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月月從書房走了出來,目光渙散。
她直接坐在楊振江的旁邊,看著靜了音的電視節目,長聲歎氣。
“老犢子,你不該打她啊!好說歹說也是二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了,臉子小,有自己的想法啦!再說了,萬一真打壞了怎麽辦?”
楊振江陰沉著臉:“我沒用力,應該不會太疼。如果一巴掌能把她打醒的話,我更願意用力一點。”
馬月月輕哼:“穗穗沒事就算過去了,要是有點事我跟你拚命。”
“行了,行了,別跟我耍蠻了!穗穗那臭脾氣都是你給慣出來的。”
“什麽?”馬月月當下不願意了,抬手直接揪住楊振江的耳朵。
楊振江咧著嘴,急忙服軟:“好好好,我說錯了,我做錯了,好了吧。”
馬月月這才鬆開手,緩了緩道:“說吧,你還知道些什麽,別告訴我你隻是因為穗穗和他發生了關係,你就擺臭臉。”
“我那是生氣。”
楊振江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後道:“其實吧,我更恨穗穗不爭氣,如果那小子說的是真的話,八成還真是咱們穗穗主動把身子給那臭小子的。”
“你說一個大閨女,怎麽能這麽不矜持?不矜持也就算了,你要是處對象,兩個人合得來,又對對方比較了解的話,在發生些什麽也正常。”
“你看,不但咱們對那小子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原本我打算試探一下,看看這小子到底幾斤幾兩,沒成想,這混蛋竟比我還滑頭。”
“避重就輕的本事練就的爐火純青,打進屋到出去,這麽長時間,連個自我介紹都沒有也就罷了,在書房還敢跟我頂嘴,你說咱們要是把穗穗交給他,能安心麽?穗穗能幸福麽?你以為隻有你關心穗穗的終身大事啊?”
馬月月沉思:“這麽說,咱們還得好好考驗一下?可是這小子的條件真不錯,有車有房,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能做到在這個年紀買車買房的。”
不提車房還好,一提車房楊振江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扭頭看著馬月月道:“你以為你試探兩句就什麽知道了?你錯了!大錯特錯。”
“那小子根本什麽都沒有,撐死有點小錢。什麽車啊,他自己都交代了,破車不知道幾手車的,三五萬塊錢,還有房,他壓根就沒有房,隻是有買房的打算,現在估計連首付錢都沒有呢。”
“什麽?”
馬月月大驚:“不對啊,我明明說暗話了,他也沒有反駁解釋啊。”
“要不我怎麽說他滑頭,給個杆就往上爬,品質不過關、輕慢,還裝犢子,你說他到底哪裏有可取之處?”
馬月月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趴在窗台向下看。
樓下,一道倩影在細雨中飛奔,最後上了停車場上的奧迪A6。
馬月月忽然笑了,轉身抱著膀,道:“老楊啊,也許,這一次咱倆都瞎眼了。”
楊振江滿不在意:“怎麽就瞎眼了?”
“這小子,比咱們兩個想的精明多了。可能咱們看到的都是假象罷了。”
“假象?”
楊振江蹙眉:“你說他從頭到尾都看明白了,故意跟咱們裝?”
“也許。”
“可是,哪有女婿第一次上門就跟未來丈母娘、老丈人對著幹的啊?”
“萬一真和穗穗說的
一樣,他們兩個目前真的沒什麽呢?”
“事兒都辦了還沒什麽?”
馬月月輕蔑一笑:“辦了就辦了,又不會死人。這都什麽時代了,年輕人風流點也無可厚非。”
頓了頓,她又嬉笑起來;“我決定了。”
“決定什麽?”
“支持咱閨女,泡他!”
“……”
徐子健上車,剛準備離開,楊涅穗從後麵衝了過來。
也許是老天為了襯景,還特意下點小雨,楊涅穗坐在副駕駛位子的時候,頭發是濕漉漉的,眼睛是濕潤的,嘴巴是嘟起來的。
徐子健沒說話,也沒開車的打算,徑自點燃一根煙,小口抽著。
楊涅穗嗚咽著,嗚咽著,忽然,一聲悶雷響起,她的身軀顫抖,接著就大哭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每個人都針對我。”
她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連死老天都這樣跟我作對,我到底哪裏錯了!誰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徐子健端著煙,凝視窗外,低聲道:“每個人都會犯錯,每個人又都沒有錯。”
“那我呢?”
“你也一樣。”
她搖頭:“不,我錯了!”
“那你就錯了吧。”
“……”
楊涅穗哭的更厲害了。
她表示很受傷。
作為一個男士,她哭的這麽厲害,徐子健竟然連一張麵巾紙都不給她,紙抽明明就在前麵,他動一下手就能讓她受傷的小心靈得意彌補。
可這貨跟死人似的,一點情趣都沒有。
太可恨了!
