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天地之間極致的靜,揉碎在混沌的黑暗裏,仿佛連時間都窒息了。會害怕嗎?在這樣無望的夢境裏。】

跪在地上的祁洛,神色一喜,看著懷裏的滿頭華發身著羽衣的女子,想要伸手去觸摸下女子的臉,想證明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回來了,她回來了……最後,她終於回到他身邊了……

“你……我怎麽會在這裏?”

懷裏的白衣女子慢慢睜開眼,褐色的瞳眸裏閃過一絲茫然,陡然間,白衣女子感覺到後背處一陣陣止不住的疼痛,仿佛極細的東西穿過了血肉,生生拉扯。

蒼瀾眼神一轉,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男子的懷裏,雙手下意識一推。

祁洛看著女子陡然間清醒的眼睛,卻不是記憶中的紫眸,心下一驚,隨即便見女子將自己推開,看過來的眼神平靜,像是看一個陌生人般漠然,心中不由一空。

推開身側要為他處理傷口的宮人,鳳暻晟看向了站在那裏的女子,心中閃過一抹驚訝。他安排的絕色舞姬何時變成她了?難不成這就是那馮氏給他的驚喜?

“是你。”搖晃著站起身,不再理會祁洛,蒼瀾看著站在殿中央含笑的黑袍女子,也陡然明白了自己為何突然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忍著身體的痛,蒼瀾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隻是待看到垂落在身前的如霜華發時,神色閃過一抹無奈。抬頭,盈盈的瞳眸淡淡一掃,待看清殿中坐著站著的諸人時,蒼瀾的神色微怔。

這一幕,又是這一幕……

雙手不自覺握緊,蒼瀾使徒按壓下內心洶湧陌生的情緒,轉身間,卻是又看到了兩人。

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扶著身側的女子,兩人眼睛眨也不眨得看著她,神色激動難言悲喜。

“羽兒,是你嗎?我……我是母後啊,你記得我對不對?羽兒,羽兒……”素色長裙的女子顫顫得伸出手,似是想要走過來,隻是身側的玄衣男子攬著她的身子,讓她不得動彈。

而突然現身殿中的黑袍女子,轉身看著眾人驚疑不定的神色,嘴角勾起。

命運之輪,終於開始轉動了。

她這一等,有多久了?

呼延漠看著黑袍女子的容貌,又看著她的衣袍,驚疑不定,恍惚間似是想到了什麽,臉色大變,“你……難道你是……”

羅茵看到那個黑袍女人的容貌,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她……她怎麽還活著?”月塔中的古老壁畫晃過眼前,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眉目熟悉的神色……滿心的震驚讓羅茵一陣暈眩,倒在了呼延漠的懷裏。那個傳聞中的天算師,又是祖先呼延月鍾愛一生的女子,怎麽會死而複生!但這根本不是讓摩羅人驚訝和歡喜的事。

天算師不死不滅,如是非源,是禍患起。

東月國國主看著國師突然出現在殿中,神色似是震驚,心下卻是閃過一抹狂喜,他想起了來之前國師許諾過他的話。天下之謀,盡在此日。

呼延漠抬眼看了看四周,諸人皆是一臉的驚疑,而坐在上位的鳳離君王,卻是臉色漠然。

移開目光,呼延漠看著站在殿中央的白衣女子,啞著聲音喚道:“羽兒,過來這裏,”

蒼瀾聽著那一聲壓抑的呼喚,眼神

微動,卻是看到那含笑的黑袍女子對麵而立。沉默良久,蒼瀾對著他搖了搖頭。

凝碧看著殿中慢慢詭譎起來的氛圍,又瞧見坐在上位漠然不動的鳳帝,眉頭一挑,下一刻,碧色身影飛去殿門,

“十年一聚,多難得的機會,諸位還是留下來多敘敘舊吧。”

黑袍女子燦然一笑,如花般嬌豔,清零如玉的聲音落下,眾人看見那碧色的身影剛觸及殿門,下一刻,似是被什麽在身前重重一推,碧色身影都快得來不及閃躲,便已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上。

隨後,蒼梧舉手拍掌,隨著清脆的三聲落下,殿中突現的場景讓眾人又是一驚。

方才,那從花苞中走出的白衣女子給每一位桌上都傾倒過美酒,隨著那掌聲落下,酒樽中的綠液緩緩旋轉,隨後,疾速的水流化作無數晶瑩的綠色水珠,飄散在空中,就像張開了一張碩大的網。

殿中之人看得無不變色。

漂浮在空中的綠色瑩珠緩緩流動,蒼梧收起了臉上的和煦笑容,嬌美的臉突然變得嚴肅冷漠起來。廣袖一甩,七枚漆黑的珠子漂浮在那綠網之上,蒼梧環視著一幹人的臉,無數陌生的畫麵快速閃過她的眼前,她的雙手交疊胸前,快速地結印,詭譎莫名。祁洛,呼延漠,沈清雲,鳳帝,衛卿,東月國主慕容梟,蒼瀾……蒼梧心中默默念道:嫉妒生,悔有根,恨仇滅,嗜虐起,思疾苦,漠然觀,暗欲絕……隨著身體內越來越熾熱的氣息,蒼梧那張白皙嬌美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邪魅起來。

十年,她早已忘記已經過了多少個十年,每當換一個身份,換一張麵容,心底那執著瘋狂的念頭都不曾微弱半分,可她一次次的尋找,一次次的演算,除了失望還是失望……過往歲月早化作無情流水,她期待的心也一點點幹涸絕望,她也不知,如果這次還是失望……

不會的!蒼梧碧色眸中閃過一抹憤怒和決然!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蒼瀾,勝券在握!

