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判公事房

見範銘走進來,李通判擺了擺手示意雜役退下後。直接問道:“範銘,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聽說你在市易務鬧出了不少事?”。

“嗯,是出了不少。”範銘正襟危坐,“這些時日市易務在八裏橋一帶……”

李通判搖了搖頭,“這事情我知道,我要問的是,你心裏怎麽想的……”。

李通判雖然問得含糊,範銘卻明白他地意思,“我是想以進為退……”。

“哦!”李通判一時沉默了下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對李通判,範銘是不敢有半點的隱瞞,迎著沉默的李通判,他隻能是將心中的大概想法以及這些日子的所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包括同馮正言之間的宿怨,以及這些天隱忍的成就等等,“大人,非是我有意如此,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有負大人的期許。”

李通判靜靜聽著,當範銘說到截留和分潤之事,還有老許等人上下摳拿的那番話時。他輕輕在腹部轉動著的手猛然停了一下。片刻之後就又恢複了常態。

等範銘說完之後,李通判沉吟了片刻。“你既然能推動此事,自然是沒有在其中沾手”。

“是!”

“大智若愚啊,範銘,你要記住!”李通判在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又沉默了下去,半晌之後才又緩緩道:“既然你已經做了這麽多了,我就再助你一把吧,不過你要切記打蛇要打七寸。”

李通判的語氣中充滿了蕭瑟,但範銘卻是沒有聽出來,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答應道:“嗯!”

“你去吧!”李通判似乎有些疲倦,擺了擺手讓範銘自行退去。

當範銘從李通判房裏走出來時,正好聽到裏麵地吩咐聲,“速去請秦大人前來見我”。那雜役後進去,但人卻跑的飛快衝在了範銘前麵。見到這一幕,他不期然的笑了笑。

範銘剛走出中庭,恰與負責州衙門房的老差役撞了個對麵,平日範銘來衙經過門房時多要跟他玩笑一兩句,現在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更少不了,隻是他玩笑話還沒出口,堪堪見著了老楊身後跟著的秦大人。

眼前這個秦禦史稱得上是儀表堂堂,這樣地容貌再配上凝重的神色,看來還真有幾分走馬欽差地氣勢。

玩笑自然是沒法再開了,與老差役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範銘避往道路一邊,直到看著秦禦史走進李通判的公事房後,這才繼續前行。

等他回到自己的公事房時,老許已經不見了,範銘往外看了看,老張走上前來低聲道:“職級走後沒一會兒,他也出去了,小的記著職級沒吩咐,已經著人盯著了,保證一舉一動都逃不脫職級的眼線。”。

“行了,不用去管他了,由著他去吧!”。

自己該做的,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範銘的心反倒定了下來,打開櫃子將早晨從老許處拿來的文卷翻出來細細看著。

外人從賬麵上能直接看出的東西不多,但

範銘卻是一清二楚,哪裏多了,哪裏少了,這八裏橋總共也才幾百戶商戶,誰家的家境豐厚還是薄弱他心中都差不多有個底,這截留能做到這個程度,隻能說明一個情況,就是老許的手下得太狠了。

剛才對老許的一番‘恐嚇’怕是應該讓老許亂了方寸,他倒不怕老許去找馮正言,事實上他也沒暴露出什麽,若是說這些都是陰謀的話,他最大的殺手鐧還是陽謀,而明天的楚老太君壽辰之日就是決戰之時,老林哪裏想必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

第二日,是楚老夫人大壽之日,也正巧是衙門休務,這天知府府上人潮如海,車水馬龍有如過節一般,州院的吏員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個向知府大人前露臉的機會,也都紛遝而至,這其中也包括範銘,

遠在知府府的街道百丈之內,範銘的馬車的停了下來,倒不是說以示禮節,而是實在是進不去了,各路的達官、權貴的車馬早已是將這段小小的區域堵得是嚴嚴實實,他仿佛是又看到了後世京二環上經常看到的那種堵車情形。

無奈之下,範銘下了車,身後跟著的王稼軒也跟著跳了下來,湊近範銘感歎道:“嘖嘖,這場景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啊!”

範銘笑了笑,沒有答話,堂堂一府之尊這點場麵還是要有的,更不用說這僅靠汴京的陪都應天府了,“走吧,去裏麵,想必那些同僚們早已經到了。”

在門房處遞了名帖之後,一路往裏走去,不一時的功夫,就在一個客堂之處見到了州院的一眾同僚,其中就有開拆司的老林、老何、張福順等人,範銘向提前打了個招呼,“諸位,這麽早啊!”

