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流年偷換,錦心休,若把千秋鎖,何風流。】

“鳳璟曦,你!”衛卿惱聲低吼。

聽出了他的惱恨,鳳璟曦輕笑出了聲,卻轉過了頭,一雙深邃的眸子似是專注地看著冰湖一般,淡淡說了句毫不相關的話,“衛卿,謝謝你。”

乍一聽青衫男子這般認真說道,衛卿愣了下,情緒平複下來,沒有應答。

鳳璟曦歎息說道:“若不是因為我,你早該自由了吧,如今還待在這荒寒之地,這份恩情,都不知鳳璟曦何時能報啊……”

似是聽出了些什麽意味,衛卿眉間盡數凜冽散了去,隻道:“就算沒答應南荒子老前輩,我也會繼續留在這裏的,或許天下隻有這裏才是我的容身之處。”

“容身之處……”聽到這詞,鳳璟曦低聲重複著,似想起了什麽,那雙深邃的眸子竟然流露出一絲絲的蒼涼。右手微微抬起,修長有勁,指骨分明,左手撫著上麵一層厚厚的繭子,這雙手曾經握著一把長戟,隨他征戰沙場,那是他曾經馳騁恣意的刻印。

如今,卻無端覺得有點諷刺。

折戟早已沉沙,隨著那一場突然奉旨回京的途中遭遇的暗殺,身邊親信的突然叛變,也抵不過一句:“這是奉命行事。”

想到了臨行前突然收到的外公給自己的一封飛鴿傳書,他也終於明白了信中那句話的涵義,卻終是遲了……

刀光劍影,那些黑衣人的冷酷陰煞讓他這個常年浴血戰場的人都覺得膽寒,仿佛是沒有靈魂的殺人工具執行主人的命令,寸草不留,看著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終究反應過來,這些人竟是死士……十二護衛的拚命保護,最終都為了護他慘烈而死……冷冷的藍光,原來那死士的兵刃上都塗著劇毒,這是怕他死不了麽……

竟然派出了死士,還真看得起他,這鳳離中隻有那人……

也幸好,那人還顧念著一點親情,沒趕盡殺絕。可若不是外公擔心自己派了人來,天下如今就沒有鳳璟曦這個人了吧。

還能拖著這具身體殘喘於世間,而這雙眼睛,早在毒發的第一個月,便看不見了,也好,也好,他活到如今才明白,原來有些地方比那邊塞沙場更為可怕,看不見也好。

隻是這世間心中念著的,還有一人……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心裏低低歎息著,古人誠不欺我啊。

各懷心事,一時間兩人沉默不語。

“雪宮的客人,聽說是從鳳離那邊來的?”

聽著鳳璟曦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衛卿看著他溫雅的麵容似是沒什麽波動,剛才還在想,這人怎得從玄冰洞出來了,道:“怎麽,如今你還念著那裏麽?”頓了頓,“都忘了如今的遭遇都是誰賜給你的,難道你一點都不恨?”

剛才掩藏的心緒被道了出來,鳳璟曦哈哈笑出了聲,自嘲道:“哈哈,恨麽?怎麽不恨……怎麽不恨……可憑我現在的模樣又能做些什麽呢……”

沒說出口的,他一直不敢說出聲去問的,麵對的,他還能活多少日子?時間越久,連這冰山雪峰都無法

冷卻心中一日日熾烈的複仇的心……可兩年了,身體越來越差,外公不告訴自己,究竟中的是什麽毒。隻是派人將他帶到雪宮,將他交給了一個雪衣銀發的凜冽男子,衛卿。

第一次毒發,差點要了他的命,命被衛卿救了回來時,眼睛卻瞎了。

曾經的自己,做夢都沒預料到有一天自己會這般慘吧?

“我隻是想去問問……”話沒說完,鳳璟曦心口處猛得一陣的鈍痛,隨即尖銳的刺痛感布滿了身體的每一處,像是要碎裂了骨頭般,難忍的折磨,漆黑的雙目中流露出百般痛苦。

忽然聽著一聲悶哼,衛卿回頭,見坐在他右旁邊的男子瑩白的臉忽然變得慘白,右手緊緊捂著胸口,不知什麽時候臉上出現了一個墨色花紋,輪廓漸顯,花枝妖嬈生姿,兩朵精致的花兒綻放在左眼角下,襯著一雙漆黑的鳳目有絲詭異。

嘴角慢慢流出了一絲鮮紅。

毒竟然在這個時候發作了!衛卿心中一驚。

“鳳璟曦!”

聽到衛卿的驚聲,鳳璟曦慘白的臉上似是想擠出一點點微笑,“我……”卻是連話都說不成了,身體便栽倒在一旁,昏迷了過去。

“雪幽!”

頃刻,一隻巨大的雪狼獸不知是從哪裏躍了出來,衛卿將那昏迷的青衫男子放在它的背上,“雪幽,快帶回季老那裏。”

聽著衛卿的話,雪幽一雙碧幽幽的眼眸忽然變得凜冽起來,穩穩地馱著背上的人疾奔向雪宮。

“今年竟然這般早,那毒就發作了……那豈不是……”

想起方才的情形,不禁心裏歎息,鳳璟曦,你這般苦苦忍耐了兩年多,終是老天爺也不再眷顧你了麽?

