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做個了斷
慕南亭盯著銀行賬戶上的數字,握著鼠標的手微微發抖。
他的財產,失而複得。
然而他卻開心不起來。
“哥,我白天已經見過白琳了,她比當初還要瘋狂。你還是忘了她吧。”
慕南亭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一片餘暉照在他清瘦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樣蒼白清瘦的他,好像隨時都能從這個世上消失。
慕容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傾心所愛的女人是頭惡狼的時候,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你們兄妹倆別聊天了,趕緊過來吃飯吧。”小春擺好碗筷,揚聲喊道。
慕容暖被香味吸引過去,掃了一眼滿桌子的菜肴,一眼就相中了擺在中間的紅燒肉。
“小春,你可真厲害!你是怎麽做到連個傭人都沒請,就一個人做這麽一大桌子菜的?”
見她伸手就去抓,小春毫不留情地掐了她一把。
“喂喂喂,這是做給你哥吃的,你先去洗手!”
“天天就知道我哥我哥,我就不是人了?”她瞪了小春一眼,心不甘情不願。
小春含情脈脈地看著慕南亭,滿臉花癡樣。
“誰叫你哥長這麽帥?我這輩子,就認定他,非他不嫁了。”小春雙手捧臉做花癡狀,狹長的丹鳳眼裏閃閃發光。
小春的大膽告白,慕南亭都習以為常了,他轉動輪椅到餐桌前,看見那盤紅燒肉,忽然感到一陣煩躁。
“我說過,我不喜歡吃紅燒肉!”
“你看看你,都瘦成這副模樣了,再不多吃一點,遲早會生病。”小春忙著往他碗裏夾菜,白花花的米飯原本就堆成一座小山坡,再加上持續不斷的蔬菜和肉,幾乎已經不堪重負。
慕南亭緊緊盯著碗裏越來越高的小山,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在山頂壓上一塊紅燒肉之後,他徹底爆發了。
“你還有完沒完?”他蒼白的皮膚上青筋暴起,雙眼噴火,臉色漲得通紅。
小春呆住了,慢慢放下筷子:“我是為了你好。”
“我不需要你像個保姆一樣,時時刻刻呆在我身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噓寒問暖隻會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廢人!”他忍無可忍地怒吼。
小春臉上受傷的表情讓慕南亭感覺自己像個罪人,他心裏一陣內疚,然而手上已經先做出了反映,大力一揮手,滿桌子飯菜“嘩啦啦”全都被推到了地上。
“你走,”慕南亭緊緊抓住輪椅,厲聲道,“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哥——”慕容暖皺眉,這樣對小春,未免太不公平。
“出去就出去!”小春惡狠狠地衝出門。
“哥,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小春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你明知道她對你一心一意!”慕容暖忍不住替小春說話。
“我的事不用她管,反正她現在也被我氣走了。”他看著滿地狼藉,心裏對小春生出一絲愧疚。
當初要不是小春他們一家救了自己,現在早就沒有他慕南亭這個人了。
她獨自一人,從晉城跟隨他跟到了b市,原本他應該給她更好的照顧,可他這輩子都是個瘸子……
何苦去禍害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慕容暖輕歎一聲,彎腰開始收拾地上的雜亂,隻聽見門“哢嚓”一聲開了,小春又回來了,手裏拎著一雙橡膠手套。
見兄妹倆大眼瞪小眼地盯著她看,小春哼了一聲,套上新買的手套,沒好氣地吼道:“你們兩個還不給我閃開!知不知道這地板很難擦!”
麵對小春的去而複返,慕南亭積壓在心裏的抑鬱忽然消散了一些,他神色複雜地盯著她忙碌的背影,默默轉頭看著窗外。
有些人,有些事,也該做場了斷了。
夜色深沉。
白琳挽著醉醺醺的王總從酒店走出來,笑著把他塞進車裏,目送司機帶著他離開之後,立馬換成一副嫌惡的神情,從包裏掏出香水,對著自己渾身上下噴了一通。
“死肥豬!”她嘀咕著。
眼角餘光仿佛看到一道陰影,她不經意地抬起頭,與坐在陰影裏的男人四目相對。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惶恐起來,不安地向四周張望,期盼能看到其他人的出現。
她提防的神情傷了慕南亭,他閉上眼睛,嘴角自嘲地上揚。
慕南亭,這些年,為了她,你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你可曾得到過什麽?
再度睜開時,他已經恢複了平靜。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他慢慢推著輪椅,出現在她麵前,“我今天來,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許久不見,他看上去瘦了很多,比起從前和她在一起時,又憔悴了一些。
白琳咬著唇,低著頭,莫名的,有些局促。
“你想說什麽?”
