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 薄弱的光穿透雲層,從樹葉的縫隙中傾灑下來,草坪上,閃著光的雨露緩緩滑落。

一家四口齊齊整整地坐在餐桌上, 勺碟輕微碰撞聲在寬敞的餐廳裏顯得很細碎。

林晟吃完餐, 拿起手邊的報紙, 看到有一條關於名媛排名的新聞,不其然的想起了一件事, 輕笑,帶著嘲諷:“某人退了兩次婚,能耐啊!”

林晟視線落在林以鹿身上, “林以鹿, 被全城人嘲笑是什麽感覺?來,跟二叔說說,我好安慰安慰你。”

林以鹿吃粥的動作停下,拿在手上的瓷勺懸半空中,抬眸:“有什麽好安慰的,他們嘲笑我, 難道我的身價就低了嗎?”

她說的沒有任何波瀾,像是一點都不在意。

林晟挑了挑眉:“既然你是這麽想的,那二叔問你, 為什麽要跟靳家退婚,放了這條大魚?我可是聽說他們家之前分給了你不少股份。”

“沒有為什麽。”林以鹿淡淡回, 低眸繼續吃粥。

林情看了眼林以鹿, 也加入了這個話題:“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知道今時今日的自己配不上他, 選擇退婚不給他造成困擾……”瓷勺刮了下碗邊, 她繼續往下說:“偉大是偉大,但傻也是真的傻。”

像他們這種人家,從小就被灌輸,做什麽事都要以家族利益為上,絕不允許因為感情做出損害家族利益的事兒。

林以鹿這回算是犯了大忌。

不過,所幸的是,他們還沒有結婚,否則財產糾葛太多,還要進行利益和人脈分割,處理起來會很麻煩,斷不幹淨不說,雙方家族名聲都會直線下跌。

碗裏的粥還剩有一大半,林以鹿沒什麽胃口了,拿起餐巾擦了下唇邊,起身,餐椅往邊上移了移,椅腳跟地板一磨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清冷地說:“隨您們怎麽想。”

林晟盯著林以鹿的背影,還想說什麽,林世捷忽然也跟著起身,整理了下領帶,接過傭人遞來的西裝外套,淡漠道:“晚上的商宴,姑母和二叔記得到場。”

“……”

四月的風,還攜著一股涼意,細雨無聲的滴落,天總是不晴,有陰霾籠罩。

開車去公司的路上,太陽還懸空高掛著,一到公司就下起了小雨。

算算日子,和靳博屹退婚已經過去整整半個月了。

斷絕一切聯係的期間,林以鹿一直都有偷偷關注靳博屹他們家公司的發展和最新動向。

近日,他們家公司出問題的地方,公關部全都解決好了,旗下所有的產業恢複了正常運營狀態。

沒人再在背後搞動作。

相比而言,Eternity科研集的情況團比較慘比較嚴重,雖然已在試圖力挽狂瀾,但還是徒勞無功,整棟樓宛如一座空殼矗立在市中心的商圈中。

現在淮京人人都在傳林家要倒下了,可誰又知道,林家會倒下的概率很低?

林家祖輩好幾代人都是做生意的,世代豪門,家底又硬又厚實,就算E科沒了,林家在淮京依舊有立足之地。

林以鹿對此不置可否。

晚上的商宴在五星級酒店舉辦,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裏,麵孔熟悉的大都是周邊城市裏赫赫有名的人物,個個有身份有地位。

燈光流彩,香檳四溢,紅酒影錯,悠揚的音樂聲縈繞在每個角落。

林以鹿站在暖燈之下,握著香檳杯子,與一群社交鏈上關係較好的從商者交談,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說著滴水不露的場麵話。

他們都很欣賞林以鹿這個晚輩,覺得她和那些嬌生慣養、不諳世事的千金大小姐有很大差別。

林以鹿她年紀輕輕,不完全靠林宥紳,就能把現實和利益衡量得清清楚楚,若是心腸再硬些,手段再狠辣些,將來定會是個縱橫商場的女強人。

晚宴中途,林以鹿因生理期不舒服,捂著抽痛的腹部在客廳角落坐下,精致冷豔的臉微微泛白,渾身直發冷。

她沒帶止痛藥,也忘了提前吃,不知道現下該怎麽緩解疼痛。

林以鹿忽然想起,她之前生理痛的時候,靳博屹總是會幫她揉腰腹兩側,或者掐虎口來緩解疼痛。

林以鹿心跳慢了慢,呼吸漸緩,感覺身上的血液在想起靳博屹的刹那凍僵了。

平時他總會那樣不動聲色的嗬護著她,不習慣也習慣了,身體早已將他銘刻在記憶最深處。

林以鹿試著掐虎口緩解生理痛,用力,很用力,直到指甲深深的沒入。

向修端了一杯熱水過來,“能撐得住嗎,不行我就先讓司機送你回去。”

“還可以。”林以鹿鬆開手,接過熱水,抿了口:“你不用管我,談合作重要。”

“你不能一個人,我去找輕寧來陪你。”

林以鹿語氣虛弱的無力:“真的不用,我想自己待會兒。”

向修抿了抿唇,有些擔心,但倔不過她,隻能答應。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要是很不舒服就別撐了,先回去,合作我會幫你談下。”

林以鹿點了點頭:“嗯,謝謝。”

向修走後,林以鹿微弓下背,單肘抵膝,扶著額頭,大概是剛剛喝酒喝多了,現在有些反胃想吐。

有一位男人前來搭訕,站在林以鹿跟前:“林小姐你好,我是將錦清,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與我跳一支……”

將錦清話還沒說完,林以鹿放下杯子,起身時眼前就黑了一下,身子晃了晃,穩險些跌倒。

將錦清下意識伸手去扶住她,第一反應以為她是裝的,見了個男人就投懷送抱。但當手指觸碰到她肌膚時,發現她體溫很低,冷得像快冰:“身體不舒服?”

