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蔚淩然最近的徒戈怰立即出手,然而……近乎瘋狂的少女,神智模糊隻知道有股騰騰燃燒的火在身體亂竄,燃盡了她的意識也激起她無限的潛力,即便是武功高絕的徒戈怰出手,仍然被她一沾退甩開。

徒戈怰怔了怔,從來沒有表情的臉似乎露出了無奈苦笑的神情,微微帶著哭腔的喃喃,“拉不住……!”

午夜暴雨人性的洗禮,似乎也因為這個功力激**神態瘋狂的少女,徒戈怰的世界被注入了人生百味,終於模糊的懂得笑懂得哭懂得無奈懂得了逆心時的痛苦……,這一切的一切皆因眼前黑發張飛散亂狂舞的少女有了滋味,有了不同的色彩,不再是原來一片紙般純白。

“讓她哭吧,哭不出來她會瘋的!”南宮談醒來,一張眼便看見屋外那個化身成魔兩眼通紅卻麵容慘白的少女,手起劍落之間帶出一線又一線華錦般的鮮血。

他白若透明的臉下一雙冷漠眼眸也有了沉痛的顏色,他捂著胸口提起剛剛回轉的一點點氣力,往少女身邊奔去,他想告訴她,就算下地獄他也會陪著她一起……。

蔚淩然眼前一片混沌朦朧,天地間隻剩鋪天蓋地的血紅……就連雨幕空氣裏也飄浮著濃濃猩紅的血氣……,她真的快要瘋了,被體內奔騰衝撞的血氣逼得快瘋了。

南宮談奔到她身邊,眼神裏掠過淡淡疼痛淺淺憐惜,他伸手想去撫上她纖瘦的肩,她眸光赤亮如焰眼珠烈紅似火,風聲呼呼的直直撞了過去,幸好是徒戈怰拉了南宮談一把,否則被她這一撞,南宮談性命危矣!

南宮談之後,姬沅和也醒了過來,幾乎也在同時掠了出來。

眼前突然又掠過一道淡淡的帶著銀河幽靜月色的影子。

蔚淩然仿佛什麽也沒看見,直直迎著那道淡銀般的影子燃燒著的火球般撞了過去,她撞得那麽猛那麽狠,似乎為全身激**亂竄膨脹的真力找到了宣泄出口,那是直接就可撞死一個人的力道,管你是牆是石是人是鬼,敢攔在她麵前的,她照撞不誤,撞死了最好!

那淡銀色的影子麵對她洶洶來勢騰騰衝力,竟然迎風接雨定定的站在了那裏,等著她的奪命一撞。

蔚淩然紅著雙眼,抿著唇直接撞了過去,那影子沒有動甚至沒有避讓分毫。

她一撞,“呯”一聲低叩般的悶響,她狠狠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天地風雨飄搖四周冰冷透骨,唯有這個懷抱依舊溫暖如初。

蔚淩然僵了僵,渾身顫了顫抖了抖,此刻她渾身冰冷僵硬如石,內腑卻又因那一半精元焚燒似火,唯一沒有的就是這種沉靜博大包容一切的溫暖,這種迥異的暖,瞬間包裹住她狂燥欲焚的熱,將她的神智內力皆從她走火入魔邊緣掙紮徘徊中拉回。

感覺輕擱在她發上的人輕輕震了震,似乎壓抑著咳了一下,隨即有點滴溫熱的**落在她頭頂上,消融在發絲裏,蔚淩然混沌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些,她下意識想伸手去摸,那人卻立即阻止了她,兩臂將冰冷的少女抱得更緊了些。

他低聲呢喃的聲音滿滿是自責與心疼,他說:“淩然淩然淩然……你這樣叫我怎麽活!”

他聲聲低喚她的名字中,輕輕道,“若追論責任與罪過,那是我的錯不是你的,你無須獨自承擔這份沉重的罪過,如果不是我出事在前,也不會有後來的事,如果不是我將暗衛全派出去偵查鐵衣,也不會造成後來的憾事……!”

他再低低說“淩然,我們都有錯,但是無論什麽時候,請你不要一個人背著這份錯,不要一個人,不要忘記你身邊永遠有我同在!”

他又溫柔說,“哭吧,哭出來吧淩然,沒有什麽不可以哭,沒有什麽不可以麵對!”