不及多想,便閃身追了上去。

此時雪宮中,衛子玉正帶著蒼瀾同白滄玩耍,忽見一隻白色的巨獸從外麵躍了進來,衛子玉黑亮的眼睛閃出興奮,雙手一攔,“小雪……”便欲上前,卻不妨今日雪幽不似往常懶洋洋的模樣,一副齜牙低聲嘶吼的凶狠,猛身將已經愣住的衛子玉撲到在一側,便又衝向了後麵一個院子。

“子玉哥哥!”被眼前嚇了一跳的蒼瀾白滄,回過神來,見衛子玉伏趴在那裏不動彈,忙跑過去想扶他起來。

“別……嘶……”一陣痛呼,衛子玉右手顫顫地探向了腰間,“腰閃了……”

“我去找師父來……”蒼瀾見著衛子玉齜牙咧嘴痛苦得厲害,便急忙跑去找葉思凡來。

見白滄站在那裏,衛子玉一陣呼痛,忙招呼白滄過來給他揉揉腰。

隨後進來的衛卿見到趴在地上的衛子玉,沒有去扶他起來,清冷的唇吐出了兩個字:“活該。”聽得衛子玉又一陣哀嚎,不知是不是真疼得厲害。

一會兒,葉思凡到了,見蒼瀾所說的“受重傷”的衛子玉已經站了起來,隻是手還撐著腰那裏,眉頭皺著,嘴裏嘶嘶得呼痛。

“來,我給你看看吧。”葉思凡撩起他的衣擺看了看,笑著說:“沒多大的事,隻是跌撲閃腰了……用點散淤血的藥敷一下就可以了。”順手在幾個穴位按壓了幾

下,果然衛子玉的眉頭皺得沒那麽緊了。

“小雪怎麽那樣!”衛子玉見疼痛緩解了許多,立馬又精神了。

“好像是你當著它的路了……”一旁的白滄想了想,便糯糯得說道。

“什麽叫我擋著它的路了,我那是喜歡小雪,想跟它親近親近,剛才它居然想咬我……”纏了雪幽那麽多天,第一次見它那麽凶狠的樣子。

背後卻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些許嘶啞低沉,“那是因為它正背著一個人,那個人毒發了情況危急,你還偏偏擋著它。”

衛子玉轉身看到衛卿站在那裏,滿臉的肅然清冷,不禁問道:“毒發?那個……”

沒理會他的疑問,衛卿對著站在一旁的葉思凡拱手說道:“聽說葉兄精通異術,衛卿想請你幫個忙。”

“客氣了,但說無妨。”葉思凡笑了笑。

“那便請葉兄隨我來一趟吧。”見這個眉間紅痣的寒衣男子答應了,衛卿不由麵色鬆了鬆,回身又告誡了衛子玉一句,先回房歇著,不許再胡鬧了,又喚來仆從送蒼瀾白滄先回了淩風院。

衛卿便引著葉思凡去了雪宮醫堂。

醫堂在雪宮的東南處,隻和淩風客院隻隔著一個院子。剛進院,便可聞到一股藥香,院子裏是安安靜靜的。進得主屋,便見一位老者坐在那裏,正在給榻上的一人施針。

那老者近六旬以上,須發皆白,戴著一頂棕絨暖帽,身著一件灰色厚長袍。聽得有人進來,眉眼未抬,隻是專注手裏的動作。

葉思凡近得一看榻上昏迷的那人,卻是麵色微變。

待老人施完針,拿起一邊的麻布擦了擦手,轉頭看見了有人在屋中站著。看了看榻上的人,對衛卿歎道:“宮主,鳳公子的情況很不妙啊……我怕是壓製不住那毒的擴散了。”

衛卿聽著老者,麵色驚變:“季老,你是說……璟曦他……”

“恩,那毒被我們用著許多辦法壓製了兩年,雖是擴散的速度慢了許多,但沒找到解毒的法子,終究還是救不了他啊……”

老者轉眼看見一邊站得一個眉間紅痣的寒衣男子,很是麵生,不禁出聲問道:“這人是……”

衛卿為兩人介紹到,“季老,這是近日宮中來的客人葉思凡葉公子,是子玉的朋友,這是雪宮的前輩,季老。”

葉思凡向老者見禮。

“衛公子,季老,葉某還算知道些醫術,可容我去給他看一看。”葉思凡看著榻上男子的臉上一個詭異的墨色花紋,出聲道。

“葉公子不必自謙,請吧。”衛卿見葉思凡似是有些把握,忙說道。

葉思凡進得榻前,見那張蒼白的左臉頰上一個墨色顯眼的花紋,兩朵精致的小花綻放在眼下,魅惑不已。

便伸手探向榻上男子的脈搏,沉思了一會,便又抬起那人的眼皮看了看。

“這人中了雙珠夏花,毒已近至心脈,時日不久,不過一月。”心中驚奇這人中毒的時日,距現在不短了,竟然有人還能製得雙珠夏花的毒性。

衛卿和老者一聽,皆是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