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喬健看到老爺子笑得很爽朗,看得出來是真的開心。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因為他感覺到這老爺子確實有些囉嗦,本來想拍他兩下馬屁,但如果一但拍下去,不知道他又要把自己的豐功偉績談多久。

一開始溫喬健對於他還有點敬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高級領導老了還是和普通人一樣。人始終是人,無論是偉人聖人還是流氓乞丐,捅他一刀也都會死!溫喬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些。

老爺子又繼續說道:“其實,我是想說你的父親溫勝軍。對於你的父親,我可以說算是他的半個父親了,這二十多年來,也隻有我知道他的身份和他聯係。我知道,你很恨他,恨他沒有盡過一天做為父親的責任。可是,忠孝不能兩全,他為國家付出了許多,但卻虧欠了家庭!也許在你的眼裏,他不算一個好人,但在國家的眼中,他卻是一個英雄!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人不可能讓周圍的所有人都滿意!”

“其實他本就不該結婚生子,因為明知不能履行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卻又去把別人拖下水,這就是他不對的地方。也許全世界的人都應該感激他,但我卻不可能!”溫喬健說道。

老爺子望著溫喬健說:“不,我看得出來,你的心裏對於他的看法在改變,因為你和他一樣,都是這個時代的英雄!你們的天性裏麵就有一種為民除害的基因。你可以說這是一種弱點也可能說是一種優點,但不管你怎麽看,它就存在於你的血液當中,你沒有辦法去自欺欺人。”

溫喬健笑了笑:“老爺子你實在太抬舉我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你別把我說得那麽偉大。而且,你這一套我也不吃。有許多領導常常喜歡拍拍下屬的肩膀說一些讚揚的話,讓那下屬立即就努力幹活,可是我不同,我不會因此也為你做什麽什麽。”

老爺子點了點頭:“我明白。我今天叫你來並不是想讓你為我做些什麽。我跟你說說我的情況吧。我今年馬上就要過八十歲的壽晨了,而八十年前,我出生在一個農村家庭,你知道我家裏有多少兄弟姐妹嗎?我記得是我有五個哥哥,兩個弟弟,四個姐姐,三個妹妹。15個孩子最後能活到成年人的隻有六個,餓死病死了大多數。而在那種戰亂的環境下,因為戰爭,我最後的兩個哥哥也死了。我的兩個姐姐失蹤了,生死未卜。我的父親是一個軍官,可我們的生活依然是那麽苦,更何況當時的那些老百姓。你能體會到那種人命比豬賤的世界嗎?”

“後來,解放了。人民過上了好日子了!也許對於許多人來說,今天的日子過得並不好,每天上網看新聞都能聽到這裏出事那裏出事!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相比很多年前,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別的我不想說,我隻想說的是,人和人的比較。像我們生活在那樣的一個環境,我們卻相反,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怪誰。我們的父母為什麽把我們生下來?生那麽多,卻明知養不了那麽多。說實在話,他們連自己都養不了。他們生那麽多孩子,隻不過圖的是一個希望,孩子越多,希望就越大。”

“我不是想讓你在這次的中秋節幫助我們去實施那一次行動,我也不是想讓你加入我們。你有你的選擇,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但我希望你能改變對你父親的看法,因為他是一個可憐的人,比我都還要可憐!當初他為什麽要生下你?那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是我讓他生的,因為我想給他留個後。他做的事情太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會命喪黃泉,我隻是想讓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些什麽。抱歉!”

雖然老爺子的敘述一直都很平淡,那中間的那種感情的浮動溫喬健也是能看得出來的。他那雙枯枝一般的雙手在敘述的過程中,隨著神情的激動慢慢地將那拐杖抓緊。也許這個老人的腦中有太多太多的回憶,每一道回憶都會觸碰到他的心靈。

沉默了一會兒,老爺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仿佛有些疲憊,他說:“好啦,我該說的也都說了。你有什麽要說的要問的,隻管問,不用擔心些什麽!”

