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君心難測

“董大人,陛下已經開始忌憚你了,那日麒麟殿就是開始!”

“識時務為俊傑,董大人何必回去,讓皇上左右為難呢?這江山和美人……”

“董大人,陛下他不是昏君……”

“……”

其實,他失蹤了這麽久,城中卻沒有任何風聲,沒有任何人的搜尋,他就已經開始疑惑了,隻不過,他終究是寧願自欺欺人罷了,現今鮑宣說出來,他才不得不正視。

心被一點點撕裂,一點點拉扯的感覺蔓延在周身,全身冰冷的仿佛已至寒冬。

董賢一步一步的走向董府的大門。

清墨一直在外麵看著他,皺了下眉頭,就攬過董賢的肩,拍了拍道:“走,我請你去好吃的!”

董賢恍惚的眼,哀傷立刻掩住,點了點頭。

廂房

一席菜色,層層疊疊,秀色可餐,酒杯裏的酒香四溢,兩人喝的隻能用手支撐在桌上。

董賢趴在桌上,仰著頭,手舉著酒杯,對著窗外的月景,輕輕笑了笑,酒杯裏的水晃了晃,撒出來些許,滴在董賢的麵上,珠圓剔透,清瑩幽香,醉熏粉麵,迎著月光,極是好看,令的對麵的人一怔,隻能呆呆的望著他。

明月甚好,卻不似當初,千變萬化,圓缺不定。

這世間的事,都會變,帝王的寵愛更是,他竟然相信了那人的話語,竟然相信那人是真心歡喜他……

“隻要你說,朕就相信!”

承諾猶然在耳,可是,現今他已經不需要他的話了,就直接不相信他了……

嗬嗬,董賢仍是輕笑,卻擠出幾滴淚來,混著那酒滴,一時竟看不出來,隻看到那人唇角的笑容,蒼涼哀傷。

不是那人花言巧語,而是他的心變了……

董賢手中的杯子倏然落地,清脆的聲響,濺起一些酒花,落在董賢的鞋麵上。

那對麵的人被驚醒,望著他道:“聖卿,怎麽了?”

“清墨……”董賢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醉意:“你說,帝王都在想些什麽?”

清墨眨了眨眼:“君心難測,不就是帝王?”

是啊,帝王的心思,怎可是別人可以知曉的?

他高興時即封自己為大司馬,不高興時,即忌憚自己,甚至連他的死活都不顧。

清晨,院子裏的喜鵲咯咯的叫著不停,明媚陽光透過參差枝椏,投下一個一個的斑點,而亭中,一架琴擺放正中,兩個人影卻似是在激烈的爭吵些什麽。

而廂房中,董賢輕扶著頭疼的額頭,些微起床的動作,門外立刻有人道:“董公子,您起床了嗎?我家公子為您備了幫您洗漱的婢女,現在可以進來嗎?”

“呃……進來吧。”

三個婢女一個奴仆,一人手中拿著瓶,一人拿著毛巾,一人拿著漱口的茶水杯,魚貫而進,站在一旁。

“替我謝謝你家公子。”董賢笑著對著那奴仆道,然後,接過漱口杯。

一番洗漱後,他問道:“你們家公子是姓清的嗎?

他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這才想起:清,這個字,好像沒有這個姓。

“我家公子沒有姓,他喜歡別人叫他清墨而已。”一個激靈的婢女道,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公子是個孤兒,公子以前受了很多的苦,才有今天這樣的成就的。公子一直不知道他姓什麽……”

那個婢女有點激動:“現今京城大多數的米糧綢布都是清家的,雖然表麵很風光,可是公子其實很孤獨的,隻有莫雅容公子來了,公子才會露出一絲開心,可是公子與莫公子經常吵架……”

那婢女越說越激動,眼淚都要出來,董賢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那奴仆仿佛看出他的窘迫,對著那婢女咳了一聲:“紫兒,怎麽對可人這麽沒禮貌,沒不退下去。”

那個婢女撇了撇嘴,與其他婢女們一同退了出去。

“董公子,我家公子在亭中等您。要小人帶你去嗎?”那個奴仆道。

“不用了,你去忙吧。”

他身著白衣,簡單的花紋繡的腰帶上係了一個玉佩,隨著腳步的走動,有著清脆的聲響,仿佛在迎合著這院中的鳴啼聲,交匯成一首晨歌。

伏天六月,即是清晨,地麵也微有燙意,花園中四散的枝椏上的花朵盛開中有點向下垂,仿佛在躲避炎熱的天氣,而亭中的水中荷花,卻別有一格,迎著驕陽,亭亭玉立,卻仍然保持者脫俗出塵。

亭中的聲音越來越大——

“好你一個清墨,我不過出去玩了幾天,你就給我在家養了一個奸夫!”亭中,一個美少年叉著腰,盛氣淩人的望著對麵的人。

對麵的人明顯有點無奈:“雅容,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他是客人!我跟他沒什麽的!你怎麽就不信!……”

“信你?你騙我的還少嗎?”莫雅容明顯的委屈了起來,蘭指指控的伸直:“你騙我上了床,然後就不要我了!”

