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離開世紀地產,雷濤就有些後悔了。

他其實也知道,這個舊城改造計劃是由市裏麵提出統一規劃之後,由世紀公司承建的。剛剛他看到的這個規劃設計,世紀公司花了大筆的設計費請來國際知名的設計公司和設計師進行的設計。這些外國人又搞不明白那些東西是需要保護的,那些東西拆了就等於毀滅了一個時代的印記。

其實,在國外對於曆史建築的保護是有著嚴格的立法的,對於那些具有曆史價值的建築,當地的民眾和政府也都格外珍視。即便是為了經濟的發展,也不會去犧牲這些曆史遺跡的。

那是因為很多國家的文明史都相對較短,他們的曆史遺存本就不多。物以稀為貴自然就會非常珍視。而在國內,別說邯江這邊的這些近代建築就連很多數千年曆史的古建築都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

雷濤前些日子在報紙上就看到一則晉林省唐代佛殿被毀的報道。那座始建於唐朝貞觀年間的佛寺中,有一間千佛殿,它是我國比較罕見的唐代無梁大殿。而且在這千佛殿的四麵牆壁上,繪滿了大小一致形態各異的佛像,這些佛像壁畫之精美讓人歎為觀止,可惜就是因為年久失修屋頂梁木垮塌,經過風雨的侵蝕最終這座大殿連同壁畫全部損毀了。

政府不重視,民眾也漠視。這些曆史遺跡正隨著現代化的進程,一點點地消散在人們的記憶中。而雷濤雖然感到十分惋惜,可事實上他也做不了什麽,這讓他很鬱悶。

晚些時候,王琛給他打來電話說是要一起吃晚飯。雷濤雖然有些興趣缺缺,但人家畢竟是客人還是雷濤非常敬重的王老的家人,他也不好意思推脫。

再見到王琛和淳於清的時候,王琛向他展示了今天一天掏老宅子的成果。

“這把紫砂壺,可是範大生老先生晚年的精心之作呢!雷哥,你猜猜,花了多少錢?”

“還有這個,這個叫……鳳紋陶罐。”

“還有……還有……”

王琛一件件寶貝如數家珍地顯擺著,今天一天的成果已經抵上他過去好幾年的了。對此他不由得感歎道:“沒想到邯江這個小地方,竟然藏著這麽多的寶貝呢!”

“邯江真正的寶貝馬上就要沒有了。你能趕上這波拆遷,搶救出這麽多的寶貝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雷濤很是鬱悶地說道。

看著雷濤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淳於清輕聲問道:“小雷,你怎麽了?你剛剛說什麽真正的寶貝?”

“你們今天去的陽春巷是清代民居群落,其中甚至有一些是明末的建築。這些其實都算得上是文物了。還有站前區那邊的石庫門建築群,那是國內僅次於海州保存的如此完好的民國仿西洋式的曆史建築。這些地方如今就要在舊城改造中被拆掉了……”雷濤將這些鬱積在心中的憤懣一下子全都說了出來。

淳於清雖然是古玩圈子裏的行家,但對於雷濤所說的這些也是十分理解的。他們說到底都是對華夏曆史非常珍視的一類人,不論是古代的建築還是古代的器物,都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化財富。又有誰會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摧毀呢。

聊著聊著,

王琛突然想起了什麽,他隨即對雷濤說道:“你既然想保住這些老房子,為什麽不找我爺爺呢!我記得前年南靖有一幢老樓要被拆掉,後來就是我爺爺向上邊反應了之後,才保留下來的。”

王琛這麽一提醒,雷濤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了起來。他想保住這些老建築,但他的能力卻十分有限。而王晴川作為國內建築界的元老,他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特別是他在省委書記羅中承那裏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雷濤想明白了之後,立刻給王老打了一個電話。王老對雷濤說的這件事非常重視,他特意讓王琛接了電話:“小琛,這兩天你先別忙著掏老宅子了。你就跟著雷濤,把這些地方的資料收集整理一下,越翔實越好。等弄好了,你趕緊給我送回來!”

王琛掛了電話之後,不無戲謔地自嘲道:“我這算是自己給自己下套了。得了!雷哥,明後天我就算給你打工了。”

雷濤聽著他的話爽朗的笑了,接過話茬說道:“保住了這些老房子,這些房子裏的老物件不就都保留下來了。你以後可以定定心心地來掏了。”

“哎……這倒也是!哈哈……我也算是充當了一回文物保護誌願者了。”王琛的話讓在座的都笑了。

隨後的兩天時間,雷濤帶著王琛,另外又在公司裏找了幾個年輕人一起在舊城改造的幾個重點區域進行了一次摸底排查,整理出了一份比較翔實可靠的曆史建築保護名錄。隨後王琛就將這份材料帶回去給王老了。按照王老的說法,他會盡快轉交有關部門,並提出他的保護意見的。