而摩羅月塔中遙遠卻無比清晰的情景再次出現在了眼前……

鳳冠霞帔的女子背靠著石牆坐在冰涼的地上,滿身血汙傷痕,雙臂被玄鐵環桎梏得不得動彈半分。女子美目含著憤恨看著淡然站在她麵前的玄衣男子,死死咬唇不發一言。而這樣的場景已經半月之久,每日,男子都會在落日時分,披著那晚霞彩衣走進塔中,塔門大開,就那樣背光站在那裏,看她……是為羞辱她麽,年少高傲的她喬裝易容出了清殿,隻為追隨那弱冠之年的心儀男子,帷幄中謀略沙場中拚殺,隻為幫他奪得國位奪得天下……

半月之時,沉默了好久的玄衣男子終於蹲下身,那雙冰涼刻骨的手撫過女子仇恨的臉,莫名一絲歎息。

…………

“啊啊啊——”

一聲淒厲寒心的叫聲響徹紫金樓,黑袍女子仰麵跪在殿中央,滿是難忍的痛苦之色,如碎金的金發垂落交疊,久遠沉寂的回憶畫麵一幕幕閃過,卻是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割著她的心髒,痛楚讓那纖細高挑的身子**顫抖。

鳳帝聽著那聲痛楚的低喊,心頭忽然間閃過一抹異樣,手中的酒樽一晃,美酒撒了一桌。

抬眸,鳳帝看著殿中的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黑袍女子的異狀所引開。可誰也不曾注意

到,紫金樓空中,那越來越疾速旋轉的綠色液滴越來越多,淺綠換做冷綠,墨綠,而那如同嬰兒拳頭般大小的黑色珠子詭異得排列在一起,宛若北鬥,光華流轉,靜止在空中不動。

…………

“不要——”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月,月……死寂的黑暗裏,女子緊緊縮成一團,恍若被舍棄般絕望可憐,澀痛的雙眼已經流不出一滴淚,可她還是緊緊握著手中的那一塊玄色絲綢,仿佛它能給她勇氣度過這漫長的黑夜。

可她還是失望了,那個背叛了他們諾言的男人不知何時修建這座美麗的塔當做禮物送給她,竟是要作為她一生的囚籠……

“為什麽……”

他唯一留給她的一句話便是,對不起。

可她一點都不想聽這句話,她隻想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她恨她的癡心妄想恨他的決絕無情,這場欺騙中,癡愛眷戀全是假的,柔情百轉千回也是假的……全是騙子!他不需要她了,就將她推開!可笑她還心存妄想他會轉身憐惜她半分……

被拋棄的不明不白,男子離開的那天,玄鐵手環終於被她震碎,隻是疲累虛弱的她已沒有再多的力氣走出那座塔。因為那座美麗的月塔,又不知被他派人下了多少道禁製。

…………

金色從蒼梧那長長的發上一點點褪卻,那金色化作一道道的細絲衝向空中靜止的黑色瑩珠……蒼瀾看著眼前一點都不陌生的場景,心下大駭。她這是真的要……雙手不由緊緊握著,蒼瀾想起多年前她和那人的約定,心髒一陣抽搐的痛苦,幾乎讓她窒息。

她自己終於,也要做一個抉擇了嗎?

“你以為死了就能逃開嗎?嗬嗬。”

一聲冷笑落下,黑袍女子臉上的痛苦盡數散去,卻是一片駭人的慘白,搖搖晃晃站起身。

終於反應過來的呼延漠再也忍不住,衝上前擒住黑袍女子的雙臂,全身的靈力被抽得幹幹淨淨的女子竟是被輕輕鬆鬆製住。

愈來愈不安的呼延漠一臉鐵青,喝道:“你想幹什麽!”

蒼梧抬手指著呼延漠,卻是嗤笑:“你根本不是月的子孫,你有什麽資格來做摩羅的王!又有什麽資格來過問我?哈哈,懦弱無能,在位幾十年也隻知道享受榮華富貴,不思進取!呼延這個姓,你們這些懦夫當得起麽!你……呼延月……你們都是懦夫!哈哈……這一切我都要毀掉,毀掉!”說什麽不要天下隻求摩羅千秋萬世,哈哈……不過一個個都是懦夫罷了。

呼延漠終將還是從女子口中聽到了那個名字,心中的一點點猜想最終被串接起來,摩羅君王怔怔抬起頭,卻是看向了那個白衣女子,他失而複得的女兒,蒼瀾。

白衣女子正抬起頭,靜靜看著那七枚黑色瑩珠,聲音低不可聞道:“七星魂魄為引,鮮血浸染的黑色曼陀羅終是綻放,水鏡鏡魂現人世,輪回轉世的碎魂殘魄如今歸位,背負命運的不祥之人,以命為契開啟三生之門……”

呼延漠怔怔後退幾步,雙臂頹然落下,遲了。

話落,那不知為何緊閉的門緩緩打開,眾人驚疑看去,靜謐醉人的夕陽畫卷裏,兩個身影站在那裏。

是容貌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