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易務的公事房比範銘想象中要寬敞得多,由於是新曹司,或許是由於尚未正式辦公的原因,這裏也隻有在四圍清掃的幾個雜役。

不過如今已經差不多都重新打掃完了,而且那些顯眼之處的雕花似乎還特意打磨了一番,顯得透亮透亮,讓範銘最為滿意的是這裏似乎沒有其他曹司的陳腐氣息,簇新的一嶄,這比起在沉悶的開拆司工作,人的心情會舒暢很多。

“範職級,前麵就是公事房了。”引路的僚屬將範銘帶著範銘進了專屬他的一間公事房中,恭敬的站在一旁。

範銘略掃了一眼房間中的擺設,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走到那張寬大的書案之後,用手指在書案上輕輕擦過,範銘眉宇間顯現出一絲歡愉,相比起開拆司的公事大廳,這間小隔間可謂雅致得很,書架、書案、文房四寶,這些東西都不是一般的貨色,尤其是這書案,仿佛還是那黃花梨木打造的,這在後世可是無價之寶,就算是按現如今府衙中吏員的待遇來看,他如今可算得上是正科級待遇了。

這新曹司到底待得!

最起碼不會出現僧多粥少和同僚相妒的局麵,對這個新曹司範銘充滿了期待。

在經過窗台之時,範銘停了下來,推開窗戶,冬日裏和煦的陽光撲麵灑下,隻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不由回想起當初楚丘縣衙之時,也是在這樣一個這樣的類似的情形下他有了獨屬於自己的一間公事房,也就是自那之後便徹底的站在了與卜、謝兩人對立的局麵上,也不知如今在這府衙中坐到這個位置上之後會同多少人走向對立麵。

“那間是誰的公事房?”透過窗戶方麵指了指對麵窗台上放有蘭花的一間公事房問道。

“職級,那是財賦司許職級的公事房。”僚屬老張小心的望了範銘一眼,觀察著這位年輕得過分的新上司,以及其臉上的表情,暗自心中揣摩著範銘的性情,事實上他也早已經跟開拆司的老孫頭打聽過這範職級的性情,奈何範銘到府衙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來來往往的日子不過月餘的時日,也都是規規矩矩的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因此老孫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隻能是小心的察言觀色了,隻希望在往後這新上司不要太難伺候。

“這許職級咋樣?”

範銘問得似乎有些不著邊跡,但老張也不是第一天混衙門,當然明白範銘問的是什麽,“許職級是府衙的老人了,在府衙坐科差不多有三十年了,平常性子也簡淡,就是……平日裏好兩口。”

“哦,好兩口?”範銘臉上露出了笑容。

察言觀色見範銘臉上露出笑容,老張不由心中一喜,又補充道:“聽說許職級這次為了進市易務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走門子,光是那宿州的雪花錦緞就購置了不下五百匹,當真下了本錢,嘖嘖……這下司錄大人府上可有得新衣裳置辦了。”

老張一時說得起勁,範銘的臉色卻當即沉了下來,喝道:“收聲,誹議上官,你可知是何罪?”

一見範銘突然間變了臉色,老張就忍不住要給自己兩巴掌,想不到這一說得痛快又沒收住嘴,連這等生亂象的話都說了出來,這下連想死的心都有,差點就跪了下來,“職級,我再也不敢了,我還有八十歲老娘要養,您就當小

的放了個屁,什麽都沒說過吧。”

看這老張一副無賴嘴臉,範銘不禁搖了搖頭,擺了擺手道:“罷了,下不為例,你且去看看那文卷到了沒。”

“謝職級,謝職級!”在老張有些慌不擇路之時,範銘的臉上這時浮現了一絲頗為玩味的笑容,口中喃喃自語,“司錄大人的門子,這下可有得玩了。”

回到書案前,範銘翻開一冊從各曹司運來的統計數據,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著這一年收繳的各項商稅,上麵的數字一項項的大得有些嚇人,一想到不久之後這麽一大筆的巨款就要在自己的手中隨意流過,他的心不由的有些澎湃。

良久,範銘又不由暗歎一聲,將統計文卷又合了起來,難怪後世有那麽多人擠破了要往工商部門鑽,光是看著這些數字也舒坦那!

但往往從這些部門中揪出的蛀蟲也是最多的,這也怪不得,守著諾大的財賦和權力,隻要動動手指就可以得到平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財富,誰不動心?若是一般心誌不堅定的人還真抵擋不住這其中的**。

萬不可利欲熏心!