“範職級,你也不晚啊!”一見是範銘,眾人也齊齊的打著招呼,寒暄了一番。

範銘一邊同幾人隨意的聊著天,一邊眼神卻是往老林的身上瞄去,恰逢老林也心有所感,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稍一接觸,稍稍一點頭,便就傳遞了相互要表達的意思,默契十足。

這次借楚老夫人大壽,就是他所想的陽謀,老許之所以這麽肆無忌憚的撈錢,就是出自馮正言的授意,目的無非也是想借這次大壽來給知府大人送上一份大禮,既然都是如此,那就拚一拚經濟實力吧,看誰舍得棺材本!

範銘在先前做出這番考慮的時候也是出於無奈,說實在話,這三千貫的財貨割得他實在是有點肉疼,但麵對強勢的馮正言,他知道單憑耍陰招是沒用的,必須要靠陽謀,隻有雙管齊下,才能博得一絲生機。

有了老林的表態,範銘心中頓時安定不少,放開心思觀察起這次壽宴的人員起來,人來人往之間有不少熟悉的麵孔,其中不乏應天府的幾大商行掌櫃,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這幾個掌櫃都是做陪同引路在前的,可想而知他們身後之人的身份。

人來人往之間,隻聽一陣唱喏,卻是李通判陪同走馬承受秦大人到了,楚知府親自出門迎接,範銘等一班吏員也趨之向前,能夠在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幾位大人,這種機會可

不易得。

範銘也不是第一次見楚知府,但卻是第一次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盯著楚知府看。

相對於李通判來說,楚知府卻是典型的山東大漢,但卻又由於出自孔孟之鄉的緣故,這身上也帶著一股濃厚的聖賢書卷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這也可以看出楚知府是一個極有權力欲的人。

“楚大人,高堂壽宴,敝人冒昧來訪,切魔怪敝人唐突了啊!”秦大人身為走馬承受,這番打交道的功夫是練得稔熟。

“秦大人哪裏的話,若是秦大人不來,楚某才會怪罪呢!”楚知府爽朗一笑,側身一引,對李通判道:“之清,快隨秦大人入內安坐!”

幾位大人入得後堂,而一眾吏員卻是沒有跟隨的資格,隻能是在外待著,好在知府府的安置還算妥帖,有專門的下人上下伺候著,酒水、果蔬都有候應著,加上有一眾同僚胡侃,也不會太過太過無聊,不過討論的話題大多是在試探各人的隨禮豐厚程度罷了。

範銘耳尖,隻聽身後的幾名財賦司在低聲說著話,其中一人道:“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了,湊了足足百貫的隨禮,差點沒把我的老底給掏出來。”

話音未落,立即有人嗤聲道:“你區區百貫也好意思說出來,你當這壽宴是好相與的麽,不說那些大世家商賈,就說咱們州院的馮司錄,你可知道備了多少麽?”

“多少?”

“足足五千貫,五千貫的壽禮啊!”

一陣輕輕的抽氣聲傳來,讓人牙疼,將信將疑道:“你不會在說笑吧,五千貫你可知是多少麽,足可以買千畝良田了,這……這說不通啊。”

“我犯得著跟你說笑麽?”起先那人輕輕的哼了一聲,“這有什麽說不通的,馮司錄初來應天府就是靠的楚大人的提拔,如今卻連州院都還沒掌控,有失大人所望,若是連這邊都再不孝敬好,這錄事參軍的位置怕是坐不穩咯。”

“說得也是!”

再兩人的唏噓聲中,範銘心中也是頗為震驚,五千貫!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傾家**產連帶著借老丈人的錢才湊夠了三千貫的貨,這馮正言動輒五千貫,還真是舍得,怕是真的連老本都掏出來了。

不過反過來一想,這對他來說卻是件好事,越是舍得本,就越是漏洞大,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這些日子老許的瘋狂舉動了,看來都是為了填這個大坑了。

他也不怕被撐死!

也不怪馮正言敢於如此押寶,畢竟在這官本位的時代,奉迎上官是必須的一項活動,即便是在汴京朝堂裏各大官宦也是不禁私交的,明麵上的賄賂不行,這壽禮卻是屬於正常來往,範銘同樣動的是這個心思,隻是要看誰舍得割肉更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