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書院又名睢陽書院、南京書院,處在城南的繁華鬧市之中,與嵩陽書院、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並稱為當朝四大書院。而因應天書院起源之早,規模之大,持續之久,人才之多,隧居四大書院之首。所以,《宋史》雲:“北宋興學,始於商丘”。

與他先前想象中的那種深幽別院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老話說小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市,但這應天書院即處於朝,又處於市,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讓其風頭一時無兩。

在臨近大門的百步遠,範銘下了車,吩咐小七駕車回去並下午也不用來接他,書院離自家宅子的距離並不是太遠,走了一趟也就熟悉了,這第一天報道就擺出一副公子少爺的架子,怕是一開始就要在書院中的學官和學子眼中塑造一個‘恃傲衙內’的形象了。

在遠遠的看到書院牌匾的那一刻,範銘頓時感到一股浩然書卷氣息撲麵而來,隨著步伐的深入,範銘愈發感受到書院學術氣氛的濃鬱,三三兩兩的學子悠然在街道上漫步,時不時的口中吟誦兩句,所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也就是這種情形了吧。

從穿越至今,他在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這個時代特有的文化氛圍,要說以前在縣學中雖然也是一樣的學習,但這應天書院給他的感覺卻是那麽的截然不同,充實而又深邃。

步入書院其中,整個書院的麵貌也逐漸呈現在範銘的眼前,書院的布局由南向北依次為影壁、牌樓、大門及東西側門,前講堂及東西側門、明倫堂及東西配房、藏書樓及東西側門,饌堂、教官宅、崇聖殿、東西偏房、魁星樓及東西廊房。大成殿為祭孔之地,立有孔子和其弟子的牌位,明倫堂則為學堂及應試之地。

範銘穿過東西廊坊,先去了大成殿,依照俗理,讀書人每到一地必定要先拜祭孔聖人,雖說他也算是新時代的新青年,但本著入鄉隨俗的原則,這這個步驟是怎麽也不能省卻的,拜完孔聖人,接著來就是魁星樓,魁星主管功名科舉之神明,讀書人若是想要金榜題名,這一步也是必然不可少的,要放在先前,範銘怎麽也不會信這個,但等到如今身處其境,充分的感受到科考及第對於一個讀書人的重要性之時,他卻再也生不出那嬉笑的心情。

不過讓他感到一絲意外的是這魁星竟然不是一個白麵書生,而恰恰相反,魁星麵目猙獰,金身青麵,赤發環眼,頭上還有兩隻角,赫然是一副惡鬼造型。不過這魁星右手握一管大筆倒是映襯了讀書人的身份,意為用筆點定中式人的姓名,左手持一隻墨鬥,右腳金雞獨立,腳下踩著海中的一條大鼇(一種大龜)的頭部,意為“獨占鼇頭”,左腳擺出揚起後踢的樣子以求在造形上呼應“魁”字右下的一筆大彎勾,腳上是北鬥七星。

伴隨著一聲悠長的鍾磬聲,入學時間到了,路上的學子紛紛加快了腳步往學舍走去,範銘也再不敢在多逗留,直接往教官宅的方向走去,這次他是屬於插學,要是不在學官麵前表現好一點可就是等於給自己找不快了,隻是不知道現如今書院的教授是哪位大家(教授:學官名,相當於院長)。

沿路詢問負責登錄學子籍名的學官所在,範銘在正堂的惻間中找到了一位中年職事學正,恭敬的行了一禮之後,將懷中州府簽發的舉薦文

書交了上去,職事學正接過文書掃了一眼,又抬頭在範銘的臉上打量了一番,“楚丘人士?”

“是!”範銘點頭應道:“學生乃楚丘清河鄉人士,得興知縣大人看重,由縣學升至書院。”

“嗯,不錯,楚丘近些年人才不盛啊!”

範銘心中一動,“先生也是楚丘人士?”

學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笑著搖了搖頭,“我院先師戚同文就是出自楚丘。”

範銘一陣恍然,按照傳承來說這學正應當是當年戚同文的再傳弟子,他之所以對戚同文熟悉,也是因為這戚同文也是楚丘人,在縣學之時夫子時常將他的名字掛在嘴邊,奉為楚丘一代儒學先師,範仲淹也曾受教於戚同文之下。

有州府的舉薦文書在身,報道倒是非常的順利,學正在囑咐了他一些規勸之後,便由門房領著直接去了掌諭的房中,領了校規及課業,同後世的入學手續一般,也是正常的走個流程,不過規矩更為繁茂,而且因為學生人數少,顯得有些一絲不苟。

值得注意的是,自前兩年前變法開始,書院就實行了不少的新規則,也就是“三舍法”,即把太學分為外舍、內舍、上舍三等,在一定的年限及條什下,外舍生得升入內舍,內舍生得升入上舍;上舍生考試成績優異者直接授官,中等者直接參加殿試,下等者直接參加省試。

