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語驚四座

周宣看著陳三眼一邊講解茶道,一邊動手,眼都直了,打長到二十六年,喝茶就喝茶吧,哪見過這麽細分的講究,要是渴了,沒有寒泉水,沒有紫砂壺,那就不喝了?

陳三眼自不知道講了這麽久竟是對牛了彈了琴,將玻璃盅從酒精灶上提下來,傾斜著往紫砂壺裏倒了些,壺裏的茶葉一遇滾水立即澎脹起來,騰起的水霧中,周宣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清香味,一直有點昏昏欲睡的腦子猛然一清!

果然是有道理的!想來花了這麽大人力物力泡出就那麽一口茶水,要是不好恐怕是沒天理了,舔了舔嘴唇,周宣莫名的就升起了想嚐一嚐的欲望。

陳三眼把紫砂壺的蓋子蓋上,然後又將紫砂壺倒過來,有點綠意的茶水就從紫砂蓋子上那個小眼裏流了出來,小筆筒一樣的紫砂杯裏盛了一半的樣兒,茶水綠意盈盈,清香撲鼻。

周宣心想這樣子的香法,肯定好喝了,卻見陳三眼端起杯子就倒在盛廢水的大缽子裏。

周宣“啊喲”一聲,道:“這麽香,怎麽就倒掉了?不是寒泉水紫砂壺嗎,搞得這麽講究卻是倒了,可惜了!”

在座的四個人以及馬婷婷都是一愕,隨即各是一種表情,隻有馬婷婷笑出聲來。

周宣暗暗罵娘,臉紅了紅,知道又出了洋相。

陳三眼微微笑道:“茶道嘛,也隻是愛好者愛,不愛者不愛,不懂者也無愧,愛好者的講究而已!”

替周宣說了遮羞的話,周宣雖是不懂,但陳三眼卻反是喜歡他這種爽直樸實的性格。

“飲茶,第一壺味苦,滾水去味,第二壺才是飲。”陳三眼又倒了滾水入紫砂,這一下卻不作停留,蓋上蓋子就直接將茶水杯中。

這次的茶水綠意淡了許多,陳三眼端起茶杯再分入四個小紫砂杯中,這才道:“試試看!”

許旺才和吳誠端起杯子沾唇而盡,微微笑道:“好茶,好功夫!”

周宣不知道這兩老頭是說茶好呢還是讚陳三眼的泡茶技術好,聞了這茶香早想試試,見兩個老頭喝了也就不客氣的端起來,杯子太小,才拇指頭大,茶水倒進嘴裏剛好潤了舌頭。

這茶一沾舌,開始略有些苦意,接著苦意達舌根,立即清芬逼入腦子,神清氣爽,舌有餘甘,不禁讚道:“好茶!”

陳三眼笑了笑,周宣這一聲讚歎比許旺才和吳誠的讚賞要讓他心悅得多,許旺才吳誠跟他相知相熟,大家都熟這一道,讚歎隻不過是順勢,就好像到朋友家去,朋友老婆做了一大桌子菜,但是菜不好吃,你當然不能說不好吃了,這是一個意思。

但是周宣這一聲讚歎卻是發自內心的,他覺得確實是好!

陳三眼又衝了一壺,這一杯飲到嘴裏卻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周宣才覺得難怪那許多人沉迷在茶道中,果然是有非凡的感覺。

陳三眼卻是不再衝了,微笑道:“品茶隻是品,多了就不為品,多了也就無味了!”嗬嗬一聲,又說,“許老,吳老,咱們聚一次,飲茶隻是其次,嗬嗬,有什麽寶貝,就拿出來分享分享,讓大家開開眼!”

許旺才哈哈道:“南邊的古玩商精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過於繁華,腳都跑大了,也沒見到有什麽好貨,有幾家古玩店倒是有鎮店的物事,但那價格叫得遠超本身的價值,這也就失去了撿漏的興趣了。”

吳誠也攤了攤手:“我老哥兒兩都一樣,現在,有價值的古玩是越來越稀有了,難得見到一份珍品。”

陳三眼搖搖頭,苦笑道:“別說許老吳老隻是來南邊轉一圈,我這靜石齋兩家分店可是開了年餘了,上得台麵的東西都沒見到一樣。”

“唉,都說亂世的黃金盛世的收藏,這年頭,收藏風倒是到了鼎盛,但同樣的是。”許老也歎息著道,“贗品假貨也到了鼎盛地步,珍品,是越來越難求了,可遇而不可求啊!”

“可遇而不可求,可遇而不可求,嗬嗬!”陳三眼念了兩遍許旺才的話,然後指著周宣道:“說到可遇而不可求,這倒確實是,小周今晚便撿了漏,運氣不可謂不好啊!”

