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如果的事

林媚捂著臉,眼淚撲簌簌落下。

“阿曜,我以為你對我,總會有幾分憐惜的。”

他瞥見她袖口露出的傷疤,心裏微微一動,記得從前,她驕縱任性,是個連手被擦傷一下,都會嬌滴滴哭半天的女孩兒。

一轉眼這些年,他們都變了。

歲月竟沒優待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阿媚,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妹妹看待。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你的人生依舊很長,你需要好好活著,走出這裏,重新開始。”

他沉聲說,緩緩探出手,用力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

林媚含淚看著他,睫毛微微抖動,晶瑩的淚珠沉甸甸地壓下來,她紅著眼眶笑了。

“阿曜哥哥,你永遠都這麽好,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我也配不上你。我隻希望,請你原諒過去那個不懂事的我,替我向上官老夫人,和慕容暖說一聲抱歉。”

“探監時間到!”獄警嚴厲的聲音傳來。

林媚依依不舍地站起來,緊緊抓著上官曜的手被迫鬆開,她被獄警夾在中間,腳步蹣跚地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阿曜哥哥,我會努力生活,等我出獄的時候,你和姐姐來接我,好不好?”

站在陽光裏的他,平生第一次溫柔地對她點了點頭。

她帶著夢幻的笑容,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卻不知道,上官曜的笑容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漸漸收斂了。

如果那時他還活著。

走出監獄外,陽光刺目,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瞥見白手帕上的鮮血,他用力握緊,臉色蒼白,他還有好多事沒做,在這之前,絕不可以出意外。

秘密花園裏,今日顯得格外熱鬧。

藍天澄澈,綠意蔥蘢,天上飄著五彩的風箏,草坪上,慕容暖帶著米米和上官憶在放風箏,一身白衣藍褲,黑發馬尾高高紮起,露出修長如天鵝的脖子,清爽美麗得一如初見。

一株大樹下,吳雲和冷麵在烤肉,黑煙嫋嫋,兩人為了一塊烤焦的五花肉彼此鬥嘴。

不遠處,南希傲嬌地撐著小傘,生怕自己被曬黑,滿臉嫌棄地盯著現場的一群人,大小姐的姿態是她本人無疑了。

“米米!小憶!你們倆跑快一點!風箏要掉下來啦!”慕容暖歡快地喊著。

“五花肉烤好啦!”吳雲回頭插了一句嘴,順便鄙夷地瞪了冷麵一眼,“幸虧我自食其力,不然要靠你,我得何年何月才能吃上這頓飯?”

“你放屁!你摸著良心想想,這串五花肉是你烤的嗎?”冷麵氣得跳腳,每次跟吳雲吵架,嘴皮山都討不到半點好處,真是氣死他了!

“喲,拿你一串肉怎麽啦?小氣鬼!”吳雲笑嘻嘻地奔向上官憶,一把將他抱起來,抓起他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冷麵,“小少爺,以後我們就叫他小氣鬼好不好?”

上官憶有樣學樣,脆生生地學了一句:“小氣鬼!”

“你……吳雲!你怎麽可以教壞小孩子?”冷雲擼起袖子,追過去就想揍她。

兩人圍著大樹奔來跑去,幼稚的模樣連上官憶似乎都看不下去了,小家夥雙手背負在身後,一副大人模樣地搖了搖頭,奶聲奶氣地嘀咕。

“幼稚!”

眼前這副溫馨燦爛的畫麵,是上官曜一直都想渴求的。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裏流淌著溫柔的笑意,安靜地凝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生動的表情。

看到慕容暖時,他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忍不住低低悶哼一聲,伸手捂住了胸口。

“總裁,您總算是回來了!再不出現,這亂糟糟的鬧劇什麽時候能結束?”南希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搖著扇子不經意地走到他麵前,擋住了他痛苦的模樣。

他勉強直起身子,淡淡地說:“多謝。”

她眼神微微一黯,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

“不謝。”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南希挪開腳步,搖曳著小腰肢,慢悠悠地晃開。

慕容暖笑容甜蜜地摟住他的脖子,輕聲撒嬌:“你怎麽去那麽久?再不回家,我就開車去接你了。”

他微微挑眉,眉眼之間滿是笑意:“怎麽,怕你老公被人搶了?”