怎麽弱的跟個林妹妹一樣?

林以鹿甩了甩頭,試圖驅除眩暈,緩過來後,她站直身,衝他微微頷首,拂開他的手,舉止還算是禮貌:“謝謝。”

語氣清冷疏離,但能聽得出來,格外誠摯。

林以鹿轉身欲要走,將錦清嘴角適時的揚起一抹笑,朝她伸出手:“林小姐,我有那個榮幸能跟你交個朋友嗎?”

林以鹿精致的眉目微微抬起:“抱歉,你沒有。”

將錦清微愣,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正眼看她,複雜的眼底極有深意。

第一眼看,和圈子裏傳聞無差,她確實長得很漂亮,是朵人人都想摘回家欣賞的美人花。

將錦清眼神毫不掩飾,自上往下地打量了林以鹿一番。

她的眼睛很大,略揚的眼線勾勒著她的眉尾,眼神帶著點勾人的冷魅。

肌膚滑膩白皙,卷著嫵媚弧度的碎發垂在鎖骨上方的位置,她身上穿的是一般人很難淘到的冰清藍漸變色古著禮裙,肩膀隻有兩根細細的吊帶,緞光綿的,腰側點綴有一朵玫瑰花,纖細的脖頸弧線和身材曲線妖嬈性感。

別說是靳博屹會戀她戀到愛不釋手,她這樣的女生走在大街上,哪個男人不覬覦垂涎她?

林以鹿絲毫不在意將錦清打量的目光,繼續開口說道:“我不與偽君子做朋友。”

將錦清眼眸驚豔地閃了下:“願聞其詳。”

“兩個星期前,將先生從國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入股靳氏,與靳添合作。這麽大事,圈子裏早就傳開了。”林以鹿毫無溫度地扯了扯唇:“將先生你現在接近我,不就是想拉我入局做秀,借我之力去幫靳添……”她頓了頓,“搞垮靳博屹麽?”

“林小姐,你是真的很聰明,但你也未免太過於聰明自傲了。”將錦清溫潤儒雅地笑了笑,語氣平淡,卻高高在上:“今時不同往日,也不看看你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破爛?被退了兩次婚,名聲一落千丈不說,就連你父親創建的E科也遭人抵製了。現在整個淮京,除了我,還有誰還敢搭理你們林家?”

將錦清在國外生活多年,近期才回國,他自然是不清楚淮京林家的背景。

畢竟,林宥紳所創建的E科發展的太好了,幾乎讓所有人都誤以為林氏是靠E科的資金才撐起來的。

胃裏天翻地覆地湧上一股酸水,額頭的兩側隱約有冷汗滲出,林以鹿難受到不想說話,但這種時候誰不懟回去誰就是孫子!

林以鹿張了張唇,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直注意這邊情況的向修,走了過來:“以鹿。”

將錦清見向修來了,不好再說什麽,免得待會起爭執,大家臉上都鬧得不好看。

畢竟在場有不少商界名人,要是在這種場合鬧出了笑話,會顯得他們這些小輩不成熟也不穩重,難以談成合作。

林以鹿瞥了眼將錦清的背影,抿了抿唇,跟向修說:“讓所有的朋友斷了跟將家的合作,賠償我來付。”

向修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牆頭草,是該除根了。”

現在靳家掌事的那兩個叔公即將要退位,小輩為奪一分權,內鬥嚴重。靳博屹不知道要麵對多少競爭對手,林以鹿隱隱有些擔心,如果她能幫到他就好了。

洗手間,水流嘩啦啦作響,林以鹿手撐在盥洗盆上,垂著眼,黑色的長發落在肩膀的兩側,指尖和纖細的睫毛細細密密的顫抖著。

吐到沒什麽東西可以吐了,胃才漸漸舒服些,但她實在沒什麽力氣了,渾身發軟,止不住顫抖。

洗手間的隔音效果不好,外麵傳來一陣爭執聲,七嘴八舌的質問著什麽,好像還有手機砸落的聲音,緊接著,一道亮麗熟悉的女聲倉皇響了起來:“別讓她跑了!”

林以鹿沒興趣去管別人的事,所以沒去探想外麵發生了什麽,擠了一點洗手液,將手放在水龍頭下衝洗。

洗手間緊閉的門猛地被推開,一陣涼風吹進來,夾帶著淡淡的蒼蘭花香。

“砰——”門被進來的女生關上,反鎖。

門把哢哢地轉動,擰不開,門外的女生燥得錘了一記:“艸,找保潔過來!”

“我現在去。”細細的高跟鞋聲音響起。

“溫凝,我不信你能躲在裏麵一輩子都不出來!”

外麵的人進不來,溫凝稍微的鬆了口氣,緊繃的情緒緩了不少,背靠在門板上,放軟了僵硬的身體。

本以為能暫時逃脫獲救,可令溫凝沒想到的是,林以鹿會在這裏麵。

一門之外,幾個女生混亂的罵聲不絕於耳,洗手間裏燃著香薰,彌漫的香氣,緩緩融進了溫凝顫抖的呼吸裏,她微怵地盯著視線裏的裙擺和高跟鞋。

目光順著裙擺上移,兩人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對視,都沒有言語。

溫凝注意到林以鹿的眼尾有些紅,卷翹的睫毛有些濕,像是剛哭過一樣。

林以鹿挪開眼,抽了一張紙巾,半倚在盥洗台上,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指,慵懶的姿態看起來格外柔媚。

她聲音是沙啞的:“遇到麻煩了?”

溫凝不說話,門外的女生又捶了一記:“識相的就趕緊給我滾出來!別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著!”

“勾引男人也不先擦亮眼睛看清楚這是誰的地盤,是誰的人!”

