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照舊是做完當天的課業之後才悄然入睡,之所以說悄然也是因為範銘覺得有些心虛,這幾日也不知怎麽的,婦人的渴望愈發的熱烈,眼神就像水波一般無時不刻的散發著想要的訊息,這倒不是範銘能力不行,說實話他的心裏也癢癢的,但讀書一事需要精力,一旦那個方麵的事克製不住,這讀書也就別想有效率得起來。

第二天散學完回家吃完午食之後,範銘照常到了衙門中,衙門中的吏員看他的眼神依舊是有些漠然,但範銘能感覺得出來這漠然中又帶有別的味道,和昨日有些不同,這讓他很有些奇怪。

在路過東院門口的時候他又碰到了劉押司,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識趣’的沒有說話,就各自離開了。

不消說,兩人心中都各自‘有鬼’,都不願被別人看到,畢竟這衙門是非之地人多嘴雜,而且如今誰都知道範銘是實打實的知縣派,也沒人敢觸卜縣丞的‘虎須’,老縣衙都知道卜縣丞的手段狠著呢!

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範銘也沒有過多的去在意這些,眼下在這渾水一般的衙門裏真心對他的除了王知縣就隻有劉押司了,或許還要加上洪德善,其他人要麽是敵視,要麽就是在觀望,想要在這衙門中站穩腳跟看來還得花一番功夫。

前日稍稍給謝沛南找了個不快,這也隻是第一步,而且還不知道具體效果如何,這個謝沛南至今還沒有什麽反應,他也不相信這小子會就這麽忍氣吞聲,按規定這批閱不得超過三天,或許今天就會有結果了。

和他想的一樣,剛一在公事房中坐定,專司複雜灑掃及奉茶的僚屬就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隨同帶來地還有一本文卷。

“剛煮的雨霧沉矛,範手分嚐嚐”,僚屬先將茶盞放下,隨後便將夾著的文卷擺到了範銘麵前,“這是今個兒上午謝手分送來地文卷”。

“哦,我看看”,範銘一手端著茶盞,一手隨意翻開了文卷,入眼的是一筆公正的簪花小楷,這麽厚一遝子文卷,卻是拖了一天才送來,也不知其中鬧出了什麽曲折,隨口問道:“謝手分為何昨天沒有送過來!”。

“嘿!”僚屬老張見範銘,輕笑一聲,“謝手分昨天根本就沒來上衙。”

“哦,他家中有事?”

老張望了範銘一眼,臉上神色也沒有什麽變化,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聽東院的老鄭說,謝手分仿佛是出城了,估摸著應當是辦什麽事去了。”

範銘心下微微一曬的同時,抬起頭看了看僚屬,從昨天下午的表現來看,這並不是個黏糊人,想想也是,他要是個沒眼色的,也斷不會被分派到知縣身邊侍候,但是此刻卻又怎麽話多了呢?

盡管這僚屬說到謝沛南時的語氣刻意保持平淡,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但在範銘的有心探究下,依舊從他的眼神兒裏發現了一抹隱藏的很深的幸災樂禍。

看明白這一點後,範銘低下頭吹著茶盞中的茶沫,沒再說話。

見他如此,那僚屬也就沒再

說什麽的退了下去。

範銘將一盞茶趁熱喝完之後,這才拿過謝沛南送來的文卷,心思便活絡了起來,這謝沛南是謝主簿的侄子,而昨天聽洪德善的口氣中的意思,這謝主簿當是隱藏得最深的那隻老怪,不若用這個來試試他的反應也好。

心思一定,便提起筆隨意在卷末勾了兩筆,便啪的一聲合了起來,算了算時間,在桌子上敲了兩下,將老張叫了進來。

“範手分有什麽事?”。

“你把這卷給謝主簿送去,這份文卷屢改不佳,就說是謝手分德行有問題”,拿著卷子的範銘嘴裏說著話,但眼睛卻是一直著落在老張臉上,一邊說道:“你就按我的原話遞過去。”

果不其然,聽說他又要給謝沛南退卷,僚屬眼中浮現出地看熱鬧的表情愈發明顯了。

其實說來也簡單。一則宋時的讀書人莫名地有一種優越感,對於沒上過學的普通人已是如此,更何況是他們眼中操賤役的僚屬,隻不過有涵養的讀書人不會在麵上表現出來,但謝沛南的涵養嘛……古代的讀書人講究君子絕交不出惡語,謝沛南昨天中午能在那麽多人麵前奚落他,顯然是刻意為之!