姬沅和輕輕托起她滿是血跡雨水一片慘灰的臉,兩人濕溚溚的額頭貼在一起,蔚淩然迷迷糊糊看著他長睫下布滿血絲的眼眸,裏麵翻滾的疼惜與苦痛瞬間如波濤潮水般淹沒了她,他涼而薄的唇輕柔落下,沉重卻堅定執著的吻著她,他唇齒溫柔纏綿而神情疼痛憐惜,似乎想用他的全部溫暖,去化開她此刻結成了冰的殼,去撫平她心底深壑般的傷痕。

周圍的人靜靜看著他們,看著她眼睛輕輕一眨,凝藏在眼底那點點晶瑩一閃,兩道帶著微微溫熱的**混著鹹而苦的味道,緩緩落於兩頰。

她終於落下淚來,在這一刻在這人溫暖的懷抱裏,在殺光了所有可以殺的人之後,她無聲疼痛——哭了出來。

站在風雨裏圍在他們旁邊的人統統呼出一聲低沉的長氣。

徒戈怰覺得少女眼睫下的淚水仿佛流進了他的心裏,突然便覺得胸口位置隱隱地疼痛著。

南宮談看著這個從來微笑堅強狡詐甚至有點無賴的少女,此刻以一個柔弱嬰兒的姿態在暴雨中黑夜裏,無聲落淚!那一滴一滴晶透的**一滴一滴似落在了他堅硬的心上,化成了最纏綿最柔軟的雲,輕托著他扯痛的心,再看一眼擁她的少年,眼底閃過無奈布了一天陰霾,誰會知道,此刻,他多麽的想擁她入懷。

這一刻,他突然恨起了自己與那個銀色少年的關係,如果他們不是……!

無聲流淚並不痛哭,隻是將心底的悲憤疼痛借助眼淚宣泄出來的少女,突然身子一軟。

她無聲地軟倒在姬沅和溫暖的懷抱裏。

然後,一頭猛紮進他衣襟,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將大汪大汪成河般的眼淚連同滿腔疼痛心事井噴般哭了出來,這一哭似是哭完了她一生的眼淚,迅速濕透姬沅和身上外衣到內衣,濕痛了姬沅和的心。

姬沅和一動不動地抱著她,任憑大雨兜頭兜臉的傾潑下來,他微微仰起蒼白的臉,神情竟然恍惚現出淺淺感激。

是的,感激!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再深重的傷都可以用時間去撫平,直至完全彌補。

少女在他懷中哭得稀哩嘩啦淚眼迷離,哭著哭著竟噴出了暗紅的血,他微微笑著緊緊相擁,神情沉靜安祥,臉色卻一分一分的白下去。

然後,兩人站在大雨中相擁著,倒了下去。

誰都沒有力氣再維持站姿,一個力盡疲倦至極,一個真氣還未回流複原過來,便火燒火燎的衝了出來,以血肉身軀去攔那一頭凶猛瘋虎,生受她拚命一撞。

精元化開功力融入,對於本身武功已高絕的蔚淩然來說,她這當胸拚命一撞,可不是什麽人隨隨便便都可以接下的,除了五大尊之外,可以說廖廖無幾,當場的姬沅和徒戈怰二人便屬其中廖廖。

但作為擁有自動反抗外力保護自身不受傷害,還選擇硬接的,恐怕就隻有姬沅和一個,就連徒戈怰在蔚淩然瘋狂的狀態下,去攔她受她攻擊時也下意識的選擇了躲避。

其實剛才蔚淩然那一撞,姬沅和完全可以避開,再以巧勁牽製住蔚淩然,但他沒有,隻因他在衝出來的瞬間就明白了她的身體,明白了她看似拚命的一撞,對於極欲找到突破口泄去體內洶湧真力的她至關重要。

如果沒有及時疏導調息,那一半精元融入的高深功力就不能轉化為她的真氣,沒有出口,她便要生生焚於那深厚的功力下,深受走火入魔之苦,然而那一撞,便等同自救。

蔚淩然那當胸一撞,撞出他一口鮮血,卻換來了她困頓在黑暗混沌中的光明。

他不過受傷,卻令她重新活過來,孰輕孰重,他自然明白抉擇早已在心,迎上去,不過形式!