“別氣了麗姐,被這種交際花氣到不值得。”

“……”

這些話被外人聽到沒關係,但被林以鹿聽到,溫凝心裏非常不舒服。

溫凝抿了一下唇角,表情窘迫羞恥到了極致,旋過身,手摸上門把,綁著手腕上遮疤的紅色絲巾晃了晃。

她寧願出去被那群女生辱罵踐踏,也不願麵對林以鹿,被她恥笑。

“外麵的那幾個女生我都認識。”林以鹿把紙巾丟進垃圾桶裏,看著溫凝說:“她們手段不幹淨,你現在出去和自毀名節沒什麽區別。”

溫凝猶豫了,手從門把垂落回身側,溫靜得沒有一點瑕疵的臉除了有些紅,就隻剩下窘迫了。

溫家落魄後,她不再想從前那樣高人一等了,她敵不過外麵那幾個身份地位都比她高出好幾層的千金大小姐。現在要是出去,肯定會惹上一身騷,到時候洗都洗不幹淨。

林以鹿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過溫凝了,聽說她繼承了自家半死不活的集團,接觸著各種業務。

今天晚上會出席在商宴上,應該是來結交人脈的。

溫凝不回學校上課,選擇了繼承集團,林以鹿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上流社會從商者的子女,基本都會走上延續家族企業這一條路。

林以鹿知道溫凝因為靳博屹的事不想跟她說話,主動開口:“不介意聊聊?”

“我跟你有什麽能聊的?”溫凝低垂著眸,想到那個人,鼻子不由得酸澀,她輕笑了下:“聊靳博屹嗎?”

除去睫毛輕微的顫了顫,林以鹿的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變化,聲音平淡的沒有任何波瀾:“我跟他已經結束了。”

靳林兩家退婚的事登上金融時報了,溫凝有看到過,有些意外:“他提的還是你提了?”

“我提的。”

“他出軌了?”

聞言,林以鹿精致的眉頭皺了下:“你比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溫凝抬起臉,眼神裏彌漫著說不出的自嘲,靳博屹確實不是那樣的男生,他隻是表麵看起來玩世不恭些,實際對家庭和愛人都很負責,讓人覺得特別有安全感。

“那你們為什麽退婚?”

溫凝想,靳博屹喜歡林以鹿喜歡了這麽久,恨不得拿根繩子將她綁在身邊,怎麽可能會隨隨便便放她走。

林以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門外,保潔已經來了,那幾個千金小姐不耐煩地催道:“你幹什麽吃的?動作利索點。”

保潔員翻著一大串鑰匙:“找著了,找著了。”

鑰匙插入鎖孔,溫凝驚懼地一栗,提著裙子離門遠了些。

林以鹿抬手撩了下額前碎發,雲淡風輕地說:“有我在這,她們不敢拿你怎麽樣。”

溫凝才不信林以鹿,“不要再裝了,現在的你和我一樣,都落魄了。”

話音剛落下,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外頭那幾個千金走了進來,個個臉上都畫著精致的妝容,其中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女生看見林以鹿時,眉眼皺了一下,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你怎麽在這兒?”

林以鹿反問:“公共場所,我為什麽不能在?”

舒麗不想和林以鹿起爭執,她爸爸之前警告過她,惹誰都不能惹林家人,就算E科現在是岌岌可危,即將麵臨破產,她也不能欺壓林家人。

林家固定的交際圈和人脈很廣,不管這次E科能不能撐住、會不會落敗,與他們家結交的那些人脈都是昂貴的,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我跟她的私人恩怨你別插手。”舒麗提醒道,她之前聽聞過兩人是朋友也是情敵。

林以鹿瞥了眼提著裙擺,連指尖都在發抖的溫凝,看向舒麗,淡淡開口:“給我個不插手的理由。”

舒麗皺著眉頭,厭惡地說說:“為了一個交際花出頭,你不嫌髒嗎?”

溫凝聽到這三個字,臉色慘白,不,她不是交際花,她接近他們隻是單純的想擴展人脈,沒有別的心思,她也不會去做那種事,她有她的尊嚴。

溫凝微微側額,她想看看林以鹿聽到她們這樣說她,會露出些什麽神情來嘲諷她。

與溫凝所想的相反。

林以鹿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代名詞一樣,微微挑了挑眉:“交、際、花?嗬。”她笑了下,眼尾上挑:“你這說話的藝術是跟誰學的?那麽有趣。”

“你管太多了!”

舒麗的耐心都要被磨沒了,也不管林以鹿那些嗆人的話,三兩步上前,抓住溫凝的手腕,想把她拉進去,到放雜物的小隔間裏解決。

旁邊站著的那幾個女生,表情譏諷:“敢勾引我們麗姐的未婚夫,等著吃教訓吧。”

溫凝抬臂掙紮地甩開了舒麗,為自己正名:“你未婚夫我看不上。”

沒靳博屹一般帥就算了,還輕浮,盡說些低俗的話,要不是看他能給她帶來商業資源,她才不會理他。

短短八個字,徹底的惹怒了舒麗,聲調拔高了十來倍:“你這樣的貨色也敢評價他?你配嗎?”

林以鹿最討厭這種麵紅耳赤的爭吵場麵了,一刻鍾都不想再待下去,目光望著溫凝,問:“要不要跟我走?”

溫凝猶豫地咬緊唇,她拉不下這個臉與林以鹿講和。

“林以鹿,你存心想跟我作對是吧?!”

林以鹿沒理舒麗,耐著心再一次問溫凝:“走還是不走?”

溫凝像是下定了被林以鹿帶走的決心,她朝她走近了一步。

林以鹿懂溫凝是什麽意思,身體站直時,輕輕拉過她的手臂,帶她往外走。

肌膚相觸,有些冰涼。

溫凝垂下睫毛,她沒有拉她的手腕,因為她知道她手腕上有一條,為她未婚夫留下的傷疤。

幾位千金和舒麗一樣,氣的不行,但偏偏就是拿林以鹿沒轍。

她活在風暴中心,遭遇過這麽多危機都沒有淪落,是因為替她擋風的牆都太硬了。

外人根本就攻不進去!

