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捕了一窩蜂、還順帶著剿滅了一夥造反賊,不管是王知縣還是洪德善都高興,那些捕役們更是在鄉下憋的很了,現下慶功宴上的鬧騰勁兒自不必提,這頓酒宴從黃昏時吃到新月初升,才是剛到興起。

跟洪德善對飲了一盞,酒意上來後有些醺醺然的範銘無意間扭頭時,便見一個穿著捕役皂服的牢頭禁子從樓下一溜小跑的上來,也沒理會大堂上眾同僚的招呼聒噪,徑直往這個王知縣所在的雅間而來。

一種不好的預感浮現在範銘的心中,莫不是出事了吧!

果不其然,這牢頭跑進來後張口說的就是:“叨老二死了,剛剛就在牢裏暴斃”。

牢頭此言一出,原本還是笑語歡然的雅間內頓時落針可聞,範銘第一反應就是向卜縣丞和謝主簿看去,正好看見他嘴邊那抹即將消逝的淺笑,反而是謝主簿臉色陰沉得厲害……

“死了?”。王知縣手中的酒盞還沒放下,聲音已是低沉得有些變調了,看得出來他是在刻意壓抑憤怒,這也難怪他,掃興不說,那叨老二可是下一步棋的關鍵人物,這不僅僅是論功行賞上的區別,更重要的是斷了往深處揪出大魚的線索,這也是關係到整個局勢的關鍵,越想王知縣的臉色愈發的鐵青了起來。

“今天來的人太多,加上咱們人手不夠,以至於分開看押的牢子支掌不開。我跟老於頭負責的是最裏頭的那個監區,最先安頓的就是叨老二,因他進了監舍就卸了重枷上了小枷,等我們安頓好其他犯人回來後才發現……發現叨老二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中毒而亡”,因知道關係重大,這牢頭說的異常詳細。

中毒而亡?從抓捕到現在一直都是捕役的重點監視下,卻早不死晚不死,剛進監舍卻死了。這說明什麽,要說是這叨老二早就已經準備好自己服毒,範銘還真不相信,第一,昨日緝捕沒有絲毫的提前準備,叨老二不可能會帶著毒在自己身上,第二,起先捕役也是搜過身的,即便是藏毒了也被收走了。

但也是借著牢頭說話的這段時間做緩衝,他的心情從剛才地震驚中慢慢平複下來。

心定下來之後就能理出思路來,心思電轉之間,範銘的眼神兒已向對坐在正下首位置上的洪德善看去。

叨老二死不死有什麽打緊?反正他就是現在不死,等刑部公文批轉下來之後肯定還是得死,以他這樣的罪名即便是朝廷有大赦也輪不著他,他最重要的價值就在於跟卜縣丞的牽連,盡管從各種千絲萬縷的細節來看這叨老二同卜縣丞的關係在範銘看來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但畢竟沒有實證。

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就想徹底扳倒一縣縣丞談何容易?更別說這個卜縣丞身後還站著宋州的錄事參軍,這可相當於市委秘書長,進常委的人物。

但是叨老二現下雖然死了,但這之前卻是在洪德善的

控製下,他不敢保證洪德善有沒有從叨老二的口中撬出一些東西來。

範銘看向洪德善時,卻與卜縣丞對了個眼神兒,卻原來這卜縣丞剛才地目光也主要是著落在洪德善身上。扭頭過來時難免與範銘碰了個正著。

回了卜縣丞頗為勉強的一個笑容後。範銘又向王知縣看去,但他看到的卻是一張鐵青到極點的臉色,依照眼前的形式,雖說贏了一把,卻讓他異常的憋悶。

範銘原想著以洪德善的心思,想必是過去三天裏就已經弄到了叨老二畫圈摁手印的供狀,即便不是真事,依照這衙門裏刑審的手段也能整出些東西來,但現在看來卻又有些心中不摸譜了。

除了擔心不能徹底的將這背後的大魚揪出來之外,事實上範銘心裏還隱隱有種報仇的欲望,要說他對那素未蒙麵老爹的遭遇沒有一點感情的話是假的,加上幾次卜縣丞對自己和自己的兩個姐姐下過狠手兒,所以在他心底深處一直存著要狠狠捅一刀回去的念頭,以前是沒機會罷了。現在既然有了機會他自然不願放過。正是因著這份心思在,所以他才有眼下這般的患得患失。

以前在清河鄉的窮苦日子,這些年來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艱辛,以及當日三姐夫陸白良那痛心、憎惡的眼神他始終記在眼中,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夥人造成的,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這份記憶卻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

若不是他生性堅韌,那可就意味著他除非能反穿越回去,否則在大宋一輩子都永遠別想再有出頭之日。對於他而言,這就如同宋人遇上了被人挖祖墳的事兒,即便是再忠厚老實的人也得豁出命去報仇!

