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尊惆悵唏噓中,緩緩道,“玉兒,我真後悔將你嬌縱成這樣,假如有一天我再護不了你,你該怎麽辦?”

鳳軒皇後在他滿滿低啞的咳嗽聲中仍舊憤憤嚷道,“你去追啊,快去殺了他們!”

許是太久沒聽到自己的閨名,地尊這一句感歎之後壓抑的沉默,令鳳軒皇後怔了怔,尖銳的神色也緩了緩,望著嘴角仍滲著未抹淨血跡的地尊,她默然半晌道,“你今天是怎麽了,幾個小輩就把你嚇成這樣?還有,你為什麽護不了我,你不是答應過我,一輩子留在我身邊?”

地尊隻是安靜寂寞地笑了笑,眼神更添了幾分孤曠的空洞。

蔚淩然被姬沅和拉著手自地尊混沌之力下奔出來,隨即徒戈怰也搭了手過來,一搭便落在她腕脈上,少爺眼神焦急的看了看她,突然牽著她,飛快往重重屋頂上掠過,一圈一圈奔得極快,直至蔚淩然噴出一口淤血,他才慢慢停下來,微微心疼的道,“好了!”

蔚淩然感激的衝他笑了笑,少爺不愧是日久伴在她身邊,隻一眼便可看出她身體的狀況,她剛才與地尊對掌時,真力被震積於丹田,現在吐出淤血,便無大礙了。

隨即她目光閃亮的揚揚眉,輕笑道,“剛才那一掌雖然逼得我內力受阻,但地尊那凶猛一掌卻也歪打正著幫我散開了沉積經脈的血淤,等過幾天我將精元的功力完全吸收轉為已有的時候,地尊……哼哼,等著吧!大王我報仇十天不晚!”

姬沅和搖了搖頭,他從沒過女子像她這般不重視自己容貌的,臉都流血了還在那瞎得意,伸手便掀掉她的麵具。

麵具掀開的時候,除了蔚淩然她本人外,其餘三人都嚇了一跳,這人臉上滿滿都是血,紅豔豔的令人看著心驚,再加上她冒著寒氣陰惻惻的笑容,實在令人有些受不了,徒戈怰趕緊湊過來低頭仔細看了看,原來不過劃破了一層表麵,不算嚴重的傷,也不會留下什麽疤痕影響容貌。

眾人這才放了心,後知後覺的蔚大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得一手血下來,這才驚訝叫道,“咦,我的臉怎麽被劃傷了,我還不知道咧!”

眾男齊齊丟白眼給她,姬沅和掉頭一下一下歎氣,南宮談嘴角抽了抽,徒戈怰背對她開始哢嚓哢嚓的捏杏仁。

“對了,南宮談,你怎麽忽然跑到泰和殿來了?”某蔚瞄了那兩隻一眼,撇了撇嘴,親熱轉過頭來與南宮談套近乎。

“我想著……白天你掠進後殿的事,你不死心,晚上一定會再來探究竟的,我……。”他看了看旁邊銀袍少年,後麵的話吞回了肚裏。

“嘿嘿,想不到你也蠻了解我的!”某蔚笑嘻嘻拍上南宮談肩頭。

姬沅和霍地回身,眼神森森的望了望她那隻手,徒戈怰低垂的眉梢不動聲色皺了皺。

“今晚我們在宮裏鬧的動靜大了,眼下也探不出什麽,不如先回驛宮休息吧。”姬沅和眼神悠遠,淡淡掠過遠處沉黑蹲伏的宮殿。

眾人一致稱是,當下便不猶豫,各自在夜色中施展輕功像一溜五彩的煙飄過皇宮簷翹的殿頂,一路朝驛宮而去。

回到驛宮,天色還未明亮,眾人便各自睡下,奔波一夜又打了這一場硬架,誰都需要時間調息。

金色的陽光拉開薄薄的晨霧,叫醒一夜酣睡的人們,開始新的一天。

蔚淩然悠悠晃著從房間裏轉出來,路過南宮談房外時,突然聽到壓低的聲音似乎正在激烈的爭吵著什麽,“……她是我的妻子,這是事實!”這是姬沅和十分硬氣的聲音。

蔚淩然眨了眨眼,對這話很不解……!這位厚黑的仁兄什麽時候有老婆了?隨即又想,這混蛋有老婆了還敢來招惹她……哼哼!