走過長廊,一路來到了盡頭拐角,停在一幅巨大油畫麵前。

出去便是宴會廳了,溫凝不想跟林以鹿一起,輕輕拂去她冰涼的手,還是低聲說了那一句:“今晚謝謝你。”

林以鹿視線落在溫凝手腕上那條鬆垮垮的絲巾,這條絲巾和她身上的禮服極其不搭,很明顯是原來遮擋傷疤的那條絲巾丟失了,現在手腕上係綁的是臨時找來的。

注意到她的視線,溫凝將手往身後藏了藏,她手上的這條紅色絲巾是剛剛找母親要的,原先的那條絲巾被舒麗她們扯去丟棄了。

林以鹿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大約過去了幾秒,她忽然將自己係在自己腰間的那朵玫瑰花扯下來,遞向溫凝,與玫瑰花相連的紗霧飄帶隨吹過的晚風晃了晃。

溫凝不明白林以鹿是什麽意思,正疑惑著,就聽到她說:“與你的白裙子很搭。”

音色除了有些沙啞,還是像從前那樣,細細甘冽,很溫柔。

溫凝懂了,她是想讓她換下手上這條與裙子不相搭的絲巾。

林以鹿等了好一會兒,見溫凝沒動作,將她的手拉起來,蔥白的手指扯開那條紅色絲巾,她沒看那道猙獰的傷疤,動作不太熟稔的將玫瑰花係邦上去,過程沒有講一句話。

溫凝腦子裏的弦被林以鹿這個舉動攪得很亂,她之前都那樣對她了,她為什麽還要站在一旁幫助她、替她解決困擾?

她不應該是和舒麗那群人一樣,將她的軟弱和狼狽全盡收眼底,毫不掩飾地嘲笑著她嗎?

做完這一切,林以鹿什麽都沒說,將紅色的絲巾還她,走了。

溫凝看著林以鹿的背影,她身上穿的那條裙子不是什麽大牌定製,是古董。

接下來的時間裏,溫凝一直都有在關注林以鹿,她其實也沒有表麵那樣光鮮,那些老男人會在與她交談時對她動手動腳,說一些離譜的題外話。

林以鹿她應付得很自然,和靳博屹一樣精明,不會讓自己吃虧,把利益藏匿在不動聲色的言語裏。

這就是合格的商人嗎?可她和她一樣才十九歲啊!

觥籌交錯間,有一個心懷不軌的男人終於發現林以鹿有些不舒服了,不明顯的翹起唇角,將手放到她腰後,肆無忌憚摸了一把:“林小姐年紀輕輕就如此懂生意和處世之道,還真是不錯啊。”

最後那句別有深意。

林以鹿整個人都僵硬了,捏著香檳杯的手指很用力,用力到指關節都泛白了。

“自然是爸爸教我的。”明明很厭惡,林以鹿卻還是保持著微笑,將利益放在首位,也懂得適時搬出父親:“曹先生您與我爸爸是老相識,我們兩家公司合作的一直都很愉快,不知您……”

似是惹了那男人的不快,搭在她腰後的手,五指用力按了下,警告意味十足:“能與你父親合作一場,我與有榮焉!”

都是老狐狸了,他自然是聽的出林以鹿接下來的話是想提延續合作的事情。

現在E科都遭到民眾抵製了,誰還敢冒這個風險與他們合作?

林以鹿今天若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他提前延續合作的事情,他定是也不好退拒,畢竟多年人情擺在那,他要是拒絕了,說不定會在商界落了個不義的名聲。

林以鹿的話被掐斷了,沒繼續往下說。

中年男人覺得,這女孩精是精,但還是太嫩了,稍微警告一下就不敢吱聲了。

其他幾位商者走後,中年男人的朝林以鹿笑了兩聲,手依舊沒離開她的腰,以教導名義行著潛規則:“林小姐,要想這個圈子裏混出點什麽,單靠情商是不行的,要學會利用本身擁有的優勢和特權,你啊,擁有了一副可以為所欲為的皮囊,懂曹叔的意思嗎?”

溫凝覺得,這種時候,林以鹿可以為了大局利益忍受住這份惡心,但站在她身後已久的人絕對忍不了。

果不其然,他故意鬆開手,一個高腳杯落地瞬間摔成無數的碎片,醇香的紅酒液到處亂濺,在形成地麵一道細流。

除了林以鹿,所有人都聞聲望去。

服務員見狀,立刻朝這邊走過來,放下托盤,抽出胸前口袋的手帕,恭敬地彎下腰,欲要遵循會場規矩蹲下給他擦鞋:“抱歉,先生,我幫您……”

靳博屹原本站的位置,與林以鹿隔了五步的距離,現在他往後退了一步,距離縮短,變為了四步。

靳博屹用眼神表示了拒絕,服務生識趣地點了點頭,將手帕收起,快速清理現場。

站在靳博屹身旁的老者,沒看出他小動作裏藏著的端倪,語聲關切地問:“怎麽那麽不小心?沒事吧?”

靳博屹淡淡說:“沒事。”

雖然看上去和平日裏沒有區別,但周身的氣壓在持續走低。

人影交錯間,溫凝轉移視線,目光在林以鹿背影上多停留了幾秒。

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中,那道熟悉的煙嗓從模糊轉為清晰。

林以鹿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在今晚的商宴,表情有些怔愣,反應過來後微微側了側臉,幾縷碎發無聲無息的從她額角垂下,有一種朦朧破碎的美感。

室內燈光通明,白色紗簾隨風而動。溫凝站在林以鹿的斜前方,距離不近不遠,她看到她晦暗深沉的眼眸裏融著說不出的複雜和矛盾,隱隱透著一股落寞的氣息。

她在渴望他的靠近,而他沒有,同旁人在談笑風生,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他忽視她,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林以鹿仰起脖子,將酒杯裏的白葡萄酒一飲而盡,長睫微閉,蒙住了眼角閃著的光。

溫凝一時間百感交集,呼吸放得很輕緩,她忽然發現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看懂了靳博屹和林以鹿這段由熱烈走向生疏的感情。

他們對彼此的情愫太複雜了,複雜到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一個在顧全大局,任何時候都保持著清醒和理智。

一個在謹慎安排,步步為營地籌劃所有。

不管做任何事情,他們的原點和終點,都是為了對方。

溫凝想:這樣相互卻交錯的愛情,會有結果嗎?