許旺才和吳誠一聽,同時道:“撿到什麽漏了?”能讓陳三眼都說好運氣的事,那也差不到哪裏去。

劉叔當即從背包裏取出那本袁枚手稿,端端正正的放到桌上,道:“老許老吳,你們看看。”

劉叔跟許旺才和吳誠年齡差不多,又是熟識,叫的自然就跟陳三眼不同,當然,純以業界的地位名聲來說,他這樣也叫得過。

許旺才先取過手稿,細細的翻看了幾頁,這才訝然道:“袁枚的補遺?還真有這份手稿?”

吳誠也接過去仔細審閱了一陣,臉上滿是豔羨之色,道:“的確是隨園主人真跡,小兄弟,手氣不錯啊!”

周宣臉色一紅,如果不是腦子裏莫名其妙的閃了那麽一下,這份手稿怕是隻會隨著那一堆練習冊一同賣到廢品站吧。

許旺才心想這周宣或許是運氣好,以他這個年齡想必也沒有什麽過硬的鑒定技能,對他這本手稿倒是有些心動,道:“小兄弟,既是撿了漏,可有意出手不?”

周宣搖搖頭,指著陳三眼說:“這冊子陳老板已經十八萬買了去,可不是我的了!”

“十八萬?”許旺才歎息了一聲,對陳三眼道:“陳老弟,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倒是很鍾情隨園主人的手稿,你我都是這一行打滾的,我也就說穿了,三十萬轉給我吧。”

陳三眼是知道許旺才鍾意名人書法手稿的,三十萬的價碼應該來說是到了頂,即使以後拿到拍賣行做些宣傳,其利潤空間都不太大,唯一說得過去的就是,他確實喜歡。

“許老,你可是明白聽到我剛才說過了,要是真心要的話。”陳三眼笑笑說,“我也是做生意的,跟許老的交情也是十幾年了,如果真心要的話,那我就賺你這十二萬了啊!”

陳三眼不愧是這一行中的老手,錢賺了,而且是賺的明白錢,許旺才對他也沒有意見,這個錢是他自己甘願拿出來的。

所以說,像劉叔這樣的人跟陳三眼就是兩種類型,劉叔技術好,但永遠也發不了大財,那就是一個人的性格所使。

許旺才也不遲疑,拿過身邊的皮包,取了支票和鋼筆,刷刷刷的便簽了三十萬的支票。

陳三眼把手稿放到許旺才麵前,接過支票,笑說:“許老,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哦!”

許旺才也笑道:“當然要不好意思了,難道你要好意思啊?”

頓時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周宣卻是又感受了一遍驚喜!

原來錢,也是這麽容易賺的,才一個晚上,他就忽然變成了身懷十幾萬的小財主,同樣,也才兩個小時不到,陳三眼就眼也不眨的賺了十二萬!

周宣這時候才切切實實真真正正的感受到古玩這一行的魅力,心跳與喜悅並行,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懷中那十幾萬變得不是錢了,在這個桌子邊,錢就變成了紙,變成了數字!

周宣忽然也興起了想進入這一行的念頭,隻是,像他這樣的菜鳥,能混得出樣子嗎?或許可以向陳三眼拜師學習對古玩字畫的識別,但是,隔行如隔山,像劉叔和陳三眼那些深厚的知識和鑒別能力,自己學得會嗎?陳三眼又能答應教他嗎?

吳誠這時候卻是把身邊的包放到桌上,打開取出兩件物品和一個很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隻有十多厘米長,七八分高,那兩件物品一件是一枚小小的方孔古錢,另一件是隻有火柴盒般大的一塊墨黑色石頭。

陳三眼拿起古錢兩麵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笑說:“有意思!”說完又把古錢特地給周宣,道:“你看看!”

“我看?”周宣接過古錢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手也顫抖起來,倒不是覺得古錢有多貴重,而是因為陳三眼叫他也看看,是不是就此他也算古玩界的一員了?

對於古錢的認知,周宣隻停留在小時候老家的女娃兒踢毽子那個層麵,把銅錢用布包了再縫上雞毛管,最後插上雞毛就可以踢了,那時候他就有十來個銅錢,但後來也不知所蹤。

看了半天,手中這枚方孔古錢還不如自己小時候見過的好看,小時候玩的那古錢應該是純銅的,金燦燦的,現在手中這枚卻是黑色的,中間方孔,一麵的大定通寶幾個字還是識得,另一麵是個“酉”字,想得發暈也沒想到大定是什麽年代,囁囁著道:“大定是不是大清朝?”

陳三眼“撲”的一下,要是嘴裏喝了茶含了水,也就一口噴到周宣臉上了!