有王老在那邊呼籲,這個舊城改造計劃,應該暫時還不會對這些老建築形成損害的。雷濤做完了這件事之後也安心了不少。

可惜,事實卻和他開了個玩笑。王晴川的呼籲暫時還沒有什麽反應的時候,邯江的舊城改造計劃已經悄然啟動了。

瞿勃從省委下來之後,對於邯江的經濟發展是有著一套完整的計劃的。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對邯江進行舊城改造。他就是想通過這個方式將這座曾經的近代工商業發源地徹底融入現代化發展的大潮中去,徹底改變這座城市的麵貌和節奏。在他看來這座城市一直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不思進取、陳腐守舊,已經遠遠地落後於社會發展的高速節奏了。

就在王琛帶著資料回南靖的那天,站前區的舊城改造打響了第一槍。市長瞿勃親自主持動工典禮,第一階段的任務就是拆除那些民國石庫門建築。

要說這片老房子,事實上也的確是邯江門麵上的一塊狗皮膏藥。這裏靠近火車站,雖然麵積隻有三十萬平方米。但其所處的位置恰巧就在運河和環城路的中間。短短的三四公裏長的站前大道兩邊都是這些老房子。從火車站下來進入市區,必定要經過這裏。

現代化的火車站和現代化的市中心,中間夾著這麽一片破敗的老房子,的確很難看。解放前這片區域大多是前政府的那些政府要員、軍隊軍官、商賈等等的住宅。解放後這裏的房子大多被充公沒收,然後分配給了普通的工人和市民。這些年來,這裏的住戶人口在增長,隨之而來的就是居住麵積的日益緊張。很多家

庭都是三代同堂四代同堂擠在一個很狹小的空間裏。而那些院落天井之類的空地大多被各種違章搭建擠占了。

之前市裏麵也有人提出來,這片曆史建築應該好好保護,作為一個城市的曆史印記這樣的老建築在邯江已經不多見了。而對於這種意見,瞿市長曾經帶著相關人士來到實地調研。

那次調研邯江電視台還曾經拍了一個紀錄短片。當時瞿市長就指著一片片破破爛爛的違章建築,對著這些專家問道:“這就是曆史?這些棚戶就是我們要保護的曆史嗎?”

對於瞿市長當時的質問,市民們的意見也出奇的一致。他們讚同拆遷。他們在這裏住了幾代人了,這狹小髒亂的空間,讓這些普通的市民就仿佛居住在貧民窟裏一樣。他們希望能夠通過拆遷得到住房條件的緩解。電視播出之後,邯江日報刊登了不少的市民來信都是舉雙手讚成支持瞿市長的。

也正是因為這些民意的體現,瞿市長對於這個舊城改造計劃充滿著信心。

“我宣布……舊城改造,今天動工建設了!”瞿市長麵對著那些圍觀的群眾和已經整裝待發的拆房隊,意氣奮發地將大手一揮。倒真是頗有些指揮若定的大將風範。瞿市長一聲令下,數支拆房隊進駐開始了熱火朝天的拆舊工程。

不過由於這邊靠近城區和火車站,所以拆遷工作不能動用大型的工程機械更不能動用爆破等措施。人工拆舊的成本還是挺大的。各區縣的拆遷公司一大半都調到這裏來了。季春的春風拆遷公司也承包了一片區域。

“哎!說你呢……老頭……老頭……老大爺!別往前走了!”季春今天在工地上巡視的時候,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拄著一根手杖旁若無人地在這快拆成廢墟的工地上轉來轉去的。

季春立刻上前製止。別的不說這地方全是碎磚亂瓦地,要真是有那個不開眼的掉塊磚頭下來就是一個大麻煩。季春走過去對這老頭身後的一個穿黑西服的年輕人吼道:“你是怎麽回事啊!這麽危險的地方你就帶著老爺子過來轉悠。要是磕到碰到怎麽辦!”

可讓季春沒想到的是,這個年輕人卻理都不理他。不但如此,這家夥還伸手將他往旁邊輕輕一撥。季春一下子就被他推開了。

老大被人打了。

由於離得比較遠,季春的手下沒看清楚情況,隻是看到他被這年輕人推了一下就往後退了好幾步。這些人立刻拿起手中的工具圍了過來。

“你們想幹嘛!都回去幹活去!”眼看著一場衝突就要發生,季春一聲大吼將他的手下都趕開了。

這時,那位老爺子也開口了:“小穀,做事還是這麽莽撞。人家也是好意啊!快給人家道歉。”

這個名叫小穀的年輕人隨即向季春道了個歉。被他們這麽一弄,季春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剛剛喊話的口氣其實也不是很好,他便對老爺子說道:“老爺子,這裏在拆房子,很危險的,您又沒戴安全帽……還是先離開這裏好嗎?”

“小夥子,我問你個事啊!這前泰平巷在什麽地方啊?這裏拆的我都認不出來了。”老爺子沒有接季春的話茬,反而和顏悅色地問詢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