中年男人輕佻放浪的話還在耳邊繼續,林以鹿耐心告罄,眼底的厭惡也越來越濃,她實在沒忍住,毫不客氣地拿酒杯抵住中年男人的肩膀,推開。

林以鹿將酒杯放下,“這種上不了台麵的話,您好意思說出口,我就好意思轉告給我父親聽,絕不辜負您的建議。”

第一次碰上這麽不懂事、還敢變相威脅他的晚輩,中年男人臉色發寒,聲調沒有克製好:“嗬天真,你父親根本不可能出得來,就算出得來也不一定能……”

林以鹿已經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他的話:“你說夠了沒有!”

周圍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靳博屹聽到聲音,停住了腳步,單手抄著兜,隔著影影綽綽的人群,朝林以鹿遠遠望去。

向修離林以鹿最近,他是第一個走到她身邊的人:“怎麽了?”

林以鹿不想多說話,摘下手腕的智能手表給向修:“錄音沒關。”

話落,林以鹿離開了宴廳。

溫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小雨還未停歇,徐徐吹過來的輕風混著雨水的涼意,林以鹿沒帶雨傘,站在酒店後門門口,似乎在等司機來接。

溫凝捏著裙擺一步一步走到林以鹿身邊,步伐很緩慢,很僵硬。

在林以鹿身旁站定,低著的雙眸一直沒抬起,捏著裙擺的指尖力量重了一些:“我都看見了。”

林以鹿“嗯”了聲。

沒有難堪,沒有委屈,也沒有傷心難過,雙手抱臂,目視著前方,脊梁挺的很直,冷清又孤傲,透著些難以接近的距離感。

溫凝緊抿著唇,低頭盯著自己高跟鞋鞋尖,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有點想跟她講和了,但……找不到理由。

站了兩分鍾不到,酒店的服務員拿著東西快步走了出來:“林小姐,您的包,和您要的雨傘。”

林以鹿接過:“謝謝。”

林以鹿撐起雨傘,傘很大,能遮兩個人,她側頭看溫凝,問得自然:“想不想去散步?”

溫凝腦子很亂,不知道回些什麽,幾乎是亂說:“鞋是真皮的,不耐磨。”

說完,溫凝反應過來,覺得很尷尬,林以鹿腳上那雙高跟鞋都不知道比她貴多少倍。

林以鹿低眸看了一眼:“改天送你一雙新的。”

溫凝找不到理由拒絕她的邀請。

兩人撐著雨傘,漫無目的走在街頭,因為容貌出眾,穿著正式華麗,行過、經過的路上,都引來無數人的注目禮。

雨水沿著雨傘一滴一滴流淌而下,溫凝見林以鹿肩頭淋濕了些,抬手,把雨傘朝她那邊推了推。

走了沒幾步,雨傘又往這邊傾斜了,很下意識的一個行為,來自她刻在骨子裏的教養。

沿途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店內休息區坐滿了人,略略望去,是一群年輕的學生。

林以鹿站在櫃台前點單:“兩杯紅棗薑茶。”

“紅棗薑茶好像賣完了……我看看哈。”店員打開旁邊的保溫櫃:“噢,還剩下一杯,您要嗎?”

林以鹿問:“可以多做一杯嗎?”

“不好意思,沒有食材了。”

溫凝拿了一罐啤酒,放在櫃台上:“我喝這個就行了。”

付款,出了便利店,雨已經停了,溫凝在店外的休息椅坐下,單手拉開啤酒拉環,氣泡一顆一顆地往上冒起,她抿了口,有些苦澀。

“您好小姐。”

溫凝側頭,跟她說話的是一位穿著時髦的女人,手裏提著一個禮袋:“我是對麵街服裝店的老板,有一位先生在我們店裏買了兩件針織毛衫外套,讓我送過來給你們。”

溫凝一臉疑惑的接過禮袋:“先生?長什麽樣子?能給我描述一下嗎?”

老板娘有些興奮,兩眼冒光:“很帥!大概有一米九那樣!穿著黑色的西裝!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

聽到這個描述,溫凝猜出是誰了:“他現在在哪?”

“坐車走咯,還是輛賓利呢!”

溫凝更加確定那人是靳博屹了,收斂了下情緒,禮貌地朝女人點了點頭:“麻煩您跑了一趟。”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老板娘轉身剛要走,溫凝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板娘,不好意思,可以借你的手機用一下嗎?我想打電話給我哥哥,讓他來接我。”

“可以可以。”老板娘很爽快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二分鍾後,溫凝打開禮袋看了看,胸腔裏漲滿酸澀感,靳博屹沒有偏心,買的是同款。

林以鹿在便利店裏上完洗手間出來,看到有一個禮袋:“你去哪買的?”

“你知道我沒帶手機。”

林以鹿拉開椅子坐下,撕開吸管塑封紙,將吸管插入熱飲十字封口:“人臉支付早就普及了。”

溫凝一下子無法反駁,算了,靳博屹應該也不想讓林以鹿知道衣服是他買的。

林以鹿將針織毛衫外套穿上,確實暖和了不少,她優雅地靠坐在椅背上,長發被微風吹得往一側揚。

無言了會兒,溫凝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麽跟靳博屹退婚。”

“有關於他的,我都不想回答。”林以鹿回完,立刻轉了話題:“說說你,為什麽跟我出來?想講和?”

