過,也宿在了這裏,你看要不要把他們也給……?”他望著那個方向,吊眯的三角裏閃動著猙獰陰狠的目光,動了動手臂,如今還覺得麻痛不減。

“江湖人士?”頭首頓了頓,隨即肆無忌憚狂笑起來,“江湖人士又怎樣?還不是跟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裏麵不敢吭聲,他們若敢出去攪爺的事,不管他們是誰,我們鐵衣一樣滅了他們,你且睜大眼睛瞧著,今晚我就要在這裏,他們——的門前,把這個女人玩遍讓兄弟們樂個夠,且看他們敢不敢出來放個屁!”

他獰笑著,拖拽著女子長發,直直繞到了後麵廂房,拎著女子使勁往蔚淩然門前一摜,五指淩空抓去,“哧啦”一聲,女子身上衣物霎時寸縷不存。

張家的媳婦在看見她的孩子被鐵衣頭首擲成一團肉泥之後,就已經完全失了人神精氣,一副泥胎木偶的模樣任由那男子作賤。

在那女子爬入後院之前,蔚淩然已經如同入定般將外界一切隔絕在感觀外。

為了更好更快補充回姬沅和失去的真力,她不惜毀損自身將自己的真力吐出渡過去,隻是這種行為極為危險,稍有不慎或驚動,都會導致兩人同時走火入魔,生命危在旦夕。

一向沉靜冷漠的徒戈怰,瞪著外麵一幕,他的眼睛幾乎爆出了眶外。

他默然守在房中,聽著院裏傳來的淒慘哭泣與呼救聲,猶如身心皆受著人世間最慘烈的酷刑,他為人雖然冷情,但這些日子他一直跟隨在蔚淩然身邊,心智已漸開。

那聲聲撕心裂肺的嬰兒慘哭聲,自風雨中隱隱飄來,激起了他心底沉睡的憐憫愛惜,直至女子的呼救聲出現,他冰壘的人性善良出現破裂,漸漸蹙了眉,探出頭往外麵張望一次又一次,漸漸的他臉上他眼睛裏皆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他一次次越來越頻繁的望望窗外,又一回回愈加密集的看看蔚淩然,希望她早些醒過來自己好衝出去救人,又聽見那女子哀婉磕頭向縣官的求救聲,想著若那縣官能出來救一救那女子,便好了。

然而,哀慟絕地的呼救聲後,院裏一陣愁殺人的沉默安靜,接著聽見呯的一聲,再接著是男子張狂的獰笑聲。

滿室裏輕淺的呼吸,徒戈怰的呼吸卻逐漸急促沉重起來。

他無數次奔出的腳步踏到門邊又縮了回來,他緊握著拳頭,他現在不是一個人,房裏有她需要他的保護,他這一生的使命他這一生存在的理由便是為了保護她。

不,他不能!

角落裏還有一個人也如徒戈怰一樣,或許比徒戈怰更惶急更無奈更痛恨,這人就是鳳初式,他武功低微,在這些人當中最差,起初他並沒有聽見風雨聲裏那些慘烈的呼喊聲,待女子爬到後院,在縣官門前重重磕頭,他聽見了他知道了。

他想赤手空拳撲出去甚至想拽了徒戈怰,跟他一起撲出去,打殺那群泯滅天良的鐵衣,然而他不能,他聽著那些淒厲的哭聲喊聲,幾次將懇求的目光投在徒戈怰身上,沉壓著那腰板挺直目光清透的碧衣少年,他自己來來回回奔動無數次,拳頭落在掌心無聲重重擊了又擊。

他躍起竄出的身子不停起又伏,在每一次躍起中頹然伏落,在無奈絕望中有若困獸,他深深知道此刻他不能出去,以他的武功——出去,救不救得了人尚在其次,驚動了那幫豺狼一樣的鐵衣,將禍水引到這裏,若是害了蔚淩然他們……。

他這一生的罪孽都將百死難贖,一為不能替枉死的妻子報仇;二為鳳軒更多慘死在鐵衣手下的無辜百姓;三為眼前這個女子,雖看著隨意厚黑無所謂的女子,其實一腔熱血正直善良。

這種種的不能與外麵聲聲慘厲的喊聲不住撞擊他的大腦他的心髒,鳳初式不能自己的從窗邊絕望痛苦的一步步倒退,退縮到角落裏,他不敢也不忍再看再聽外麵那些聲音,他縮在角落裏維持著僵硬古怪的姿勢定定地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靜止不動入定的三人。

此生唯一最強烈的願望——隻願他們快些醒來。

然而,屋內徒戈怰與鳳初式兩人都陷入極端折磨兩難的時刻裏,紛飛成牆灰黑雨幕裏,鐵衣頭首腳步沉沉踏響,拖著女子越過雨幕,踩著地麵深淺不一的積水,嗒嗒跨了過來。

女子被狠狠擲到地上栽落積水裏,撲濺起大片冰冷水花。

天地茫茫混沌一片,滿臉慘白的鳳初式一個箭步衝到窗前,側身就要衝出門去。

身子卻被人從後麵一拉,蠻橫的拽了回來,一回首看見是麵色冷沉的徒戈怰,他低低怒吼,“放開我!”

這女子終究是鳳軒的子民,他不能、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徒戈怰望進鳳初式悲憤通紅的眼眸,沉默半晌,真的鬆了手,鳳初式握緊拳頭腳步一躍趕緊往外奔,卻聽得身後徒戈怰冷冷道,“你去吧,害死她,再引人來,害死——我們……這些人!”

鳳初式保持著一腿前邁一腳在屋裏的姿勢僵住不動了,艱難地扭過頭,盯著**靜止入定三人,眼眶嘩嘩流出了大顆大顆的眼淚。

鳳初式僵在那裏,五指深**入窗欞,拔出來帶起了一片漫天的血花,半晌他極慢極緩地轉過身,握住拳頭一下一下捶著掌心,掌心裏青淤一片,他的拳頭卻不曾停歇。

徒戈怰無聲籲出一口緊張的長氣,鳳初式最終還是轉過了身,退回到角落以背對著外麵。

室內終於完全沉寂下來,所有人都壓抑著呼吸,輕淺再輕淺一點,生怕重一分便破碎了這寂靜中虛幻的夢。

所有人低垂的眼睛都在黑暗中無邊水光裏反射出冷芒爍爍的亮,那爍亮裏布滿了血色與疼痛無奈,這道爍亮落在哪裏,哪裏便立即添上一道永恒的傷。

在這般連呼吸都輕若不聞的的沉寂安靜裏,越發顯得風雨聲裏那些慘烈的呼喊聲猛烈而清晰,一聲聲似無形卻勾著利刺的鞭子狠狠地打在熱血男兒身心上,烙上一道道永遠留疤的痛。

然而為了她,所有人無論甘不甘都在忍,忍無可忍仍需繼續忍下去,即使這份忍耐讓骨骼血液都疼痛結冰。

**靜坐入定的蔚淩然,突然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