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啟東是個善於周旋和經營的商人,雙商用在感情上也遊刃有餘。但他不願意用太多手段,他想用最真實的自己去愛薑小溪。

但如果足夠真實,他又怕嚇到人,所以每天就在算計和真誠之間糾纏往複。

最早發現他患得患失的人是白薇薇。一個優秀的助理把工作處理妥帖是次要的,畢竟工作方麵不差她一個,最重要的還是把老板想幹不能幹的事、想說不能說的話,都領悟透徹了,然後做好推波助瀾和遞好台階。

所以她果斷決定讓薑小溪每天來送奶茶,並想盡各種辦法留他在辦公區或者園區參觀、轉悠以及參加他們的一些有獎競猜活動。

白薇薇指揮著秘書處的幾個人,每周做一次有獎答題,美其名曰是加強和島民們的互動。薑小溪每次來,都被白薇薇留下,給他們提提意見,並參加一些活動。最後,他還很榮幸被選為島民代表。

現在的開發商都這麽注重和當地土著打好關係嗎?

薑小溪不好駁白薇薇的麵子,漸漸地也和秘書處的人混熟了。而魏啟東也總會在他來送奶茶的時候過來,若無其事拿一杯,和薑小溪說幾句話,再回辦公室繼續工作。

有一次一個不開眼的秘書提前給老板屋裏送了一杯過去,畢竟老是讓大老板親自出來拿有失體統。結果魏啟東還是照常出來,挑了一杯,又說過幾句話之後,臨走之前瞥了白薇薇一眼。

老板一走,白薇薇就把人抓到辦公室裏鎖上門一頓臭罵:“我就上個衛生間,你說你怎麽這麽勤快!?”

第二天,白助理就把那人送到項目上去了。

沒眼力見的人不配跟在大老板身邊。

到了4月底,園區部分項目封頂,開發商聯合當地政府搞了個儀式,晚上還搞了一個戶外晚會。中間穿插著抽獎環節,聲勢浩大,很是熱鬧。

島民們淳樸熱情,拖兒帶女都來圍觀,魏啟東也大方,光是獎品就堆滿了後台空地。

直到此時,才有島民認出那個西裝革履親臨現場的幕後老板就是薑大魚。很多人上來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笑著回應,感謝大家對他在島上那段時間的照顧。

“大魚,我們就知道小溪救了你,沒救錯人。”

“對啊大魚,小溪對你那真是沒得說。你剛離開那會兒,小溪也跟丟了魂兒一樣,非要去找你。”

魏啟東臉上染著笑,他似乎很高興大家這麽喊他。

“是,小溪很好。”魏啟東說,衝著坐在人群裏被圍觀之後一臉尷尬的薑小溪遞了個眼神,笑著說,“我開發多魚島,也是因為離不開他。”

人群中傳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等笑聲散去,魏啟東突然正色道:“之前島上對小溪有不好的傳言,我想更正一下。小溪在外麵一直住在我那裏,還有小川,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聽到這個,幾個島民也應和著。

“是啊,都是八鬥那個無賴亂說的。小溪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還好那個禍害不回來了,到處惹是生非,真是給咱們多魚島抹黑。”

……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很快被又一波抽獎**淹沒,人們沉浸在興奮和開心中,這才是多魚島的日常。

薑小溪莫名其妙抽中了一大堆獎品。

空調、電視、智能冰箱、高壓鍋、麵包機、烤箱,甚至還有一輛四輪敞篷電動車。林林總總,堆了一地。

活動結束後,白薇薇指揮著幾個工人,將東西都運到薑小溪家裏,徒留下薑小溪和一輛電動車麵麵相覷。

“會開嗎?”魏啟東從會場後麵走出來,站定,看看電動車,又有點好笑地去看薑小溪。

夜風很暖,薑小溪有點熱,臉也有點酡紅。

他在活動現場喝了點果酒,馥鬱芬芳,沒忍住多喝了幾口。原以為是飲料,等有一點酒意上來,才知道裏麵有酒精。雖然度數很低,但架不住薑小溪是個一杯倒。

喝了酒的人膽子有點大起來,沒好氣地說:“不就是個電動車!”說著鑽進駕駛室,嘴裏還兀自咕噥著,“就算給我個拖拉機,我也能開回家去。”

魏啟東低著頭笑,也眼疾手快進了副駕駛,生怕他一衝動把車開飛了。

薑小溪趴在座位上研究半天,也沒找到啟動鍵在哪裏,整個人喪氣起來,幹脆把臉擱到方向盤上,閉上眼睡覺。

月華如緞,薑小溪泛著水光的唇微微撅著,眼睛半闔,睫毛一個勁兒亂閃。

魏啟東歎口氣,兩隻手從他腋下穿過去,抱起來,放到副駕駛上,給他扣好安全帶,然後自己坐到駕駛座上。

魏啟東也不會開電動車,他研究了一會兒,才找到開關,然後啟動,出發往家裏開去。

他一隻手把著方向盤,一隻手將閉著眼的薑小溪慢慢放到自己腿上,讓人半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還要一下一下輕輕拍著背。

