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軍用外骨骼裝置設計時就要考慮到穿戴者死亡後的回收問題,而商見曜和龍悅紅在前麵兩個月的訓練中也有熟悉這類物品,對此並不陌生,所以,商見曜隻是摸索了幾下,就找到了按鈕,順利關閉了集成係統和能源背包。

完成這一步後,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沒什麽技術含量的事情了——挨個解開輔助關節處的金屬卡扣。

龍悅紅一邊弄著肘關節和手腕處的卡扣,一邊張了張嘴巴,又閉了起來。

就這麽欲言又止了三次,他終於忍不住壓著嗓音,開口問道:

“你剛才都不緊張,不害怕嗎?”

負責腿部的商見曜指了指自己:

“你是問我?”

“這裏除了你,還有誰?”龍悅紅好氣又好笑地反問。

白晨在他的背後修理吉普車,蔣白棉拿著手槍,繞到了另外一邊,屍體所在的小區域內,隻有他和商見曜兩個人。

商見曜拍了拍屍體的大腿:

“還有他啊。”

“……”龍悅紅本想罵對麵家夥一句,可又莫名其妙地有點害怕。

他想起了大人們經常用來嚇唬小孩的那些故事。

商見曜收斂住笑容,“嗯”了一聲:

“肯定也會緊張和害怕啊。”

“可我完全看不出來。”龍悅紅脫口而出。

商見曜輕輕頷首:

“因為我有在心裏告訴自己:你的目標是拯救全人類。”

“……這有什麽聯係?”龍悅紅覺得自己已經習慣商見曜時不時腦子抽一下,“我是說,為什麽這樣就不害怕不緊張了?”

商見曜表情嚴肅地回答道:

“在實現這個目標的路上,犧牲在所難免。”

這個瞬間,龍悅紅竟不知該說商見曜正常還是不正常。

他迅速決定放棄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你不會感覺難受嗎?親手殺了兩個人。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能說能笑,能走能跳,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呃……不一定是難受,反正就沒點特別的感受嗎?”

商見曜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有。”

龍悅紅莫名鬆了口氣。

商見曜繼續說道:

“想再補兩槍。”

“……為什麽?”龍悅紅放棄讓自己的思緒和商見曜同步。

商見曜掃了他一眼,將目光投向了側後方的吉普車:

“我們從來沒想過搶劫他們,傷害他們,射殺他們,而他們從一開始就對我們抱有惡意,一路追蹤著我們,一有機會就發動攻擊。

“如果我們沒有超常發揮,多犯了那麽一個錯誤,那現在倒在這裏,被搜查屍體的就是我們,而你覺得他們會因此有特別的感受嗎?

“不,他們隻會唱著歌,吐我們口水,吃我們的能量棒,吃我們的壓縮餅幹,吃我們的軍用罐頭,用我們殺死的黑沼鐵蛇弄火鍋,這能忍?”

龍悅紅腦海內條件反射地閃過了類似的畫麵,這讓他記起了從小到大經常忍受的強烈饑餓感。

他頓時勃然大怒:

“不能!”

回答之後,他頓時蔫了下去,就像許久沒有打氣的籃球: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是那麽舒服。”

商見曜聽到這句話,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個有點浮誇的笑容:

“這就是灰土。

“好好習慣吧。”

“說得你不是第一次來到地表一樣……”龍悅紅嘀咕了一句,埋頭忙碌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們打開了所有金屬卡扣,將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從屍體身上脫了下來。

蔣白棉不知什麽時候已回到了吉普車旁邊,若有所思地說道:

“龍悅紅,你試一試,看能不能駕馭。”

類似的東西永遠讓部分男人狂熱,而龍悅紅正是其中之一,他顧不得那外骨骼裝置上還殘留著血液,連忙催促商見曜,在對方的幫助下,調整了輔助骨骼的長度,負上了能源背包,戴上了鐵黑頭盔,鎖上了金屬卡扣。

等到集成係統自檢完畢,龍悅紅看了一眼,趕緊匯報:

“還有23%的電,說是能用1小時55分鍾。”

“別信這個,這隻是你維持正常運動,僅做基本操作的情況,要想像這位剛才那樣飛天遁地,瘋狂跑跳,各個係統全部超負荷運轉,我估計頂多半小時。”蔣白棉提起左腿,用腳尖指了指壯年男子的屍體。

“嗯。”龍悅紅開始做各種基本動作。

一連串的操作後,他驚喜說道:

“組長,這比之前在公司試的那台好用多了!”

蔣白棉“嗬”了一聲:

“那是公司仿製的。你也不想想,咱們一做生物的公司,在機械、電子上能有多強?”