這件事情雖說和穿越後的他本沒什麽瓜葛,但卻是範銘對這具身體的一種責任,不僅關涉到他自己,也包括他整個家庭未來地生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把先前這份仇恨還回去,就算是以後的學業也不能完美無缺的進行下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歡慶的場麵自然是難以持續下去,王知縣扔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就往外走,緊隨著卜縣丞、謝主簿及洪德善等也都魚貫向外走去,那些個在一樓大堂中正吆五喝六,喝的歡快的捕役、快手們紅著臉詫異的看著他們,想要過來問,但看到那一張張緊緊繃著的臉,剛邁開地步子就識趣兒地停住了。

這些人都是老縣衙,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不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知道再不是胡吃海喝的時候,本來也就喝的差不多了,當下也就此散席,留下一片杯盞狼藉地跟著王知縣等出了醉仙樓。

一臉酒紅的王稼軒靜悄悄的跟在了範銘的身後,一下爬到了他的肩膀上擠眉弄眼的低聲道,“大哥,出啥事了?”。

“怎麽喝這麽多!”,因是王稼軒靠的太近說話,張嘴就是一股子濃濃的嘔酸酒味兒,隻把範銘熏的猛得閉住了呼

吸將他一把推開,架到了自己的胳膊上,範銘放慢腳步拖後幾步小聲道:“叨老二死了,服毒而亡”。

“哦!”,王稼軒也醒悟到自己嘴裏的酒臭味兒不好聞,又見離王知縣等人遠了,遂也往旁邊站了站,幹嘔了一會兒,別冷風一吹終究是緩了過來,“死了便死了,反正早晚都身後要死,這樣反而便宜了他。”

範銘見他清醒了不少,看王知縣他們已經走得老遠,加上心裏有事,也不想跟這小子在墨跡下去,便道:“我叫人把你送回去吧!”

“不去!”王稼軒口裏吐著酒氣,大著舌頭道:“我要去看看這叨老二死成啥樣了,我聽我爹爹說那天在抓這叨老二的時候可橫得很,他可號稱當年殺過遼人的!”

殺過遼人!

範銘心中一驚,什麽人才能夠殺遼人,隻有邊軍才能,這也就是說這叨老二曾經在邊軍待過,而且極可能是從禁軍中落廂下來的老兵,這也就是說隻要能夠順著這條線索去查或許就能夠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一窩蜂其他七人應當都有在禁軍或者廂軍中待過。

這是老天爺給自己的一個提示!

得了這個線索,範銘再也呆不下,挎著王稼軒就快步沿著王知縣等人的腳步走去,或許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

到了衙門,範銘沒有跟著王知縣一眾人去牢房中,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公事房中,將四處張望的老張叫進了自己的房中,“去找劉押司,將前些年的戶籍調動卷宗拿來,嗯,尤其是……老範縣尉在任時候那幾年的。”

老張疑惑的望了範銘一眼,卻也不敢多問,答應了一聲之後便朝外麵走去,衙門裏發生的事他是頭一撥知道的,對於範銘這一刻的行為卻有些不解,按理來說這滿衙門的亂子此刻應當跟在王知縣的身後照應著,但這一刻卻安坐在公事房中,還讓去拿戶籍文卷,這不是在造騰麽?

老範縣尉在任又是什麽個意思?難道是……

老張心裏一驚,驀然間想到了一些什麽,老範縣尉、這範手分也姓範,難不成……,老張差點驚呼了出來,望了望左右見沒人主意到自己,趕忙低頭往東院走去,將那一絲想法死死的按在了心底,這可是弄不好就要人命的事啊!

要說那些年衙門裏的明爭暗鬥老張是全部看在眼裏的,想當年範縣尉在楚丘是何等的權威,如今的看似威風的卜縣丞當年在範縣尉的麵前也都是要低頭相迎的,隻不過卜縣丞手段著實太狠,也怪不得這範手分會要置人於死地。

為自己的發現,老張的頭勾得越發的低了起來,聯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衙門中發生的事,老張心中不由一聲歎息,這範手分隱忍的功夫可真是到家了,這可是生死大仇!

這衙門裏怕是要又一場腥風血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