濕溚溚的蔚淩然半伏倚在同樣濕溚溚的姬沅和身上,一邊咳嗽一邊伸手替姬沅和把脈,姬沅和按住了她,朝她微微一笑,道,“我沒事!”

蔚淩然抬起下頜直直看進他的眼睛,那雙明亮清透的眼眸就如一汪深邃沉靜包容一切的海,那樣平靜至透的眼神告訴她——人既然有親疏遠近之分,她就親棄疏,不過人之常情,錯嗎?

若非要說錯,那不過錯在時間,錯在地點,錯在命運安排這一場森涼邂逅。

風雨未休,牽念不絕。

有一種安慰規勸,並非一定要絮絮不休蒼白乏力的長篇大論,一個理解的眼神一個溫暖的擁抱,便早已將那深係滿腔的理解心事訴說。

在奮不顧身直接迎上去那一擋,在明知凶險仍然不退不避不讓那一刻,在強忍自身內傷搶先引她哭出來流下第一滴冰封煎熬淚珠那一霎,還有此刻明明已傷重甚深卻仍苦苦撐著不肯昏去以那樣溫和包容的眼神凝視著她。

這種種細膩舉動種種體貼溫情,蔚淩然在那樣的眼神微笑裏,讀懂了他心底字字句句的深刻心事。

在這樣溫和包容的眼神裏,蔚淩然揚眉勾唇,終於露出了淡淡的久違的平靜通透令眾人安心如巨石落地的笑容。

從此她的心底深處有一個地方,因為這一場人性洗禮血腥殺戮,而變得飽滿堅實。

姬沅和看著她清淡空靈通透的笑容,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然後,輕輕地緩緩地合上了沉壓太久的眼皮。

姬沅和再醒來時,蔚淩然就睡在他旁邊——的**。

她還在,好好的在!

少年看著她,淡淡的笑開了。

他靜靜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突然覺得這樣有些奢侈美好,忍不住閉上了眼輕輕撫摸著安靜沉睡少女的烏黑發絲,動作溫柔輕緩而充滿憐惜……這樣一個女子,他該拿什麽來疼惜這個為了他,內心遭受巨大痛苦自責的女子?

總覺得這樣安靜看著……這樣輕柔撫著還不夠……遠遠的不夠。

少女麵容蒼白如紙,長睫覆下,神色安祥平靜,天知道這份難得的安祥,讓她曆經了多少磨難與煎熬才可再次回歸內心平靜?

世間來來往往世人萬千皆為利來為利往,唯獨她那樣善良正直,厭棄自私,以致當她兩難選擇之後,她是那樣的痛那樣的悲狂。

那樣深切悲狂的痛苦並不來源於她的錯誤——她並沒有錯,錯隻錯在命運賦予了她正直善良熱血的心性,使她不能容忍自己見死不救,不需要別人給她半句苛責,她已經深深懲罰了自己。

所以——她才是蔚淩然。

沒有任何別人可以替代。

飽滿明亮堅毅勇敢獨立正直,引世間無數好男兒競折腰的蔚淩然。

他才會從最初的想毀滅到後來的珍惜犧牲成全甚至到現在想完整擁有……。

少女在他溫和的注視下,睜開眼睛,然後懶洋洋爬起來,起來的時候似乎聽到了自己骨節發出格格的微響,她怔了怔,試著調運內息。

體內真氣充盈綿綿如流,她不禁睜圓了眼怔成了木頭人。

姬沅和已經微笑著道,“恭喜啊,蔚大王蔚神醫,你的功力不止再進一層了呢!”

蔚淩然眨了眨眼,略帶倦態的微微笑笑,道,“這還不是拜你所賜!”

“嗯……嗯,我聽說,徒戈怰曾經再三告誡某人,不可以在內力未大成之前,服下雲尊的半顆精元!”

少女看了眼某人泛沉的臉色,訕訕笑道,“我也不想的嘛,不過當時……嗯,如今想來,其實是我自己太心急,你已經進入龜息狀態,隻要我耐得住性子等下去,你自己會自行修複真氣,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姬沅和淡淡俯身看她,含笑不語,眼底有種爍亮明豔的狡黠閃過,似乎並不打算讓她知道某些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