“我……”清墨明顯臉上一黑,每次吵架他無理取鬧的時候,他就喜歡使出這麽一招,畢竟他確實曾經拋棄過他,他就是喜歡利用他的愧疚,逼的他妥協,而他每次明明知道,也隻能隨著他的意。

“我不是要你了嘛?!”清墨伸出手,想要攬過那個男子。

莫雅容,一個轉肩,清墨的手就滑了過去,從那人的發絲間穿過,他仿佛知道會是這樣的情形,臉上也隻是無奈,默默的伸回了手。

“清墨——”突然,不同於亭中兩人的聲音響起,亭外,一個麵容即俊秀的人站在長長的廊道上,一席白衣,隨著風動,那人身後是漫天的荷花,將他襯得更加風雅出塵,如河中荷仙化成。

“哼!”偏偏有人眼睛出了問題,一個絕美之人他看成了不是仙,而是一個妖,一個狐狸妖!

“長成這樣,怪不得喜歡勾引別人!”莫雅容對著董賢冷嘲熱諷,還順便撫弄了一下他的秀發。

董賢迷茫的望著他,清墨聽了立刻小聲嚴厲道:“雅容!不要胡說!”

“清!墨!”

可是,沒想到,立刻將那個男子渾身的逆毛激起:“本公子,大清早的來找你!浪費了這麽長的時間!你現在為了這麽一個狐狸精凶我!我告訴你!你以後再也別想見到我!”

莫雅容氣的說話直是從牙縫裏出來,狠狠的瞪了清墨和董賢一眼,即邁著步子向亭外奔去。

“你不去追嗎?”董賢道。

“他就那樣,過一會,就不生氣了。”清墨望著那紅衣背影無奈道,“到是聖卿,你不要介意啊。”

董賢搖搖頭,“清墨你與那公子?……”

若他沒聽錯的話,他們應該是那種關係吧。

“就是你想的那般!”清墨直言。

董賢怔住,他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別人卻毫不避諱,隨意的仿佛在說一件即平常的事。

“清墨,對這種事到看的開。”董賢笑道,想當初,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接受那種觀念。

他笑著,唇角有點酸痛,心中又想起那人,一下子唇邊的笑容就沉了下來,怎麽都維持不住。

原來,這世間的情愛才是最最鑽心蝕骨的,當初,他麵對流言蜚語的時候,尚能保持笑容,可是,現今隻有想到那人,心中痛的就想彎下腰,緊緊按住。

清墨,望了望他,片刻,他望著那人身後的荷花道:“聖卿,是你活的太累。”

“聖卿,就如這荷花,迎著盛夏,從淤泥中掙紮而出,又時時受著水流的幹擾,可是,它們卻永遠保持著這一派清麗脫俗,無人知曉的痛苦全都掩藏在那美好花開下,也無人懂得它們的艱辛,因為世人想來隻看到了美好的表象。”

董賢望著清墨,心中顫了顫,一語言中,萬千人中無人懂他,就連親密如父母,深愛如劉欣都不曾真切的知道,可是,這個相處僅一天的人,就這麽說到他的心上。

他活的太累,他不得不活的累!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淤泥下,這清漣下,沒有萬般苦痛堅忍,如何開的如此動人。

“聖卿,你是不是不能回宮了?”

董賢一驚,那人又道:“你不必驚訝,我猜的。不過看你的表情,就更肯定了。”

聖卿,若是你不嫌棄,就長住我家吧,晚上我帶你去看看宮外好玩的東西。”他眨了著,臉上浮出些奇怪的笑意:“保證你去了,就不想回宮了,更……哈哈……更不會去想你那皇上了……”

晚上,涼風吹動著長安城內的客棧的旌旗,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董賢怎麽都沒想到,清墨會帶他到此——

長安城有名的鴨店!

而他,從小生活在這裏的人,竟然從不知道,這樣一個熱鬧的小巷裏,有著這樣一個特殊的店。

“清墨——”在董賢第三次不知所措的喊著身邊的人的名字時。

清墨終於忍不住道:“我說董大人,你不會真沒來過吧?”隨後董賢的僵硬尷尬的麵容已告訴了他答案,他隻得忍住再一次出口鄙視身旁人的想法。

敢情,那些朝廷上平時對著他耀武揚威,三嗬五令的人,過的還不如他們普通人啊,連這普通的尋歡作樂都不知道。

可是,那!那!那!坐的不都是朝廷上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