範銘初來,則屬於外舍生,經公試、私試合格,參考平日行藝,方能升等為內舍生。私試每月一次,由學官出題自考學生;公試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外舍生,每月考核的內容分為“行”、“藝”兩部分。所謂“行”主要指遵法守紀的品行,所謂“藝”主要指每月由學官出題考試(即私試)的成績。

辦完一些入學的手續,掌諭吩咐齋中仆役將他領往校舍中去,外舍生人數最多,因此占的地方也大,齋舍分作六堂,依依艾艾的將明倫堂校舍大半都占了過去。

相對於楚丘縣學來說,書院的學習環境更為優良,學生分齋學習,每齋三十人,屋五間、爐亭一間為全齋閱覽和會議處,而且還有齋仆、貼齋在書院中幫工,這放到後世就是典型的私立貴族學校。

由齋仆進的到他所在的爐亭(教室)中,由於範銘長相本就俊俏,加上一身新衣,顯得飄逸脫俗,他的出現立即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相對於縣學中的那份‘純樸的嫉妒’,應天書院更是多了一份書生意氣,或者也可以稱作‘文人相輕’。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範銘朝四周抱拳一笑,“鄙人範銘,今日方到縣學,是為後進晚輩,請諸位多多指教。”

範銘姿態放得低,態度也恭敬,頓時讓前麵的幾個學子生出好感,畢竟也是年輕人心性,正是熱衷於結交朋友的年齡,一來一回的功夫,範銘便同幾個學子彼此就相互熟悉了起來,轉而間由學說轉到時政,範銘好歹也是正經縣衙吏員出身,從商稅到役法,這些對於他來說可謂是本專業的行當,自然是要比這些個學子要專業得多,高談闊論之際,吸引了更多的同窗湊了進來。

當中有兩個人引起了他不小的興趣,一個是商賈世家出身的鄧正元,另一個是有親族在州府衙門的李辯,兩人的裝扮、乃至言行舉止截然不同,鄧正

元放浪不羈,而李辯則是規規矩矩,絲毫不亂方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相對於兩人的各具特色,範銘身上則有著一種不同於時下趨於‘保守’風氣的一種‘脫俗’,倒不是說範銘的灑脫舉止,而是言語中的一些觀點,時下變法正興,書院學子在學習之餘也時常討論新法,針砭時政,而範銘的觀點顯然更加的……激進。

幾人越說越興奮,要不是這時候授課的直學進來了,這一討論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鄧正元同範銘相約要挑個時日與眾同窗一起賞月論政,範銘也笑著點頭答應,能夠這麽輕鬆的就融入了這個新環境是先前想象不到的,這還是托了當初在商務上練就的嘴皮子功夫。

一上午的課上完,範銘終究是找回了一點當初上學的感覺,不同於縣學的寬鬆,書院的製度要嚴得多,不但齋舍六堂各設堂長一員,分司其職,每齋還有齋長、齋諭在監督學生每天的言行,這可都是要列入私試學分的。

正要出教舍,身後傳來一陣呼喊,“範兄,慢走,同行可好?”

範銘轉身一看,卻是鄧正元同李辯兩人,不由哈哈一笑,“有何不可!”

這鄧正元仿佛是個急性子,沒等走出明倫堂,便就接著早上的話題忍不住問道:“我觀範兄對時政頗為研究,不知令尊大人可是在朝中為官?”

範銘笑著搖了搖頭,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鄧正元有些急了,追問道:“那可是在州府抑或縣府?”

“鄧兄,別猜了,鄙人一介白丁,出身農家,孤苦無依啊!”範銘說這話的時候是笑著打量著兩人臉上表情,等待著兩人的‘變臉’,若是這兩人是那種攀沿附勢、狗眼看人低之人,這朋友不交也罷。

隻見鄧正元哈哈一笑,猛地一拍範銘肩膀,“那就好,我先前還擔心你是那家衙內,怕一個不小心就衝撞了你,這下我就放心了。”

見一旁的李辯也含笑點頭,範銘的一顆心也隨之放了下來,淡然一笑,諧謔道:“你們不怕衝撞了我,我可是怕衝撞了你們啊!”

相視一笑,三人並肩往外走去,一路說著話到了書院的門口,正準備同兩人相約道別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竟是許久不見的沈文倫。

範銘有些發愣,這一年多沒見,沈文倫仿佛變了個模樣,已然不複當初那不修邊幅的隨性模樣,這一刻的沈文倫衣冠楚楚,輕逸而又明俊,隻是骨子裏的那股狂傲卻是依舊凸顯著,他竟然也在應天書院!不過一想隨即又釋懷了過來,人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來書院就讀也是正常的,不過看這樣子,沈文倫仿佛是專程在這兒等他的,他怎麽會知道自己來書院就讀的?

對視片刻,範銘正琢磨著要不要主動問好,張了張口卻又暗自搖頭,同沈文倫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他自己都有點糊塗,仿佛認識以來說過的話沒有超過十句,但不得不說沈文倫在他心目中的印象絕對是最深的。

是敵耶?非也!是友耶?非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