她忽然想起剛剛自己挽著王總那副嬌媚的神態,心裏模模糊糊地閃過一絲羞愧,尤其是在他麵前。
慕南亭微微一笑,有些疲倦地說:“我來,是想告訴你,東山那套小別墅,不用退還給我,就當做是你失憶那段日子,照顧我這個瘸子的報酬。”
他慢慢遞上一摞產權證明文件,徐徐開口:“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裏。我們,恩怨兩清,就此了斷吧。”
恩怨兩清,就此了斷。
白琳怔怔地站在那兒,眼睜睜看著他慢慢離去,從喉嚨裏漸漸泛起一種陌生的哽咽感。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他來找她,或許是為了報複,或許,是為了痛斥她,又或許,是來哀求她,想和她重新複合。
可她沒想到,慕南亭現在跟她說,他不要她了。
如果說,在這座冷酷無情的城市裏,還有人是真心愛她的話,那麽從頭到尾,隻有他。
隻有他肯容忍她的卑劣和任性,也隻有他肯收留眾叛親離的她,哪怕她做了再十惡不赦的事,他也願意救她。
可是,就連這樣溫柔從容的男人,現在也決定放棄她了。
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滲出來,也許是人生中第一次出於真心想要去追回某一樣東西,她忽然奔出去,衝著慕南亭的背影大聲喊道:“南亭!別丟下我!”
慕南亭微微一滯,停住了輪椅。
他慢慢回頭,清亮的眼神裏帶著最後的疑慮,和一絲希冀。
白琳心裏酸痛,慢慢朝著他走去。
她每接近一步,他的眼神就溫柔一分。
她知道,隻要自己此刻撲進他的懷裏,他會再一次原諒自己。
哪怕,她曾經傷害過他一次,又一次。
恍惚中,就在她接近的那一刻,包裏的手機震動了。
她匆忙翻出來,王總兩個字不斷閃爍。
白琳前進的腳步止住了。
“嗡——”手機催命般地震動著,白琳能夠想象電話那端,那個油膩的死肥豬是怎樣醉醺醺以及不耐煩。
就算現在跟了慕南亭又能怎樣?
從此就安守本分地做一個瘸子的女人嗎?
他能帶給自己無上的權力和財富嗎?
腦海中,那些感性的想法忽然都變得可笑起來。
白琳緊緊握著手機,臉上的迷茫漸漸褪去,她高傲地抬起下巴,目光矜持,慢慢地抓起那份房產證明的文件,當著慕南亭的麵,撕成了粉碎。
揚手之間,雪白的紙片四處紛飛。
她就站在那片飛舞的雪花中,嬌笑著對慕南亭說:“慕南亭,你走吧。我要的,你給不起,你永遠都給不起。”
她毫不遲疑地轉身,打開手機,衝著電話那端的王總嬌笑。
“死鬼,才分開多久,這就想我了?別急,你先回家洗好澡等我,我這就來……”
白琳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夜中,和他越來越遠。
慕南亭眼中的光芒漸漸湮滅,神色沉寂,仿佛油盡燈枯般,漸漸彎下腰,捂著心口顫抖。
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男人,為另一個女人心痛是什麽感覺?
小春活了二十多年,今天才算知道,這種感覺,比被人砍了兩刀還要難受。
她有些後悔執意開車送慕南亭來這兒,車外的人痛苦,坐在車裏的她,目睹著他們之間的恩怨湧動,何嚐不痛苦?
她咬著牙,抬手狠狠抹幹眼角的淚水,跳下車,走到男人身邊,大咧咧地踹了踹輪椅。
“喂,道別完了沒有?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她粗魯的舉止令男人眉頭緊皺,他近乎忍耐地抬起頭,臉色難看得很。
“你幹什麽!”
小春瞪了他一眼,怒吼道:“回家!”
“我不回家!”他氣得回吼,“我要去喝酒!”
“喝酒喝!誰怕誰!”小春推著他,朝對麵酒吧走去。
慕南亭原本是真的心情很悶,想要喝酒的,可不知怎麽的,小春看上去,似乎比他還要鬱悶。
她趴在吧台上,一杯接著一杯,喝得麵紅耳赤,醉眼迷離,連話都說不清楚。
“夠了!”他臉色陰沉地奪過她的酒杯,“一個女孩子,喝起酒來比男人還蠻橫!你這樣以後怎麽嫁的出去!”
“要你管!反正你又不娶我!”她橫了他一眼,奪過杯子,仰頭喝光。
“嘔——”小春捂著嘴,感到一陣反胃,朝洗手間方向奔去。
慕南亭沉靜地坐在昏暗中,目光不時朝著那邊掃去,也不知道她吐得怎麽樣了,怎麽半天時間了,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