想到這裏,她哭的越發厲害了,頭部也在不知不覺間,靠向駕駛位,靠向徐子健的肩膀。
最後她將整個麵部都埋在徐子健的肩膀上,盡情的哭泣起來。
徐子健果然跟死人似的,無動於衷,煙灰已經積攢了好長一段,他似乎都忘記彈了。
漸漸的,雷聲小了,雨點小了,楊涅穗的哭聲也小了。
她低聲嗚咽著,一隻手放在徐子健的胸膛,感受他心髒的跳動。
呼!
一陣風吹過,徐子健丟掉煙蒂,關閉車窗。
然後車內安靜起來,跟外麵的風雨再也沒有半點關係。
楊涅穗止住了哭泣,沉默片刻後,輕聲呢喃:“健,原諒我好麽。”
徐子健沒有反應。
楊涅穗側過頭,對著窗外,輕聲訴說;“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任性,不該跟你作對。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好麽?”
徐子健一動不動。
她繼續輕語:“一開始,你說我們的關係破裂了,我還沒有感受,因為我還可以跟你任性,跟你吵架,看你不順眼可以說你、損你。但是,昨天晚上,看到你周圍竟然有那麽多女人,我慌了!我怕了!怕你不要我。”
“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你真的離開了,跟我真的斷絕關係了,我應該怎麽辦?後來才知道,我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該怎麽過。我怕沒有人陪我任性,沒有人能原諒抽風的我。”
“沒有你,我上班的時候無精打采,腦子裏不自覺的想到你,想你做什麽,下次再見到你我該說什麽,我應該以怎樣的方式跟你作
對,怎樣讓自己更加倔強。”
“萬幸,你沒有走。”
“昨天回去,我想了一夜,要怎樣跟你認錯。我想了無數個辦法,幾乎一夜沒有睡,最後所有的想法都被排除掉了。不是我放不下自尊,不是我不會下賤,我隻是想用一個你不太討厭的方式,換回你對我一點點的喜愛。”
“今天早上,我爸給我打電話,讓我帶你回去。你知道我爸媽是怎麽知道咱們兩個那些事的麽?因為我把和你的一點一點都寫在了日記裏,包括你愛過我次數,甚至是細節,完完整整的寫了進去。可是日記被他們都偷看了。”
徐子健眉毛一挑!
瘋子!
這不是胡鬧呢麽?
那種事情也寫進日記,你怎麽好意思?
寫了也就寫了,幹嘛還要寫的那麽詳細?你知不知羞?
詳細也就詳細了,但是細節之前發生的事情呢?明明就是你把我推倒的,你幹嘛不寫進去?
徐子健覺得自己很冤枉。
好端端的,差點就成人家便宜女婿了,幸好關鍵時刻溜走了,要不然不得被楊振江劈頭蓋臉狠罵一頓啊?
楊涅穗嘻嘻一笑:“你是不是想說我不知廉恥?沒錯,我就是不知不知廉恥,那麽羞羞的事情我都敢寫成日記,還有什麽下賤的事情是我做不來的!”
“所以我就將計就計,下班跑過去找你了,犯賤也好、下賤也罷,總之我不能讓你走。”
她咧著嘴角,努力擠出笑容,接著道:“你知道麽,看到你開門離開的時候,我多麽想追著你出去,因為我也知道,我父母的確是過分了,但是我怕被父親罵……但是他打了我一巴掌,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下來追你了。”
“怎麽樣,我是不是蠻聰明的?”
徐子健沒出聲。
現如今都明了了!
楊涅穗的父母誤會他是因為楊涅穗寫了不該寫的東西,楊父母怎樣對待他也都可以被原諒了。
而對楊涅穗,他的心中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不顧一個女人的驕傲,低賤的去找自己,後來又為了下樓追自己,挨了一巴掌。
可以想象,楊振江在打她的時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人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世上沒有哪個父親不心疼女兒的,而楊振江能打楊涅穗一巴掌足以說明他當時的憤怒。
而憤怒的來源,必然跟楊涅穗分不開。
多麽傻的女人?
多麽令人痛心的故事。
如果放在偶像劇裏,男主角麵對女主角這樣告白,哪怕曾經有血海深仇恐怕也釋然了。
但生活不是戲劇,它實實在在,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進行。
徐子健一聲歎息:“人生若隻如初見,何處秋風悲畫扇。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彌補不了了。”
楊涅穗愣了,大腦被一副空白畫麵強行占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子健啟動了車子。
透過窗子,楊涅穗看著閃過眼前的一幕幕,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這一次,沒有風聲、沒有雨聲,連哭泣聲都沒有。
她的大腦漫無邊際,不知不覺間,湧現出一個日記的標題。
原來,沉默的淚水比放聲痛哭更悲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