這是剛出楚丘縣衙時候洪德善對他反複提起的一句話,如今還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中,卜學卿、謝為安,還有他那刺配大名府的老爹,那一個不是載在這利字上,空守著這諾大的權力,若是一個把持不住,他的下場絕對也是如此。

站起身來,細細的撫摸著其中稍有些新漆味道的書架以及長長的書案,心中充滿的感慨,這就是他以後新的起/點了,若是想要穩穩當當的渡過這一年或者幾年,還需要保持住一貫的沉穩心態,舍得舍得,有所舍才有所得,這府衙中雖說不得是龍潭虎穴,卻也是險惡之地,一個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而且這衙門之地也最渾濁不過,不用你親自動手,就有人巴巴的給送上來,到時候怎麽處理?得罪同僚還是得罪上官?想想這些範銘就覺得頭大,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還真不願蹚進這渾水裏來。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聲清脆的鍾聲響起,不知不覺的就到了中午午食的時辰,範銘正打算收拾東西回家,老張這時候卻從外麵敲門進來,“職級,陳幕職讓人送來一封請柬。”

“哦,快拿上來。”範銘一時精神一振,這位置屁股都還沒坐熱就有人送來請柬,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翻開請柬,範銘心內浮現了一絲古怪的感受,請柬上卻是一封楚大人的家宴,這家宴是楚老夫人的六十大壽,正正的壽宴,而這大壽的日期卻是在一個多月之後,按理來說他這樣的小吏還輪不到用這樣正式的請柬來請,不過在看到落款的地方範銘卻是明白了。

落款的是錄事參軍府,也就是說這次主張是由馮正言發起的,範銘幾乎可以猜到這老小子的本意,不外乎是借全衙門中吏員的心意來給楚老夫人祝壽,以成全他一個人的‘拳拳盛意’,至於為什麽會選擇這個時候給他送來,或許就是要給他一個‘警示’吧!

範銘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去找萬申陵商量商量,說實話,現如今在這府衙中能夠稱得上朋友的或許除了張福順也就是萬申陵了,雖然他對萬職級的了解還僅限於上次會餐時的接觸,但他有把握斷定萬職級和他是綁在同一條利益鏈上的。

趁著中午

歇息的時間,正好喝兩杯敘敘舊也好,打定了主意便要起身,但轉念一想不妥,範銘又坐了下來。

衙門中最忌諱的就是私營結黨,如今正是他剛入市易務的第一天,就這麽去找財賦司的人,落人話柄不說,這也會暴露了同萬職級的‘親密關係’,得不償失。

不過這大壽還有一個多月,還有許多轉環的空間,到是不急於一時,現如今最主要的反而是要將市易務事務盡快熟悉,不出差錯,雖然是新曹司,但若是出了漏子的話他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一想到這些,範銘幹脆也就不回家了,本來衙門裏也就有開夥,而且還很不錯,畢竟衙門吏員也算是市級高級公務員的辦公之所,夥食再差也是比照一般酒樓的標準,隻不過沒有酒供應罷了,再說了,這衙門中正式的吏員也不過數十人,這點夥食錢能算得了什麽,他平常是為了多同家人多一些相處的時間,趁著這個時間熟悉下其他曹司的同僚,順便探聽些消息也是不錯。

到了衙門裏用餐之處,已經聚集了十數個吏員,而且已經有不少的人已經吃過了午食正在三三兩兩的相聚閑聊消食兒遛彎,其中還有幾個那日會餐時的熟人,一個常平案馬姓手分,另外一個是屬六案的王姓吏員。

見到範銘,兩人不由有些驚訝,隨即又立即反應過來,齊齊過來招呼,“範職級,稀客啊,今日怎麽想起到這兒來用膳了。”

“嗬嗬,怎麽,兩位可都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馬姓手分客套的招呼著,又同其他人介紹著範銘,其實不肖他介紹,這衙門中誰不知道認識範銘,光是先前挫敗馮正言的‘光輝事跡’就讓他們在暗地裏作為茶餘飯後的消遣說了有段日子,後來至於奇跡般的從備受冷落轉而調升到市易務,更是讓他們跌破了眼球。

“範職級,恭喜啊!”“恭喜!”況且如今範銘的位置可不一般,油水豐厚啊!這讓其他吏員豔羨不已,雖是嫉妒,但這些吏員還是一一上前套著近乎,畢竟是同僚關係,抬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得有什麽時候就有求人的時候,笑臉好相見不是。

“同喜,同喜。”

在同一群吏員一一打過招呼之後,目送這些人走遠範銘又同馬、王兩人閑聊了幾句,一想到這市易務的事務和兩人所在的曹司,“二位,鄙人入這市易務,事務生疏,這今後還少不得勞煩則個,還望二位不吝幫手啊。”

“放心吧,咱們是什麽關係,這個即便範職級不說,我二人也當如此。”馬姓手分仿佛想到什麽,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湊近些許,放低了聲音道:“範職級,聽說市易務中除了你,老許也調任過去了,這往後凡事可要多放個心眼些。”

“哦!”範銘一奇,“這其中可是……”

“老許同咱們不是一路人……”正想說得再詳細些,從遠處又走來幾員吏員,馬手分忙轉移話題道:“楚老夫人六十大壽之期距當下不過一月了,二位可想好了送什麽禮物。”

“嗬嗬,這個還未相好,還需看到時候眾位送什麽了,哈哈!”

一說到這個頓時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範銘一時卻沒了興趣,告了一聲罪便自去用過午膳,不過馬手分的話卻引起了他的警惕,看來這新同僚老許還真是要‘注意注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