路上有些顛簸,魏啟東開得很慢,薑小溪仍然覺得晃**,不安分地拱了拱腦袋。魏啟東一邊開車,一邊分心低頭看他,這才發現他正躺在自己大腿上90度角望天。

魏啟東騰出來的右手去捏他的臉蛋,軟軟的,冒著熱氣。他知道薑小溪沒徹底清醒,不然不會肯老老實實躺在自己腿上。

“難受?”魏啟東問。

薑小溪甕甕地答:“有點暈。”

魏啟東要被他氣笑了:“不會喝酒,還學人家喝,抽中了電動車又怎麽樣,還不是得我給你開回去。”

久久得不到回應,魏啟東低頭又去看他,才發現他瞪著一雙水蒙蒙的眼睛正愣愣看著自己。

魏啟東幹脆停下車,兩隻手捧著他的腦袋,用哄小孩的語氣問他:“怎麽了?”

“他們都叫你大魚……”薑小溪喃喃地說。

“那你呢?也叫我大魚可以嗎?”

薑小溪很慢很慢地搖搖頭,答非所問:“你是大魚嗎?”

魏啟東心裏升起一股難言的酸澀,輕聲說道:“別人叫我什麽,或者我認為我是誰,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溪,你認為我是誰,我才是誰。”

“小溪,我……“魏啟東聲音卡頓了一秒,小心翼翼地問:”我是大魚嗎?”

原來等待的時間那麽難熬,等一個想要的答案那麽焦灼。

沉默良久,薑小溪悶悶的聲音終於響起:“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誰……在首府,你就像變了一個人,回來了,你……又變了一個人……”薑小溪雙手捂住眼,“可是我好想他啊,好想好想……”

魏啟東心髒仿佛被一隻手攥住,難過得發緊:“大魚會回來的,你相信我,小溪,他也很想你,正在加速度向你跑來。”

聽了他的話,薑小溪明顯高興起來,拍著魏啟東的手背,讓他快點開車。

“今天中了好多獎,我發財了。”他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倒真的像個小醉鬼了,“肯定是白姐姐放水,是魏啟東示意的。”

他念念有詞地猜測。

“好多電器家裏都有了,根本用不上,浪費了。”

魏啟東剛想說“你家裏電器都舊了正好換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薑小溪又說:“還不如折現。”

魏啟東一口老血憋回去。

“不折現也行,我明天就去賣了,還有這輛車。”他拍著屁股底下的座位,絮絮叨叨,“能賣到三萬塊吧,這樣就有錢了,能去看病了……大魚,大魚就能好了。"

魏啟東心髒猛地被敲了一下。

他這一晚上的情緒跌宕起伏,快被薑小溪折磨禿了。可這還不算完,薑小溪很快又從高興無縫切換成悲傷。

“不行……大魚病好了就要走了,不給他看病……讓他一直當個傻子吧。”

魏啟東那點傷春悲秋和甜蜜酸澀的情緒終於被薑小溪這個醉鬼磨得一點兒也不剩了。

“我隻是失憶了,不是傻子。你就算不給我看病,我也不會一直是個傻子。”

薑小溪氣呼呼懟他:“放著這麽可愛的薑小溪不要,薑大魚不是個傻子是什麽!”

“是是是,他是個傻子,天下第一的大傻子,活該他沒老婆。”

“你是誰,幹嘛這麽說大魚!”

魏啟東:“……”

就不應該和醉鬼談心。

“我還知道好多事情。”薑小溪被魏啟東抱到**,換了睡衣,又擦了手和臉,突然又神神秘秘地說。

“嗯,說來聽聽。”魏啟東很配合地坐在床邊,給他掖掖毯子,目光有些沉地看著他一開一合的嘴巴。

“八鬥的事是魏啟東幹的。”他說,“我猜,魏啟東一定**他犯了罪,所以才被抓了。”

“嗯,你猜對了。”

“魏啟東也很壞,應該把他也抓起來。”

魏啟東:“……”

萬箭穿心的滋味不怎麽好受。

薑小溪的嘴巴還在一開一合,嫩白牙齒和粉紅舌尖若隱若現。經過這一路上的晃**,酒意完全湧上來,他臉更紅了,連手指都透著一層薄粉。

自製力是個好東西,但魏啟東快沒有了。

還好,他在最後一刻站起來,默默關了燈,退出了房間。

他也沒走,就靠在廊前柱子上抽了一支煙。

猩紅色的煙蒂在夜色中明明滅滅,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仁裏,映在他嘴角挑起的那一點笑意上。

他看著遠處的星空,心裏從來沒有這麽安靜過,也從來沒有覺得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如此正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