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石材擺放在一起，顏色的確有不小的偏差。但這僅僅隻是色差問題，而雷濤的眼睛眯起來之後，他的視力已經調到了超感狀態。他能夠清楚的看到石頭的紋理，甚至可以看到大致的石質顆粒的晶體排列。這兩塊石頭交接的地方明顯出現了兩種不同的石質顆粒。一種是較短的晶體排列，呈網窩狀，另一種則完全是長條晶體。
雷濤蹲下之後，用手輕輕的在石麵上撫摸著，他能感覺到兩種石頭都是比較滑潤的。觸感幾乎一樣。但這是因為石材表麵拋光打蠟的時候，有一層蠟保護層。
他立刻將兩塊石板翻了個麵，又再次摸了一遍。雷濤的臉色此時變得凝重起來了。其中的一塊石板很正常，由於這種花崗岩切割之後，石質比較細膩，所以摸著和正麵差不多。也是很滑溜的。
但另一塊石板就有點古怪了。這塊石板的背麵竟然也打過蠟。這樣的處理，鋪貼之後，由於蠟保護層的關係，水泥的粘結力就會減弱，根本就粘不住。時間一長會出現“空鼓脫殼”的現象。這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即便是花崗岩切割打磨上蠟，也沒有誰會對反麵也做一遍的。這根本就是浪費錢。
雷濤隨即對紀中祥吩咐了一聲：“拿個角磨機來。”
紀中祥將角磨機遞給了雷濤。他便立刻打開了角磨機對石材的背麵打磨了起來。磨了一會兒之後，這塊石板背麵的蠟保護層包括最表層的石質都磨沒了。當真正的石質顯露出來之後，雷濤舀了點水在石板上輕輕一抹。這時紀中祥也發現了不對勁了。
“雷經理，這石質不對啊！”他是多年的瓦工，對於這種石材飾麵磚的材質可是非常熟悉的。
雷濤再次用手摸了摸石材的質地，又用眼睛看了看。他已經非常肯定，這兩塊石板雖然都是花崗岩，顏色也都是貝金砂。但石材的產地絕對不是一個地方。如此兩種不同的石材竟然混在一批貨之中。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這石材的質量肯定是有問題的，尤其是石材背麵用打蠟的方式造了假。這就更說明其中有鬼了！
“把陳經理和馮經理找來，還有韓經理。”雷濤對紀中祥說了一句之後，再次在那塊石材背麵大麵積的打磨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陳經理和馮鑄都過來了。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韓老三也匆匆趕來了，他今天沒在這邊工地，去了臨湖區的一個別墅裝修的工地了。
“這兩批石材肯定不是一個地方產的。現在的問題是，這些背麵打了蠟的石材總共有多少！”雷濤看著默不作聲的三個人沉聲說道。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工地上的事情都是韓老三負責，陳經理和馮鑄也是作為質量監管方和甲方代表隨時盯著的。石材進場的驗收也都是他們三人一起看著的，按理說是不應該出現這種差錯的。不過雷濤也知道，這石材被打了蠟造了假，他們如果不細看是看不出什麽的。
過了沒多久，紀中祥統計了數字回來了。他的臉上一臉的陰雲：“八成的石材都是這種雙麵打蠟的。經理，我們被騙了！”
雷濤立刻說道：“先別管這些了，讓人把已經貼上的石材全部拆下來！”
“雷濤！”韓老三立刻急了。
石材已經貼上去了，雖然不多，但要是拆下來，這些石材就都報廢了。現在雖說發現了石材的質量有問題。但問題究竟有多大，他們還不清楚。如果說隻是質量等級上差一點，隻要和甲方溝通一下，還是可以用的。畢竟兩種石材的相似度還是挺高的。從表麵看上去並不明顯。
雷濤明白韓老三的意思，他並沒有接口。而是把目光轉向了馮鑄。
他是甲方代表。拆不拆雷濤也想聽聽他的意思。如果真拆了，他也心疼啊！
馮鑄看到了雷濤的目光，他的臉有點紅。材料進場他是簽了字的。按理說就是認可了乙方的材料質量沒問題。如果這些石材真要拆下來，雷濤完全可以以此為依據要求甲方共同承擔損失。
但是作為他來說，在公司方麵，他是交代不過去的。這就讓他很為難了。
馮鑄不說話，沉默了半天的陳經理說道：“先讓工人們停下來，現有的石材先不要貼上去了。貼上去的先慢點拆……總得了解清楚了，才好做決定的。”
既然他這麽說雷濤自然也沒理由反對。他立刻讓人拿了一塊雙麵打蠟造了假的石材送去檢驗。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這個石材檢驗下來到底差多少！如果是B級材，那問題還不大，隻要和陸宋元溝通一下，把材質差價扣除，還是可以用的。但如果是C級的，那問題就嚴重了。這是國家標準規定不允許用在室內裝飾中的。
雷濤回家後，就給陸宋元打了個電話，先和他溝通一下：“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具體怎麽辦還要看檢測報告。我就先和你說一聲，你最好能盡快來一趟……這次是我沒把事情辦好！對不起！”