許旺才和吳誠也是嘴帶不屑,這家夥撿到袁枚手稿純粹走了狗屎運。

“給我看看。”劉叔伸了手說。

周宣趕緊把古錢遞了給他,臉也紅了個紫,跟桌上的紫砂壺一個顏色了,古玩界也不是他想像中那麽好混。

劉叔拿到眼前反順瞧著,又對光看了側影,沉吟了一下才說:“大定通寶是金世宗完顏雍於大定年間公元1162年所造的正用貨幣,以後各代陸續鑄造過‘正隆’‘大定’‘泰和’錢幣。錢文年號用意是滅宋以後天下大定,海陵王完顏亮敗績被殺,大定通寶的命名就這樣誕生了。”

劉叔捏著這枚大定通寶放在了吳誠麵前,又道:“這錢幣是雕母,在古錢幣造幣曆史上,用母錢鑄幣的工藝始於唐代,榮於宋代,有母錢就必有雕母錢,因為所有的行用錢和鑄造母錢都是用手工雕刻的祖錢,也就是雕母錢翻鑄出來的,所以雕母錢的價值遠較發行的大定通寶高,這枚大定通寶的雕母幣從形,字,以及略帶的水銀古來看,估略價格應該在一萬元左右。”

吳誠衝劉叔比了比大拇指,笑說:“老劉,佩服佩服,這錢幣是我在廣州古玩市場花了九千七買回來的,嗬嗬,你再看看這個。”

吳誠又把那塊黑石頭推到劉叔麵前。

劉叔把黑石頭拿起來平放在手掌中,反光和背光各看了看,接著就放到桌子上,道:“這是塊原墨玉,品相中等偏上,邊有些許透明,光燈下也有稍稍綠意,墨玉上品者是全黑不透明,燈下不帶綠,這塊墨玉價格在七百五至八百五之間。”

“嗬嗬,老劉,不服你都不行,這塊墨玉我花了七百八。”吳誠對劉叔的眼力還真有些服,又打開麵前那小盒子,道,“老劉,你再看看我這個,這可不是來南方買的,是我從揚州帶來的,評評!”

盒子裏是一隻石雕公雞,公雞頭頂的紅冠和身上金黃色的羽毛顯得活靈活現。

劉叔有些驚訝,從盒子裏拿了出來,細細的觀看。

周宣當然不懂,但見吳誠摸著下巴,一臉得色,心知定然是件珍品寶物了,隻不知能值多少錢,有沒有自己那冊袁枚手稿值錢?

劉叔看了看,讚道:“刀工剛柔並濟,婉轉流暢,取色天然,壽山田黃石的質地,雕刻與石的色彩搭配天工合一,雞腹上的印記‘玉璿’,壽山鼻祖傳物,無價之寶啊!”

無價之寶?都說無價之寶,最後還不是賣出了價格,隻要有價錢,那怎麽能說是無價呢?周宣以自己的理解方式想著。

吳誠笑吟吟的道:“老劉,別客氣,說說多少錢,看我買的價格有多少懸殊。”

劉叔沉吟起來,半晌方道:“這石重約八九十克,按時下田黃石的價格來說,就石的價值就在七十萬左右,再加上是壽山石雕鼻祖楊璿的作品,整體價格最少都在三百萬以上。”

劉叔說完有點審視的目光瞄著吳誠,畢竟是個管大錢的玩意兒,這價格也不是肯定的。

吳誠哈哈一笑,道:“差不離了,我可是花了三百六十萬買回來的啊,這寶貝!”

三百多萬?周宣才是嚇了一跳,今天撿了個十八萬的手稿已經是覺得見到最了不得的東西了,這雞公石要值三百多萬?我的天,這一輩子怕是都見不到這麽多錢吧?

周宣伸了左手輕輕摸到這雞公石上,手有些顫抖,心裏想著這東西是一輩子也可能再見不到的寶物,這麽貴的東西,摸摸沾沾寶氣,說不定以後運氣好些!

吳誠以及許旺才見周宣哆嗦的手摸到石雕雄雞上,臉上有些鄙夷,陳三眼也不知道怎麽就把這麽個粗痞的家夥帶到這裏來了。

周宣本想沾沾寶氣,隻是一摸到雞公石上時,忽然間左手一顫,那一絲冰涼氣兒又從左手腕竄到手指,再從手指流到雞公石上,隻這一刹那,周宣腦子裏靈光一閃,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李寬福,2009”的字樣。

腦子閃得這一下靈光,那絲靈動的冰涼氣兒立即又回轉到左手腕中,又如哈叭狗伏在腕中不動了。

周宣就這麽一下,隻覺渾身疲軟,好像跑了幾千米路,爬了一座高山一般,無比的困乏!

收回手來,周宣懶洋洋的問陳三眼:“陳老板,李寬福,2009年跟這雞公石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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