“但她是我的未婚妻在前,這也是不容抹殺的事實!”這是南宮談反應頗為激烈的聲音。

“你早就跟她解除了婚約,現在……她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解除婚約的對象不是她,你明知道是被人調包的,我才解除,你不可以……!”南宮談的聲音越發激動,連聲音也高昂忘了壓抑。

“怎麽了?這是?”走廊另一頭鳳初式迎麵走來,聽聞房內激越的聲音,忍不住三步並作兩步奔了近前。

“早啊!”少女聽得身後響聲,回過頭來衝他微笑著打招呼。

“早……你受傷了?……你的臉?……你是?”鳳初式一驚三變,從看見她的傷疤到看清她現在的真容——蔚淩然自與他在船上相遇以來,一直未曾以本尊麵目示人,鳳初式直到現在才第一次見到她的廬山真麵目。

他的聲音與表情在見到她的真容後,由驚歎陡然轉變為驚呆甚至驚嚇,眼神都有些怔傻茫然,一瞬間他眼裏閃過激動心疼痛苦糾結悔恨種種情緒。

“怎麽,我的臉嚇著六皇子了?”蔚淩然鬱卒的擰著眉,“不算很嚴重的傷嘛,毀不了容的……你這樣子,我可快被你嚇到了!”

房門拉開,姬沅和麵色不善的從裏麵衝了出來,看見她就站門外,神色略微掙紮了一下,便拖著她的手遠遠走開去。

隨後,南宮談也走到門口,臉色發黑的看著幾人。

鳳初式神色變幻跟了過去,猶豫又似探究什麽小心翼翼問道,“蔚王,你知不知道……?”

“她不需要知道!”姬沅和冷冷出聲,打斷鳳初式。

“像,太像了!簡直跟翻版一樣!”鳳初式沒有理會姬沅和,盯著蔚淩然喃喃,半晌冷然道,“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你沒有權利替她決定。”

“嗯……,你們這是怎麽了?一大早,人人都像吃了火藥一樣?”

“蔚王……不,妹妹!”鳳初式突然抓起蔚淩然的手,神情激動而狂亂。

蔚淩然將眼珠轉呀轉,轉了半天才定住,焦點對準鳳初式,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六皇子,你開玩笑的吧?你剛才叫我什麽——妹妹?”

“不,你跟你娘親長得一模一樣,我不會認錯的,你就是我妹妹,鳳軒的六公主!”

徒戈怰也從房裏衝了出來,聽聞這話眉頭皺了皺,姬沅和無聲歎息,該來的總會來!

“不,我不是!”蔚淩然猛地甩掉鳳初式的手,雙手捂著耳朵,頭低低埋在衣領裏。

鳳初式沉默半晌,突然道,“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你等著。”說完,也不管蔚淩然,蹬蹬的跑進室內,一把抓起紙筆,刷刷的在畫著什麽。

“淩然……”姬沅和淡淡喚了一聲,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淩然,你其實……是!”一直默不作聲的徒戈怰一把扯下蔚淩然捂住耳朵的雙手,平靜而又堅定的說,“我一直知道,你是!”

蔚淩然吃吃退後幾步,仰頭瞪著徒戈怰,漸漸的紅了眼眶,水霧氤氳成珠,卻凝在眼角倔強地不肯落下。

“你看,你自己看看這畫像!”衝進房裏的鳳初式一會又衝了出來,經過幾人身邊時,旋風一般揚起各人衣帶,色彩各異的衣袍飄揚在空中,纏成一幅詭異的畫麵。

蔚淩然眼前仿佛也有無數彩帶在纏繞飄揚,一個小女孩與一個纖美的女子在色彩斑斕中輕快起舞,她們跳得是那麽的高興,神情是那麽的歡愉,連那些清脆的笑聲似乎都跨過了遙遠的歲月,隱隱響在耳邊,隻是依舊看不清小女孩與女子的容貌,然而就是她們的側麵,也讓人覺得美若仙畫。

歡躍的舞清脆的笑突然被人生生剪斷,她看到一雙極盡奢華的鞋緩緩冒著陰氣踩了過來……!

“啊!”蔚淩然驀地一聲大叫,接著眼前一黑。

有人衣袂飛掠,接著有一雙溫暖的手接住了她。

“淩然……淩然……!”

一聲聲溫柔焦急透著融融暖意的呼喚響在耳側。

是誰?

是誰在切切呼喚?聲聲不休?

“淩然……淩然……?”

蔚淩然慢慢撐開眼皮,視線同時對上多張麵孔,她默然坐起,想了想,突然道,“鳳初式,把你剛才畫的東西拿給我看看吧。”

“淩然,你確定要看麽?”姬沅和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微擔憂的看著她,凝注輕漾的眼光裏藏著深深憐惜。

蔚淩然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眼神堅定,“既然該我知道的,我遲早要知道,那不如早看早知道才好早作打算。”

“嗯”姬沅和輕輕應了聲,也不說話,眼神示意鳳初式將畫像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