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深淵

很多年以後的今天,再回想起當初那段日子,溫謹言都驚詫於自己的愚昧與軟弱。

她竟然過著那麽荒唐的生活,灰暗到不見天日,卻也甘之如飴。

她和魔鬼簽訂了契約,活成了行屍走肉。

白天,周泰宇在人前和溫謹玉扮演著恩愛夫妻。

到了晚上,他總是魅影般地出現在溫謹言的房間裏,和她享受**。

很長一段時間,溫家兩個女兒都保持著二女共侍一夫的生活。

可笑的是,這一切,溫家父母竟然毫不知情,而溫謹玉似乎也隱忍地接受這一切。

一年以後,溫謹言懷孕了。

她摸著肚子裏孕育的生命,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悅。

那是她生命的延續啊,從今以後,這世上將會有一個長得像她的小東西,她將不再是一個人孤獨地出沒!

她急著和周泰宇訴說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期待,訴說她有多麽開心,能夠擁有一個鮮活的小生命。

可麵對她的興奮,周泰宇隻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

“打掉。”

冰冷的聲音,無情地粉碎了她最後一絲期望。

“不,泰宇,她是我們的孩子,難道你不想看到她出生,長大,為這個家帶來歡笑?”她紅著眼睛哀求。

周泰宇搖了搖頭,語氣堅決。

“謹言,這個孩子,我們不能留。想想你姐姐,她才剛走出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不能再讓她受到打擊。”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她流著淚大喊。

周泰宇無動於衷,隻是冷靜地抱住她。

“你還年輕,我們還會再有下一個孩子。”

溫謹言捂著臉啜泣,平生第一次開始恨自己的懦弱,她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無力保護!

冰冷的鉗子伸入體內,就這樣殺死了她的孩子。

那種痛入骨髓的煎熬,令人幾欲發瘋。

從醫院接回來的那一天,溫謹言看到了站在二樓的姐姐,她幸災樂禍的模樣,忽然激怒了她。

溫謹言第一次衝上前,抬手給了自己的姐姐一耳光。

仿佛早就盼著這一場撕逼大戰,溫謹玉興奮地撲上前,揪著她的頭發,和她撕打在了一起。

“我的孩子死了!你的孩子也別想活!這是老天對你的報應!你活該!”溫謹玉哈哈大笑著,滿臉憎惡。

溫謹言慢慢轉過身,擦了擦嘴角的血,無聲地流淚。

一年以後,溫謹玉又有了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可惜也流掉了。

第二次流產手術之後,她的子宮也被摘除了,這意味著,溫謹玉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又過了一年,溫家父母出國旅遊,雙雙車禍身亡。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溫謹玉開始變得精神不正常,她不再用那種怨毒的眼神,如影隨形地盯著溫謹言,也不再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而是每天都穿著花睡衣,赤著腳到處跑,嘴裏念念叨叨的,時而瘋笑,時而哭鬧,有時候也會對著天空大喊大叫。

傭人們都說,溫家大小姐瘋了,徹底地瘋了。

於是家裏經常上演著這樣的鬧劇,十幾個傭人滿世界圍堵,把瘋了一樣的溫謹玉用鐵鏈子綁回到房間,強迫她吃藥。

路過那像牢籠一般的房間,溫謹言總會停下腳步,看著姐姐淒涼孤獨的背影,疼到快要窒息。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溫謹玉慢慢回頭,看著她,忽然咧嘴一笑。

“小妹。”

那是姐妹反目成仇以來,她第一次這麽清晰地喊出這個稱呼。

溫謹言哽咽了一聲,衝進去抱住了溫謹玉,可沒想到,她一口咬在溫謹言的胳膊上,生生咬掉一塊肉。

“姐姐,是我!我是謹言,我是你妹妹呀!”她哭著哀求姐姐能認出她來。

“小妹?你是我小妹?”溫謹玉睜大空洞的雙眼,神經質地搖頭,“不,我沒有妹妹。我妹妹早就死了。她死了!哈哈哈哈哈!”她推開她,蹦蹦跳跳,狀若癲癇。

晚飯時間,溫謹玉又失蹤了。

不久之後,她被傭人從狗窩裏拽了出來,她手裏捧著一堆狗糧,吃得津津有味,嘴角上,還粘著家裏寵物狗的幾縷毛發。

周泰宇顯然對她非常厭棄了,他神情冷淡:“我看她是徹底瘋了。把她關起來,省得她到處丟人。”

“可是——”懦弱的溫謹玉隻敢回應一句,“要不,還是送醫院吧。”

周泰宇抬起眸子,他隱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令人看不清神色,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冰冷。

