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鹿是被嘈雜的人聲吵醒的。

教室白熾燈赤惶惶的亮著, 她睜開微沉幹澀的眼皮,一時不適應光線,把手遮在眼睛上。

模糊的視線開始慢慢變清晰,耳邊纏纏繞繞著一個人的低語聲, 一股淡淡卻熟悉的雪鬆琥珀香像細絲般縈繞在她的鼻端。

林以鹿輕輕吸了吸鼻子, 她喜歡這個味道, 幹淨清冽,月下的森林也是這個味道。

趴著醒了會兒神, 林以鹿垂手往桌肚裏掏東西,還沒摸到手機,先碰掉了一個藥瓶。

圓柱形藥瓶掉在地上, 咕嚕咕嚕連滾了幾圈, 緩緩停在靳博屹椅腳處。

靳博屹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把小螺絲刀,在拆一個小型做工精良的感覺控製型機器人,衛進搬了張椅子坐在過道,壓著聲邊問靳博屹問題,邊看電腦上連接的程序數據。

聽到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下, 聲音窸窸窣窣的,兩人停下動作,目光在地上掃視。

林以鹿這時候坐起身, 側身向他,彎腰去撿掉落的藥瓶。

她的東西不是經常掉這兒就是落那兒, 靳博屹習以為常了, 立藥瓶滾到他的椅角邊, 他下意識彎腰去撿, 視線裏突然出現一隻修長而纖細的手。

林以鹿快要觸碰到藥瓶時候, 有人比她先一步撿起,懸在半空中的手頓了片刻,默默收回,回身坐好。

靳博屹看見了,放在藥瓶上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瓶身,無意瞥到藥瓶上的英文字母,眸光閃了閃。

她居然還在吃這種藥?

衛進湊過去想看看是什麽東西,靳博屹‘啪’的一聲,把藥瓶放到她的桌子上,好似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姿態鬆散地靠在椅背上,繼續跟衛進討論剛剛的話題,將情緒藏得嚴嚴實實一絲不漏。

還有半個小時才上課,林以鹿把藥放好後到多功能休息室找吃,冰箱裏有不少即食食品,林以鹿開了袋速食雞胸肉放到餐盤,送進微波爐裏加熱。

從多功能休息室出來,經過安全門的樓道口時,有人叫住了她:“林以鹿。”

女生從樓道裏出來,帶著口罩。

林以鹿跟舒茶不熟,隻見過幾次麵:“舒茶?”

舒茶摘下口罩,紅著眼眶像是要哭,顫著發出一點聲音來:“我能……跟你聊聊嗎?”

沒幾分鍾就要上課了,物理老師好說話,林以鹿發信息跟班長肖介說了聲,隨即跟舒茶走進樓道。

樓道感應燈到點自動熄滅,盆栽陷入了暗色中。

從坐下來到現在,舒茶一直在哭,林以鹿一包紙巾都用完了,她聽著她的哭泣聲,平靜到近乎無動於衷。

照片事件後,舒茶一直都沒來過學校,學校論壇雖平息了這件事情,但她父母嫌她丟人每天不重複的謾罵,精神狀態差,患上輕度抑鬱。

她本來不敢來學校,可要是不參加學校的考試她就畢不了業,這三天她在學校並不好受,很多人對她冷嘲熱諷外加指指點點,她真的撐不下去了。

在家那些天她不敢看學校論壇也不敢看手機,是來了學校之後才聽人說靳博屹和林以鹿在一起又分開了,現在靳博屹又談新的女朋友了。

哭泣聲漸漸微弱,舒茶吸了吸鼻子,問:“他是不是……很渣?”

“你是怎麽定義‘渣’這個詞?”林以鹿不答反問。

“他交往過很多女朋友,我不知道他跟她們是怎麽相處的,他從不跟我牽手、擁抱、接吻,連最平常的早晚安問候都沒有。我看得出來他喜不喜歡我,我也知道我守不了浪子回頭,我沒這個本事。我想跟他繼續下去,可他太絕情了,一點機會都不給我。”舒茶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外泄,肩膀沉下去,身軀蜷縮成一團:“林以鹿,他跟你在一起時也是這樣的嗎?”

林以鹿依舊不答。

舒茶笑了聲,似自嘲:“應該是吧,他連你這種級別的女生都不放在心上,更別說那些不如你的人。他真的很壞,不喜歡我為什麽要答應我的追求,得到過他,未來卻沒有他,這跟脫了一層皮沒有什麽區別,身心都會很痛,我感覺我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她不時的用手背抹著眼淚:“跟他分手,你難不難過嗎?”

會難過嗎?