“你覺得我們還能和好?我覺得不能。”溫凝笑了笑,眼睛裏泛起水光:“林以鹿,我心裏真的過不去。每次看到你跟靳博屹在一起,我就會想起自己當初犯的蠢,如果我沒有那樣做,是不是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聽完溫凝說的話,林以鹿偏頭看著霓虹街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輕描淡寫道:“隨便吧,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溫凝笑了笑,那雙濕潮的眸子質問她:“林以鹿,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對什麽事情都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你是沒有心,還是你隻為自己的利益著想?”

林以鹿清冷平緩的嗓音沒有帶一點兒情緒:“感情對現在的我來說是高風險投資,能棄則棄。”

“所以你就這麽狠心拋棄他嗎?”

林以鹿不回答。

“我喜歡的人為什麽要被你這樣對待?!”滾燙的眼淚淌過冰冷的麵頰,溫凝喉嚨裏泛起了無法言說的酸澀:“是他不值得,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他……”說著,她想起了什麽,自嘲地苦笑了聲:“差點忘了,你之前喜歡的人確實不是他。”

林以鹿依舊不回答。

“就算剛開始不喜歡,你們相處了這麽久,總該有對他動過心吧?”溫凝哭得不能自已,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像是崩潰後的失控,嗓音帶出了抽噎聲:“林以鹿,我嫉妒你真的快嫉妒瘋了……他喜歡你喜歡了這麽多年,把你保護的這麽好,你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那樣驕傲又耀眼的人,懵懂又謹慎向她奉上一顆純粹的赤心,她憑什麽不珍惜,就因為她是被愛的那一方嗎?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林以鹿打斷,眼睛裏**漾著水光。

她不想知道靳博屹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她害怕知道以後會控製不住自己去找他。

溫凝臉上的妝容已經哭花了,捏著手裏的易拉罐,發出一些聲響,淚眼婆娑:“之前的事,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對不起。

這三個字很無力,就像陷身在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裏,怎麽往上遊都遊不動,越陷越深。

“你他媽跟她說什麽對不起?”

溫臨來到的時候,就看見自個兒妹妹像個罪人一樣,一直給林以鹿道歉,卑微的不行。

溫臨一把拽起溫凝的手臂,動作好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走了,回家!”

將溫凝送上車,哄了兩句,溫臨又折返回剛剛的便利店,林以鹿還坐在原位。

溫臨點了根煙,站在林以鹿,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眉宇間的那股輕蔑跟不屑很明顯:“你一天不欺負她,你就不舒服是吧?”

林以鹿不想理溫臨,平複好情緒後,從椅裏站起身,走下台階,想走到路邊,等司機過來。

“艸,還給我傲是吧,傲你媽啊傲!”

溫臨隨手將煙丟下,三兩步上前,一把拽住林以鹿的臂彎,暴戾感不受控製,那力道大得好似要將她的手給折斷:“再給老子看見你欺負她,我要了你的命!”

林以鹿現在很不舒服,不想跟他起爭執,話語無溫:“放手。”

溫臨死都不肯放,一直在不遠不近處跟著的保鏢走了過來,語氣警告:“先生。”

保鏢人高馬大,身材魁梧,一看就知道訓練有素,非專業打手肯定打不過他。

溫臨被人教訓過幾次了,還算識趣,鬆開手,點了根煙,自行離開前,撂下了一句狠話:“給老子等著,看我怎麽弄死你。”

“小姐,這男人看起來不太正常,需要我們貼身保護您嗎?”

林以鹿覺得溫臨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沒必要為他大動幹戈:“不用。”

半個月以後,林以鹿就不是這麽想的了。

.

四月下旬的第一個星期天,林以鹿處理好公司的事,連夜趕回上京。

星期一那天有重要的實驗課,林以鹿需要準備相關的資料,一直忙到淩晨二點多才開始睡。

翌日,鬧鈴響的較早,林以鹿因著實在過於疲倦和勞累,迷迷糊糊的醒了下,想著蓉嫂待會兒會叫醒她,她便下意識的關掉了鬧鍾。

快到八點的時候,阿拉斯加肚子餓,上樓,從地板上跳起來,前爪熟練的壓下門把,推門進去。

阿拉斯加跳上床,大概是真的很餓了,圓滾滾的腦袋邊鑽被窩,邊嗚咽不停。

林以鹿就這麽被弄醒了,腦袋昏昏沉沉的,本來打算坐起來小眯一會兒,一看時間,整個人直接震醒。

林以鹿急急忙忙掀開被子下床,習慣叫人:“蓉嫂。”

大概是有些感冒,鼻音很重。

林以鹿連續叫了幾聲都沒人應,刷牙間,她走到二樓小露台往下看,沒有人。

洗漱完,林以鹿換好衣服,拿起書包下樓,給阿拉斯加倒狗糧的時候,抽空給蓉嫂打了個電話。

是陳叔接的:“抱歉啊鹿子,你蓉嫂她昨天晚上忽然暈倒了,現在在醫院裏,這幾天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嗎?”

林以鹿皺了皺眉,拉起狗糧封口:“蓉嫂怎麽了?嚴重嗎?需要我找醫生過去嗎?”