“也是。”龍悅紅興奮地試驗起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其餘功能。

商見曜依舊蹲在原地,搜查屍體的每一個口袋,連褲衩內層都沒放過。

“隻有兩包餅幹。”最後,他一臉嫌棄地看著擺放在麵前的物品道。

這兩包餅幹並非壓縮型,包裝袋上寫著一排排紅河文——因為磨損嚴重,商見曜隻勉強認出了“香蔥”和“蘇打”。

——在灰土上,最主流的兩種語言是灰土語和紅河語,前者是“盤古生物”、“救世軍”等勢力的通用語,後者主要在紅河流域和靠近紅河流域的勢力裏使用——這包括“最初城”、“白騎士團”和“橘子公司”等。

除了這兩包餅幹,商見曜還找到了兩張信紙和一枚徽章。

那兩張信紙,一張折的整整齊齊,一張就那樣隨意地疊在一起。

商見曜展開整齊幹淨的那張信紙,隨口評價道:

“這折過很多次了。”

蔣白棉吩咐龍悅紅警戒四周後,湊到商見曜旁邊,蹲了下來,和他一起讀信。

這封信用的是灰土文:

“親愛的父親:

“我在最初城過得很好,雖然閱讀還有點障礙,但對話已經基本沒有問題,不再有誰能察覺我來自荒野……

“……這裏等級非常森嚴,但和外麵相比,美好的就像天堂,隻要遵從他們的規則,服從比自己更高位的人,找準自己所在的階層和地位,就能比較順利地過下去……

“……我的學業您不用擔心,在那位的幫助下,我已經轉到了正規的學院,隻要順利畢業,就能擺脫‘奴隸’的身份,成為公民……

“……不知道鎮上的糧食儲備還夠嗎?雖然現在還是夏天,但我聽一些同學說,今年的冬天會格外的難熬。我不知道他們判斷的依據來自哪裏,隻是覺得有必要告訴您一聲,讓大家盡早做些準備,即使這是謠言,也寧可相信,不能忽視……

“……您上次說成為了遺跡獵人,這是一件好事,比起做強盜,這個職業顯然更安全一點,當然,它也很危險……不要去新發現的城市廢墟,不要去少有人回來的城市廢墟,還有,不要再做強盜了,雖然這確實能最快時間給鎮上帶回過冬的食物……

“……我會嚐試著在城裏尋找敢於走私糧食的商人,但我沒有任何把握,也沒有足夠的資源來交換,隻希望那位帶我多認識元老院長老的子孫們,看能不能從他們身上找到機會……

“……最後,希望您身體一直健康,希望饑荒不會到來,希望吉順叔、錦豐叔、阿禹哥、錢寧哥都過得不錯,都能給自己家裏帶回足夠的食物,希望大家能等到元老院認可,等到以公民而非奴隸身份整體並入最初城的那天。還有,那位對母親很好,無需掛念……

“……你的小安吉。”

看完之後,蔣白棉和商見曜許久沒有說話。

“這就是灰土。”過了一陣,蔣白棉自嘲般笑了笑。

商見曜低聲回應道:

“這封信,他看了不下二十遍……”

從信的折痕模樣和紙張的狀況可以做一定的判斷。

蔣白棉本想告訴商見曜,這種事情你死我活,沒必要因此有負罪感,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隻能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每個人都有兩麵,甚至不止兩麵,對自己孩子和對陌生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作為陌生人,不需要關心他的孩子失去了父親會怎麽樣,隻用慶幸自己還活著。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聽過一些傳聞,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公司的人,不會淪落到做這種層次的荒野強盜,要搶也隻會搶敵對勢力的物資運送隊伍。”

商見曜沒有說話,折好這封信,將它塞回了壯年男子的內側口袋裏。

接著,他展開了另外那封信,皺巴巴的信:

“任務描述:

“探索月魯車站以北區域,搜集目標相關的情報。

“目標描述:

“男性,來曆不明,身高1米8左右,黑發金眼,長得非常英俊,魅力同樣出眾。他喜歡穿風衣、靴子,戴手套,頭發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完全不像荒野流浪者,危險程度暫定為‘高’。

“報酬:

“一噸普通品階的麵粉(公會擔保)。

“任務等級:

“C,100個信用積分。”

“這是獵人公會的任務文書。”蔣白棉介紹了一句,然後若有所思地拿起了商見曜搜出來的徽章,“月魯車站是黑沼荒野內一處舊世界遺跡,它再往北,就是大沼澤深處了,那裏危險密布。”

說話間,蔣白棉檢查了下手中的徽章。

那徽章呈黃銅色,正麵有五官模糊的人臉浮雕,人臉的兩頰分別銘刻著一把刀和一杆槍。

徽章的背麵則鑲嵌著一塊小小的芯片。

這是來自獵人公會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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