如此以來就好理解了,範銘雖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是什麽,但親眼觀察老張這兩次地表現後他卻能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這僚屬明顯也很看不慣謝沛南,他也樂得看兩虎相鬥,權當熱鬧來看。

“好,我這就去”,盡管僚屬在範銘麵前盡量保持著臉色沒什麽變化,但接過文卷後一轉身,憋在心裏的笑容再也忍不住的在臉上露了出來,“這範手分可真夠膽大的,這不是打謝主簿的臉麽,這謝沛南也是活該,平日裏仗著謝主簿狂得可以,這回咬到狗了吧!”。

老張邊心下偷笑的往外走。邊又伸手使勁捏了捏文卷,雖然他隻是個僚屬,但好歹也是衙門裏的老人兒,自然知道這種情形純粹是找茬。

捏了捏手上厚實的案卷,想著謝沛南中午來送卷子時跟門板似的臉,再想想他今天晚上還得接著吃癟,已出了房門的老張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範銘自然不知道老張的情緒和心思變化,現在的他也在想著謝主簿的反應,現在收到了範銘退回去的文卷,興許臉色都要黑的嚇人吧!

對於謝沛南的反應範銘不是太在意,這裏畢竟是衙門,隻要謝沛南還想吃這口公門飯,就不敢大折騰,畢竟他在這衙門中也是不著人喜歡,誰讓他平日裏囂張慣了。

如果說範銘昨天的第一次退卷是為了出氣,那昨天謝沛南吃癟後氣也就出了,今天這次純粹是為了另一層的考量,不是為了把謝沛南給治服帖了,而要通過這件事讓其他的吏員們對他有一個合乎其度的認識。

就算是謝主簿這次將這事給攬了下來,他也不吃虧,起碼在衙門中也出了個名聲,若是不借個事情出點聲音,這衙門中還真沒人會把自己放在眼裏,衙門裏是最勢力的一個地方,任你官清似水,也難逃我吏滑如油,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一旦以為你好欺負,這今後的日子也就難過了。

定好了主意,也就沒再多想的放到了一邊兒,收拾起心思繼續看卷子。要想以後公事辦的好,熟悉縣情是最基本的要求。

花了大半個時辰看完一本文卷,範銘見王知縣那邊一直沒事叫他,正尋思著出去把到各個部門去拜訪一下,雖說別人沒把他當回事,但他卻不能把自己同別人隔離了開來,這拉關係這套就怕你不去套近乎。

剛出公事房,就正見老張領著一個身穿寶藍色連身緞衫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範手分,這位是醉仙樓的馮掌櫃,想請見大人,您看……”,老張在說話的時候刻意的偏了偏頭,避免跟範銘眼神兒相對,隻是他整個人從言語到舉止都比昨天下午剛見範銘的時候恭敬了許多。“馮掌櫃,這是範手分,你要呈交知縣大人名刺得經過範手分的這兒。”。

馮掌櫃剛見著範銘的時候還驚詫於他的年輕,但他畢竟是多年的生意人,眼光毒的很,雖然不了解範銘,但他卻能從僚屬對範銘的態度上看出許多事來。

這縣衙的僚屬其實的身份並不高,但會的手段就是察言觀色,但凡能讓他們特別恭敬的必定是有什麽來頭或者手段。憑馮掌櫃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來老張對範銘的小心恭敬來的並不虛,以此觀之,眼前這個年輕的範手分是有點來頭的,總之不管如何都得小心應對才是。馮掌櫃腦子裏電石火花般閃過這些念頭後,向範銘見禮時的拱手就比原準備的見禮又客氣了幾分。

“屋裏說話!”,範銘將馮掌櫃讓進公事房坐定之後,順手打開了那張燙金請柬,裏麵倒沒多寫什麽,不過就是平常的幾句恭維話。

馮掌櫃等範銘看完之後,笑著欠了欠身子道:“此次請見,也就是為了恭請縣尊大人賞光本酒樓,本酒樓明日要辦一場酒會,以宴待外地來的大商賈。”

“外地!”範銘一聽便來了興趣,“哪裏來的?”

馮掌櫃遲疑了稍許,“主要是宿州和宋州的。”

這可是個好消息啊!許久沒有聽到外地來的商賈來楚丘,這可是拉升政績的好機會!一旦商貿重新打開,這稅賦便就增多,王知縣的位置也就愈牢靠,相對的自己的位置也就越穩固,另外自家的鋪子生意也應該好上不少。不光是對王知縣還是對整個楚丘,甚至是對自己這都是等待許久的好消息。

不過心下雖然這麽想,範銘臉上也沒露出什麽來。跟著問了一句道:“這事兒大人原先可知道?”。

馮掌櫃聞問笑著點了點頭道:“前些日子同卜縣丞提過一次,今天來就是來恭請地”。

範銘心下一曬,跟卜縣丞說這不是耗子鑽到風箱裏兩頭填堵麽,聞言,範銘沒再多問什麽,“馮掌櫃且在此稍等”,說完,他便拿著名刺和馮掌櫃遞過來的請柬向王知縣的房間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