“不用,不用。”陳叔歎了一聲:“我跟你蓉嫂就是年紀大了,身體容易出毛病,沒什麽大事。”

“你們現在在哪家醫院?我下課之後去看你們。”

“市人民醫院。”

“行,我給你們轉些錢,你們全身檢查一遍,晚上我過去檢查報告。”

掛了電話,林以鹿跑到玄關換鞋,回頭看了眼“嘎嘣嘎嘣”地嚼著狗糧的阿拉斯加,有些擔心。

出門時,林以鹿打開了全屋智能係統,實時監控阿拉斯加的一舉一動。

這個點,科技園停車場幾乎沒什麽車位了。林以鹿好不容易找到車位,把車停好。

下車後,她拎著裝有電腦的單肩包,急得幾乎是用跑的。

一輛黑色大G忽然從拐角處出現時,林以鹿的視線驀然一滯,人也停了下來。

拐角處有車輛阻擋了部分視線,黑色大G的車主也沒想到會忽然跑出個人來,一個急刹,車身停穩的時候,車頭與她距離不到三米。

靳博屹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手背上青筋脈絡凸在皮膚表麵外,陣陣泛出白的手指關節,彰顯著他情緒的起伏跟變化。

林以鹿站在原地,長至腰間卷發淩亂灑滿肩頭,她花瓣唇微張,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上下起伏著。

跟他短暫的對視了十秒鍾,林以鹿別開頭,陽光落在她輪廓清晰的側臉,她沒什麽情緒波動,抬腳繼續往前走。

剩下的那幾個空車位離停車場入口很遠,靳博屹沒白費那個勁兒,將車隨便停在了樹蔭下。他向來都是這麽不遵守規矩的人,隻要不妨礙到別人,怎麽隨性怎麽來。

剛剛還跑得很快的林以鹿放慢了步伐,似不在乎遲到了。靳博屹慢悠悠地跟在林以鹿身後,保持著適中的距離,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她,

林以鹿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襯衫和牛仔褲,白襯衫裏穿了一件簡素的白色T恤,清冷似水的氣質出眾吸睛。

她最近瘦了很多很多,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靳博屹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麽纖細的身影卻不盈一握。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電梯林以鹿沒想到靳博屹的步子會那麽快,掏出學生卡刷電梯的動作頓了頓,長長的睫毛下,神色有些黯淡憔悴。

雪鬆琥珀香與玫瑰烏木香交融充斥在狹窄的梯廂裏,氣氛玄妙到壓抑凝沉。

兩人的距離不像從前緊緊貼著在一起,而是隔著一層無形的壁壘,站在梯廂左右兩側。

電梯運作響起的輕微聲響放大的孤寂和寥落,明亮的光線本就讓她所有的情緒無處遁形,短短十幾秒不到的時間裏,手機忽然震動了一聲。

林以鹿的神經被撥動一下,從包裏拿出手機,是原青學長發來的一條微信。

【公證事宜已安排好,但靳博屹先生還未將退婚協議寄回。】

“……”

林以鹿喉嚨有些幹澀,不自覺的舔了舔唇,指腹摩挲著手機殼,正猶豫著要不要當麵給靳博屹看信息。

糾結沉思幾許,電梯‘叮咚’一聲,抬眸就見緊閉的門已經緩緩打開了。

算了,林以鹿直接截圖發過去,無言。

出電梯,靳博屹走在前麵,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他掏出看了眼,本來悠悠走著的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林以鹿沒有預想到他的軌跡,從他身側擦過去的時候,直接撞上了他的肩膀。

靳博屹輕笑了聲,跟拍灰一樣,拍了拍肩膀上被她碰過的那一小塊衣料,對上林以鹿閃爍的目光時,語氣意味深長:“想碰瓷?”

“這怎麽就是碰瓷了?”

林以鹿幾乎是下意識回靳博屹話,回完察覺到哪哪有些不對勁,他跟她說話的語氣和以往一樣散漫,似是沒有受到退婚的影響。

林以鹿垂下眼,目光很黯淡。

原來隻有她陷入一片兵荒馬亂之中,他什麽都不在意。

人有時候真的是太矛盾了,明明提出退婚的是自己,對他說出那些絕情狠話的也是自己,現在心裏居然有些抱怨他不在乎她。

現在是上課時間,沒有一個師生在走廊外,寂靜了瞬。林以鹿拎著單肩包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從靳博屹身側擦過時,心髒一時間緊到極致,無法言喻的落空感。

她輕啞的落下一句話:“別忘了把退婚協議寄回去。”

靳博屹長腿邁著從容的步伐超越了林以鹿,雙手插著兜,黑發幹淨利落,眼角眉梢帶著微揚的痞,不羈與桀驁的公子傲氣,多少有些欠揍。

“老子沒那麽稀罕你。”

“……”

林以鹿心底上一秒還盤踞著酸澀傷感,下一秒就被這靳博屹狗男人氣到直接拿針戳爆鼓漲滿情緒的氣球。

“不稀罕就趕緊寄回去,別礙著我找下一家。”

“下一家……”繞過長廊拐角,靳博屹扯了扯唇角,步伐放慢,漸漸與林以鹿縮短距離:“誰這麽倒黴被你盯上了?利用了我一個還不夠?”

林以鹿停下腳步,靳博屹也跟著停下,轉過身,就這麽麵對麵看著彼此,心髒如同一團線密密麻麻的纏繞住,卷起的那股暗流,無聲無息的在湧動著。

空氣稀薄至了頂端,一股無法擺脫的窒息感快要吞沒了她。

林以鹿呼吸是顫抖的,掩去深處翻湧的晦暗,真誠地對他說出欠他的那三個字:“對不起。”

“就這樣?”

“嗯。”

林以鹿緩慢地點了下頭,還有些話不知如何表達:“鑒於這件事給你造成了一定的困擾,未來有需要,你可以隨時找我幫忙。”

靳博屹冷嗬了聲,“我承受不起。”

“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

林以鹿要走,靳博屹伸手抓住她的臂彎,又把她拽了回來:“問你一個問題。”

林以鹿抬眸看他。

“為什麽不一直利用下去?”

林以鹿在靳博屹的話裏聽出了卑微,連喜歡和愛都不敢問出口的那種卑微。

林以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低聲說了句抱歉,走了。

她實在是不願把他拖進她一團糟的生活裏,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由於誰都沒有去申請換搭檔,他們的搭檔還是彼此。

和以前一樣,坐同一張桌子,做同一場實驗,分析同一項報告,相互距離不過十厘米。

變了,又好像沒變。

上完最後一節實驗課,正值黃昏夜幕交替,譚倩去科研中心找林以鹿一起吃晚餐,左右看了看:“靳博屹他們呢?”