“謹言,你姐姐瘋了,你應當很高興才對。因為從此以後,你終於可以獨占我了。”他的語氣異常溫柔,凝視她的眼眸,仿佛深情無限。

然而溫謹言知道,那不過是他層層偽裝下的錯覺而已。

她從沒有那麽明確地感受到,他不愛她們姐妹中的任何一個,他隻想摧毀她們。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始終都想不明白。

不過短短幾年光景,溫家的就人死的死,瘋的瘋,在當地早成了一座空殼。

也許連周泰宇自己都嫌棄這裏的冷清,不久之後,就帶著她和溫謹玉回到了國內,搬進了周公館。

被關在房裏的溫謹玉成為了周公館的秘密,與此同時,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周太太,是溫柔順從的溫謹言。

“我也曾想過要反抗,可是我害怕,我害怕連周泰宇都離開我,那我在這個世上,就真的孑然一身了。”

溫謹言自嘲地笑笑,發出比哭還難聽的笑聲:“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為了讓我聽話,你竟然每天都逼我吃藥。泰宇,我是那麽順從地對你,可你居然希望我變成第二個溫謹玉。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她的哭喊聲比野獸最後的嘶吼還要令人絕望,慕容暖靠著上官曜,早已手腳冰涼。

她沒想到,表麵看似幸福的周家,居然隱藏著這麽傷痛的過往。

周泰宇扶了扶眼鏡,露出溫和的笑意,然而那虛偽的笑意,像極了中山狼。

“謹言,你跟了我這麽多年,就從來沒想過,我為什麽要這麽對你們溫家嗎?”

他慢條斯理地走到溫謹言麵前,慢慢攫奪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從我出現在你們溫家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我要把這個家,毀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恨啊,我恨你們溫家的道貌岸然,恨你跟你姐姐可以享受榮華富貴,然而我表妹,卻因你父親而死!”

全身無力的溫謹言慢慢直起身,茫然地看著他: “你說什麽?”

他自顧自地笑了:“你還不知道吧?我有位表妹,從小乖巧動人,是我姑姑的掌上明珠。可惜她高中那年,被一位老師玷汙了。當時她年紀小,又受到那老師的威脅,隻好隱忍下來。不久之後,她就懷孕了,她上門找這位老師,卻被他們夫婦一起趕了出去。絕望之下,表妹流產,從醫院的頂樓跳了下來。我姑姑痛失愛女,一夜之間精神失常。我父親和母親在帶她去看病的路上,遭遇車禍,無一人生還。而那個老師他們一家人,卻成為了當地的書香門第,活得好好的沒能遭受報應!你說這算不算天理不公?”

溫謹言臉色慘白:“你說的這位老師……”

“沒錯,他就是你的父親,你一直以來敬仰崇拜的男人!”他咬牙切齒,伸手扼住了溫謹言的脖子,“簡書表妹流產,姑姑瘋掉,我父母車禍去世。這一切,都是你們溫家害的!我要你們溫家血債血償!”

簡書兩個字出現,震驚的不隻是溫謹言,還有一旁遲遲沒有說話的慕容暖。

因為這個名字,她恨過上官曜,甚至一度後悔嫁給他。

然而今天,這個名字卻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同樣的人物,卻是不同的故事。

她震驚地看向上官曜,他神色坦**地看著她,平靜得宛如局外人,隻是用力握住了她纖細的手。

“你有什麽證據?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溫謹言激動地反駁。

周泰宇冷笑一聲:“這得感謝你父親,生前跟簡書在一起時,錄製了視頻。那些視頻都在我手裏,你要是喜歡,不妨看看那些視頻,好好欣賞一下,你的父親是如何逼迫簡書和她在一起,是如何道貌岸然地誘哄她上床的!”

原來——

簡書跳樓的意外根本與上官曜無關!

佟北城和周青紅她們都冤枉上官曜了!

慕容暖心裏大慟,沒想到真相水落石出的日子,居然會是這種狀況下。

一聲淒厲的叫聲過後,溫謹言跌坐在地上:“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忽然發出尖銳的哭聲:“這麽說,這麽說來,我父親的車禍,也不是意外……”

周泰宇冷冷笑道:“沒錯。是我一手炮製了這場意外。”

當一個人這些年堅信的東西,一夕之間全部崩壞時,內心遭受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溫謹言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隻是癡癡地坐在地上,如同老僧入定,目光呆滯。

周泰宇已經沒了說故事的耐心,他回頭看向慕容暖,曖昧地揚起唇角。

“我對溫家隻有恨。可是你放心,我對你,一定會很好。”

他走到上官曜跟前,冷笑著地掃了他一眼:“這場戲,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