“少自戀了,我是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把頭埋在他胸口,悶聲說道。

仿佛察覺到她的敏感與不安,上官曜抬手抱住她,聲音低沉。

“暖暖,別害怕。我在這裏呢。”

她知道他在暗指什麽,鼻子一酸,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對了,今天是吳雲的生日,我想給她辦個生日會,你說好不好?”她揚起小臉,振奮地說。

他寵溺地摸摸她的臉:“你喜歡就好。”

“喂,你們兩個別膩歪了!快來吃肉!”吳雲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她依偎著上官曜,笑盈盈地走向他們,隻有她知道,身邊這個男人的手有多麽冰冷。

明明是青天白日,陽光燦爛,可他周身卻冒著數九寒冬才有的寒氣。

她堅持著笑靨如花,心裏下定決心,等結束今天,明天一定要送上官曜去住院。

這次,說什麽也不能依著他亂來了。

“暖暖!”吳雲嘴裏包著食物,臉頰鼓鼓地看著她,眼神裏忽然現出一絲驚恐。

她怔了怔,心裏一沉,下意識地看向身畔。

就在她眼前,一片陰影蓋下來,站在她身畔的男人仿佛慢鏡頭一般,漸漸閉上雙眸,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就這樣,倒在了她麵前。

“阿曜!”她張開了雙臂,用力迎向他,抱住了他沉重的身體。

“總裁!”

“老大!”

“爸爸!”

雜亂的腳步聲朝著一個方向飛快地聚攏,陽光依舊燦爛,隻是,它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加護病房裏,佟北城關上門,走出來,見到坐在通道裏的慕容暖。

已經三天了,她不吃不喝,始終守在這裏,不聽話到令他很是痛恨。

他沉默地走到她麵前,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一杯咖啡。

“喝點東西才能撐下去。”

她抬起手,渾身無力,軟綿綿地接不住東西,咖啡砸在地上,碎了一灘,一如她恐慌而又亂糟糟的心情。

“阿曜……他怎麽樣了?”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直勾勾地盯著他,“告訴我實話。”

佟北城伸出手,原本隻想拍拍她的肩膀,可看到她恐慌的模樣,他心裏一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回家吧,他一醒來,我就聯係你。”

那也就是說,他仍舊沒有脫離危險。

她執著地搖搖頭:“不,我說過了,我要在這裏等他回家。”

佟北城心裏有些疼,他是真的羨慕上官曜,能夠被這樣一個女人認真地愛著。

什麽時候,她也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瞥見一旁路過的護士,他不動聲色地示意她過來,隨手從托盤上拿了一根針,在慕容暖恍神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注射進她的胳膊裏。

片刻之後,慕容暖靜靜地倒在了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他彎腰抱起她,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沙發上。

連日來的疲憊令她消瘦憔悴了許多,他抬手輕輕撫摸上她的臉,慢慢低頭,嘴唇距離她光潔的臉龐越來越近。

“佟主任——”

聽到身後的推門聲,他倏地清醒過來,鎮定自若地起身。

護士長輕聲提醒:“加護病房那位先生已經醒了。”

他看了一眼沉睡的女人,雙手插在兜裏,淡淡說道:“我去就行了。”

上官曜躺在病**,虛弱得像一張白紙,很難想象,幾個月以前,他還是個身體健康的年輕男人。

這會兒,他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靠在病**,眉頭緊皺。

見是佟北城,他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暖暖在哪兒?”

佟北城毫不避諱:“她在我的**休息。”

一句話,把兩個人的關係定義到格外曖昧的境地。

上官曜平靜下來,沉默地看向窗外:“我還有多久的時間?”

他老實回答:“最長隻剩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

當一個人的生命隻剩下一個月時,躺在**無疑是最浪費時間的一種方式。

他掀開被子,腳步踉蹌地起身:“我要回家。”

“上官曜,請你尊重我的職業,”他毫不客氣地攔住他,“現在我是你的醫生,我說你能出院,你才可以出院。明白嗎?”

上官曜慢慢抬起頭,冷冷一笑:“我想走,你也攔不住我。”

佟北城寸步不讓:“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讓暖暖看見你當場咳血的模樣。她傷心了,我也會難過。”

暖暖——

她是他的死穴。

上官曜重新躺回**,隻是這次,他伸出修長好看的手,輕輕扯掉了手腕上的滴管。

“我想安靜地睡一會兒,拜托了,佟醫生。”他喃喃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佟北城回到辦公室,習慣性地想翻看一下上官曜的檢查報告,可拉開抽屜,裏麵是空的。

奇怪,難道是他記錯位置了?

不可能!

他對待病人的東西一向嚴謹,還從來沒有隨意記錯東西的時候。

“王護士長!”他皺了皺眉,抓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