林以鹿將白大褂脫下,拿衣架掛好,放進櫃子裏:“出校去工地勘察了。”

“這樣啊,那晚上就我們倆吃吧。”譚倩知道他們在建造獨立實驗室的事情,親昵地挽住她的臂彎:“吃完有空一起去看個電影嗎?感覺你今年都沒有參與過什麽娛樂活動。”

“下回吧,今晚有事。”

譚倩癟了癟嘴:“你每回都怎麽說,我都不信你了。唉,不過你也是真的忙,我原諒你了。走吧,我想去吃校外那家新開的餐廳。”

“我請你。”

譚倩提前預約了位置,她們到的時候不用等排號,直接被服務員拎進去。

吃完晚餐已經差不多快七點了,林以鹿買完單後,打電話給蓉嫂,簡單地問了一下情況,準備驅車過去。

蓉嫂說不用過去,林世捷把他們接回淮京了。

晚上得了空,林以鹿跟譚倩去電影院看電影,譚倩挑了部兩人都愛看的恐怖片,最近剛上映的。

電影剛開始,劇情有些無聊,林以鹿靠著椅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半了,她每隔一個小時就會打開監控看一看自己待在家裏玩耍的阿拉斯加。

監控畫麵切了好幾麵都沒看見阿拉斯加的蹤影,監控信息上麵顯示,活動感應熱成像顯示,攝像範圍裏已經有八分鍾沒有活動跡象。

阿拉斯加項圈上裝有定位器,林以鹿打開另外一個軟件查看,定位是在家裏沒錯。

狗去哪了?

林以鹿心裏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上一次產生這種預感,是她爸爸出事時。

林以鹿再次打開監控視頻,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家裏沒有,切換到戶外監控,院子裏隻亮著地燈,光線昏黃,什麽也看不見。

林以鹿將監控視頻倒回到十五分鍾前,眉頭皺了皺,她看到視頻裏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一個人。

緊接著……

林以鹿‘蹭’的一下從椅裏起身,一旁的譚倩嚇了一跳,肩膀縮了縮,小聲問:“怎麽了?”

林以鹿沒回,神情嚴肅地直接往外走,譚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顧不上那麽多,放下爆米花跟上她的步伐。

“我們不看了嗎?現在去哪?”

“回家。”林以鹿的聲音在顫抖。

“那我呢?”

“一起。”

上了車,林以鹿把手機遞給譚倩:“幫我把這段視頻截取下來。”

“哦、哦,好。”

譚倩打開一看,呼吸一凝:“我他媽……這男的是變態嗎?我幫你報警。”

林以鹿說:“報警沒用。”

林以鹿的車速很快,一直在變道、超車,譚倩有些害怕,緊緊的抓著把手。

約莫二刻鍾,車子在九區二棟停下,林以鹿沒有熄火就直接下了車,譚倩隨後。

阿拉斯加被人丟在院子角落裏,林以鹿顫著手,拿開蓋在阿拉斯加身上的樹枝,滿身是血,一把軍刀插在上麵。

林以鹿鼻尖瞬時湧上了酸澀:“SUN。”

身體微弱的起伏著,清澈見底的一雙眼睛濕漉漉:“嗚咽……”

譚倩看不得這種場麵,捂著嘴,眼睛直接掉了下來。

他們家的這隻阿拉斯加個頭不算是很大,隻是毛發多,看起來很大隻。

林以鹿有些費力地將阿拉斯加抱起,譚倩打開後座的門,導航去了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

手術室外,林以鹿坐在長椅上,紅著眼睛,靜靜地將阿拉斯加受害的那段視頻看完。

譚倩勾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著:“沒事的。”

過了大概二十幾多分鍾,手術室門打開,護士出來把狗主人叫了進去。

屋子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醫生很遺憾地說:“我們盡力了。”

狗狗傷勢太重且失血過多,能撐到來醫院已經是很堅強了。

林以鹿站在手術台前,不說話,就這麽低眸看著,一顆眼淚從眼眶裏滑出,她摸了摸阿拉斯加毛絨絨的腦袋,聲音哽咽且沙啞:“辛苦了。”

花了兩個小時處理好後事,林以鹿接過醫生遞來的透明封口袋,裏麵隻有一塊狗牌,她問:“那把瑞士軍刀呢?”

“還在手術室裏。”

醫生怕狗主人會做出什麽傻事,勸她報警處理,殘忍傷害狗狗的變態都是瘋子,讓她別和瘋子計較,避免受到傷害。

“麻煩拿來給我。”林以鹿聲音很淡,但態度很強硬。

醫生輕歎了聲,折返手術室把刀裝進封口袋裏給她:“節哀。”

譚倩給靳博屹他們打電話,都沒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真是急死人。

過了會兒,衛進給譚倩回電話:“咋啦?打了那麽多電話。”

“你們現在在哪?”

“剛到MOOM,怎麽了?”

“我和以鹿……也剛到。”

“哪?”

話音剛落,就見譚倩和林以鹿從外麵走進來了,她們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

靳博屹在跟符禮晉看賬本,衛進拍了拍靳博屹的肩膀:“屹……屹哥。”

靳博屹順著衛進的視線望去,林以鹿怒氣衝衝地往前麵包廂區走,她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了血跡,看起來很恐怖,路人烏溜溜的眼睛裏全是駭意。

譚倩沒跟林以鹿一道了,跑過來,說:“溫凝她哥哥把以鹿的狗殺了!”

作者有話說:

這個作者經常爛尾,這是第三版,感覺還是沒寫好,以後大修時可能會重寫。

重點說:豪門文,狗血且複雜。

下章還沒有寫完,晚上更。

ps這本書最先開始的那幾個版本都是男主視角,在男主的視角全是女主,把不重要的往一邊放,女主就不一樣了,她會顧慮很多很多,男主對她來說不是不重要,而是她可以為了他,放棄很多【這裏指的放棄是,圈固自己,讓他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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