陸宋元倒沒說什麽，他安慰了雷濤幾句之後，也表了個態，如果是B級材，那還是可以用的。隻不過背麵打蠟的地方需要全部打磨一遍，費點人工保證粘貼的質量。
通完了電話之後，雷濤發現餘荷正看著他。
“工地上出事了？”餘荷有些擔憂地問道。
雷濤接下這個工程，餘荷當時是比較高興的，可後來她具體參與了之後，又有了不少的擔憂。這麽大工程，進出的款項都是數十萬上百萬的，萬一出了差錯，那可是當了褲子都賠不起啊！她之前隻不過是在房產中介打工，雷濤和韓老三都是最底層的施工人員。現在卻要操作那麽大的項目，說實話餘荷有點害怕。
可剛剛餘荷聽到雷濤和陸宋元的通話，雖然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但餘荷的心一直都懸著，雷濤打完電話，她就追問起來了。
“是……石材出了點問題！”雷濤想了想還是告知了實情。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餘荷早晚要知道，與其讓她擔著心，還不如現在就告訴她。
一聽是石材出現了質量問題，餘荷立刻想到了宋衛軍是通過她和雷濤見麵認識的。這不就等於是她引狼入室了？
餘荷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就衝出去了。雷濤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她這麽一走，一晚上都沒回來。
第二天，加急的檢測報告就出來了。
“送檢石材的內照射平衡當量氡濃度158貝
克/立方米……”
看到這麽一行字的時候，雷濤整個人都懵掉了。C級都達不到！
按照換算，這種造假的石材，屬於那種D級貨，隻可用於碑石、海堤、橋墩等人類很少涉及到的地方。
“你們都不用說了，《建築材料放射性核素限量》這是國家強製性的標準。必須按照這個標準執行的。出了問題我們誰都負不了這個責任！”雷濤的態度很堅決，隻能全部拆掉！
陳經理遲疑著說道：“其實這個標準是高於國際標準的。而且這個石材表麵有蠟保護層，真正的輻射沒那麽大的……”
作為監理單位的代表，按理說他應該是主張拆掉的。可這樣一來，這個損失由誰負責？他和馮鑄都簽了字確認了進場材料的質量的。如果雷霆公司因此蒙受損失，他們兩人也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這個責任對他們來說，那就太大了。於是他就反過來勸雷濤了。
現在馮鑄已經沒有說話的權利了，顧北風接到陸宋元的電話從南靖趕了過來。不過對於這個技術問題，顧北風不是很清楚。這個損失的確很大。而且由於馮鑄的失職，茂源公司也不能過分苛責雷濤。
“還是大家商量商量，怎麽把損失降到最低吧！”顧北風也沒有一來就擺出興師問罪的態度，而是平心靜氣地詢問道，“雷經理，這個石材的輻射問題，我不太懂，你能跟我說說嗎？”
“石材的裝飾在家庭中主要用於廚衛台麵和廳堂地麵等局部，不存在封閉的空間，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一般來說，大理石的放射性比活度低微，不足為慮。花崗石的放射性比活度相對高些。進口石材的放射性比活度，相對國產石材要高。即使放射性指標超過A類或B類標準，隻要保持室內適度通風，都不會危害健康……”雷濤先是對顧北風說了一下實際情況。
其實科學研究表明，由於石材的結構致密，對於伽瑪射線有屏蔽作用。使用放射性比活度較低的天然石材時，可以吸收來自被鋪貼的地基、土壤、牆體的伽瑪射線，還可阻擋其中的氡及其子體向室內擴散。因此，天然石材，盡可放心使用。
“但是……”雷濤說完了實情之後，又說了一個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他。而他內心其實也在掙紮。這個材料其實對於人體真有多大危害，那也不能過於危言聳聽了。可國家強製標準，那是一個硬杠杠。
標準就在那裏擺著，如果不遵照執行，那麽對於雷霆公司來說，這就是一個隱患。而且雷濤是想要把這個項目當作參加東閣獎評選的作品的。如果真就這麽馬馬虎虎過去……就算是這件事情沒人爆出來，對於他來說，自己心裏都過不去！
雷濤沉默了。
一百多萬的材料，如果全部做報廢處理，那這個損失他們雷霆公司負擔不起。雖然他可以用陳經理和馮鑄的簽字，要求茂源公司和監理公司共同承擔責任。但這樣一來，雷霆公司在業內的信譽還是會受到影響的。
“國家強製標準，我們不能不遵照執行！拆！”雷濤的一個拆字說出口之後，心裏都在滴血了。可他更清楚的知道，質量就是生命，這句話不應該成為一個口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