溫喬健想了想,說:“我也沒有什麽可說的,暫時也沒有想到有什麽問題可問的。就像是我在看我們的國家領導人講話時,我總是聽得熱血沸騰,總覺得他們講得真好,他們真是個好人。可是我每次看到身邊的事情時,又是與之相反的。難怪有人把領導們稱為‘影帝’,我想也多多少少有點道理吧。”

老爺子說:“每一個人都會戴著一副麵具生活,有誰敢說他是真正的光明磊落呢?做貪官要奸,做一個好官要更奸!官場複雜,能爬到那麽高的有哪個沒有點心機,沒有點城府呢?你也不用管他是裝的還是演的,如果他做的是一件好事,那他就是一個好人!你說是不是?”

溫喬健沒有辦法反駁,雖然他的心裏總有一些不服,但卻怎麽也想不出話語來反駁,或許這就是年齡上的缺陷吧,一個十八歲的人和一個八十歲的人,無論你有多聰明多高智商,歲月沉澱下來的經驗總是比不上的。

溫喬健點了點頭,說:“或許您是對的!也許等到我像你這麽老的時候,我的想法也會像你一樣!”

老爺子嗬嗬地笑了一下,說:“你能這麽想已經很了不起了。去吧,我看得出來你已經有些等不及了,想回去就回去吧,跟我這糟老頭也確實沒有什麽好聊的了,對於你們來說,我們就太無趣了。”

“我還想問您最後一個問題!”溫喬健說。

老爺子點點頭表示同意。

溫喬健指著牆邊的那副畫,說:“你這裏掛了這麽大的一幅畫,上麵畫著一隻凶悍的猛虎,仿佛要吃人一般。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這幅畫,或者你為什麽喜歡那隻老虎?”

老爺子望向那幅猛虎下山圖,然後又望了望溫喬健,才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還是注意到了那幅畫的。一般人不會去注意那幅畫,雖然那幅畫很大,可是一般人隻覺得它不過是一種普通的擺飾,然而你卻注意到了。你是不是注意到那幅畫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

溫喬健點點頭:“那幅畫的老虎很奇怪,它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老虎的眼神,像是一個人的眼神!而且像是一個女人的眼神。我知道老虎裏麵,母老虎要比公老虎凶猛,因為老虎的生活是母氏社會,由母老虎守護幼虎的。但一隻老虎的眼神裏讓人感覺到女人的眼神還是會讓人很奇怪。”

老爺子點了點頭:“還有嗎?”

溫喬健望著那幅圖,說:“還有它的身體角度,後麵的屁股傾斜得厲害,像是下山的猛虎要哺食,但前爪卻顯得很輕柔的樣子,這有點矛盾。當然,這隻是一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老爺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輕聲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果然不是常人。你是第三個可以將這幅畫看到裏麵的人。”

溫喬健問:“第二個是誰?”他知道第一個肯定就是這位老爺子了。

老爺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這事要說出來就會把你嚇一跳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總之,這幅畫是以前的一位大人物送給我的,也是我偷偷保存了下來,才躲過六七十年代的那一場浩劫。很多人不明白我為什麽天天都會抽點時間望著那幅畫發呆,他們不明白一幅畫有什麽好看的,一看就看了幾十年。我想你是明白的,今天我也總算是碰到了知音了。嗬嗬嗬嗬……”

溫喬健說:“你說得沒有錯。好的畫都是值得慢慢研究的。就像《蒙那麗莎》,一般人看起來它不過是一個肥婆,但若是聰明人看,就能看出其中的秘密。《達分奇的密碼》也並非虛構,估計還是有一點道理的。隻不過,若要看懂一幅畫,那實在是太不簡單了。”

“你說得沒有錯呀,可惜,你還不是我們自己人,不然可以讓你好好地觀摩這幅猛虎下山圖,或者我把我的心會所得告訴你,你一定會有很多有趣的發現。可惜啊……”老爺子幽幽地說道。

沉默了好一會,溫喬健終於起身說:“會有機會的!我下次來的時候一定會現好好看看這幅畫的。這會兒我得先走了,老爺子您保重身體!”

老爺子點了點頭,然後向溫喬健揮了揮手,然後他就躺在沙發上,閉上了雙眼,仿佛又陷入了沉思當中,還是說他不喜歡與人分別?不喜歡看到別人離去的感覺?

溫喬健略呆了一呆,然後就往門外走去。

當溫喬健打開了房門時,就看到在門外麵等候著的俞靜。俞靜看到溫喬健出來,也沒有多說些什麽,伸手往一邊指,說:“往那邊走!”似乎什麽都不用說,她也知道溫喬健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