林以鹿在心底問自己,心髒好像被人抽走一塊什麽東西,不難過,就是有點舍不得,想找回來。

“沒什麽感覺。”她口是心非地答。

舒茶深呼吸過後,語氣很輕地說:“猜到了,其實你也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吧?你和他一樣,天賦異稟,優越又耀眼,不缺追求者,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不像我們,想要什麽都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有些東西往往努力了還是得不到,就比如他。”

窗外投射進淡淡的月光,林以鹿抿著唇角,默了片刻後才不輕不重地開口:“非天賦異稟,是百煉成鋼。”

“……”

“他有沒有喜歡過你這個問題,我不是他,我不能隨口回答。他是交往過不少女生,但他不是濫情。每個人的愛人方式都不同,別參考千篇一律的模板。據我所知,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女朋友鬧過不愉快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貶低、詆毀過她們,更沒有拿此來炫耀、比較過。”林以鹿目光看向窗外高懸的月亮,光華朦朧:“他是一個很優秀、很有教養的男生。你沒喜歡錯,他值得。來日方長,就算你的未來裏沒有他,你也要繼續往前走。別高估也別低估了自己,每個人都值得被喜歡,被深愛,你何必停留於現狀,提升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才是王道。”

林以鹿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拍了兩拍掌心,感應燈瞬時亮起,她緩慢側目看她,微微勾起唇角:“說句不好聽的,你不優秀,不站高處,誰看得見你?優質男人和劣質男人是有很大區別的,看你自己的選擇和承受能力,如果我是你,絕不會退縮,繼續留校學習。”

說了那麽多也不知道舒茶聽沒聽進去,林以鹿可以理解,原本單純的世界裏,突然闖入一個被光芒籠罩的天之驕子,他又帥又有些壞,上癮又致命,誰能頂得住?

一聊就聊了一節課,林以鹿邁下樓梯,出樓道口時剛好打鈴,課間休息有十五分鍾,這十五分鍾老師一般都不會停留在教室,除非被學生纏住問問題。

林以鹿回到班,靳博屹沒在位置上,掃了圈教室也沒看見人,她掏出手機直接給他發信息。

——舒茶在樓梯間等你。

左邊桌肚下傳來一聲震動,林以鹿瞄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赫然顯示著好幾條微信消息,其中最新的一條——

老婆:舒茶在樓梯間等你。

“……?”

林以鹿怔了一瞬,懷疑自己看錯,垂眼盯著他的屏幕看,直至手機屏幕自動熄滅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他給她的備注居然是老婆?!

在一起的時候他叫過她一次老婆,林以鹿以為他嘴上那一套都是哄小女生的,沒想到他還把備注改了。

耳根子熱了熱,林以鹿趴在桌上,她有點想不通,他們都分手了,為什麽不把備注改回來,還是他忘了?

應該是忘記了,他每天都有那麽多事要忙,哪會想起改備注這點兒小事。

上課鈴聲響了二遍,靳博屹回來了,迎風帶來一股梔子香水味,和舒茶身上的一摸一樣。

他剛應該是見到舒茶,林以鹿沒管了,繼續改卷子上的答案。

靳博屹掏出手機看了眼,看到屏幕上的信息微微挑了挑眉,滑動屏幕解鎖。

林以鹿餘光見他在敲屏幕,他以為他是在給她回信息,結果是她想多了,他當沒看見一樣,直接把那條信息給忽略了,回的是其他人的信息。

這節課林以鹿一直莫名地悶著氣,下課之後她沒有參加小組討題,以身體不舒服的借口先行走了,反正她物理滿分,根本不需要課後討題。

科技園的停車場走路過去要十分鍾,林以鹿走得很快,邊走邊給蓉嫂打電話,讓她給她準備點宵夜,肚子餓了。

吃完宵夜後,林以鹿開車送蓉嫂回去,回唯愛公館的路上,她將車窗落下,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說,一陣陣風吹進來,都無法吹散那種窒悶的壓抑感覺。

回家收拾了幾件衣服,牽阿拉斯加上車,林以鹿開車離開唯愛公館。

與此同時。

一輛黑色的奔馳大G和她駕駛的那輛白色的奔馳大G交錯駛行。

靳博屹透過後視鏡看那輛駛離的車子,他打了一圈方向盤,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直接尾隨跟上。

夜裏有些涼,上高速後林以鹿把車窗關上,右腳油門踩到底,車子風馳電逝地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

白色奔馳大G後麵的那輛車子一下子就被甩遠了,靳博屹不知道林以鹿在搞什麽,踩著油門跟上。

這條高速不通淮京,他不知道她想去哪,再往前駛去,就到東郊墓園了。

她的那輛車是新款,馬力比舊款的大,靳博屹沒追不上她,下高速站時就沒看見車影了,前麵有三條分叉路,他不知道她走了那條路。

車子靠邊停下,靳博屹給她打電話,但她手機處於關機狀態,打不通。

沒辦法,他隻能靠推測推斷出她走了那條路。

左邊那條下去是通往海裏長廊,中間那條是前往東郊墓園,右邊那條離東避山很近。

她應該不會是去東郊墓園,她一個人帶著一條狗,膽子應該沒那麽大。

靳博屹查過了,鹿校校長和他夫人尚在,林白父母在國外養老,岑舒是私生女,沒被認回去前是養在鹿校校長家裏,親生父母也在國外,按理來說,她沒什麽親人葬在東郊墓園。

靳博屹抬腕看了眼時間,海裏長廊這點兒不給通入,所以她有可能去了東避山。

車子往右邊那條下坡路駛去,車身與夜色融為一體。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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