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名刺就是上午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送過來的,說是或今晚,或明日的想要拜會他。

有人拜會這對馮正言來說太正常了,但不正常的是眼前的這些名刺無一不是泥金套封,別的不說,單是這名刺本身,每一份至少都的值它個貫把錢,由此已足可揭示名刺主人的身份了。

翻開名刺,馮正言對這些名刺的主人其實並不感興趣,作為一個正途出身的進士,他對於操商賈之業者素來就沒個好印象,但不感興趣是一回事,不得不應酬又是另一件事,畢竟這些個名刺的主人比不得那些小商販,他們都是身家巨萬的一州一行之雄,而這樣的商賈背後,總少不得站著一兩位知州、通判,乃至團練使什麽的,還有關係更硬紮的能一直扯到轉運使及帥司衙門。

老馮比不得從京裏初來乍到的錢兆瑞,他是地地道道的三府之地生人,這幾十年裏也一直在本路沒挪過地方,年深日久地下來跟本路其他州府也就有了聯係,而今,他卻不能不顧及這些聯係。

問題是一下子湧來這麽多請見的名刺,實在是太不正常了,今兒個莫非是王母的生日不成,都來朝貢來了?

再有一個,這時間該怎麽安排?就是把他劈成兩半兒也應付不過來呀。

這樣的煩惱持續了一會兒之後,老馮繼而就想到了一個問題:這些個分屬京師、各州的豪富們怎麽會突然之間一起到了應天府?這在往日裏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翻.弄著手中的名刺想了一會兒後,馮正言拿起那疊耀目的名刺到了錢兆瑞地公事房。

相對於馮正言的心有戚戚,老錢更是一無所聞,相識對望之後最終將目光投向了這些名帖上頭提到的一個名詞——招標大會。

不多一會兒的功夫,同樣是愕然不解地錢通判與馮正言兩人易官服為便服,循著那些個名刺上所寫的什麽‘招標大會’的地址——太和樓而去。

地方上突然之間來了這麽一票兒人物,身為通判和錄事參軍不能不放在心上,既然不明白。那就過去看看吧!

“二位客官,您有請柬嗎?實在不好意思。本樓自打前個兒起就已被人包下了,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了……”,那太和樓地小二正在一臉賠笑的解釋時,跟隨兩人身邊的長隨已上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耳語,小二聞言頓時臉色一變,“二位大人快裏麵請,小的這就去請掌櫃過來”。

太和樓是應天府最頂級的酒樓,這地方可不便宜,誰能有這麽大地手筆將之整個包下來?還是從前天起就已經包下的!心下尋思地錢、馮兩人邁步走進客棧大門,迎麵而來的就是那一片黑亮亮晃人眼的華貴軒車以及奢華的上下鋪設。

錢兆瑞目露驚訝之色的從那一大片馬車上收回眼神兒。側過身來看著馮正言,“知行,這麽些個豪富齊聚應天府,你我身為輔官竟然不知道,這還真是……蒙蔽了眼目了”。

恰在這時,太和樓大掌櫃急步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臉堆笑拱手道:“未知通判大人及司錄要來本樓,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罷了”,這時節自然

是身份低些的問話,馮正言擺了擺手,抬手一掃那片光輝奪目的軒車,“這是怎麽回事兒?”。

“今天本樓有三位客官在此宴客,這些馬車都是客人們帶來的”。

“宴客?”,馮正言聞言與錢兆瑞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色,由客知主,能把這些個人聚到一起,那這主人……應天府可沒有這號人物!

想及於此,兩人都是神情一凜,馮正言加重了語氣問道:“宴客的主人是誰?”。

“回大人話,請柬上署地是來自京城地趙東家,本州的四大商行,另有一位是來自宿州的方東家”。

“趙東家?方東家”,錢兆瑞聞言略一沉吟,隨即跟著問道:“那客人可是莫非名喚趙武東?”。隨之馮正言也驚道:“那方東家莫非就是宿州的方有山?”

“正是這兩位”。

“這兩人到應天府了?”,兩人齊齊錯愕,一愣之後,馮正言側身過來向錢兆瑞解釋道:“大人來地晚有所不知,這方有山乃是富可敵國的宿州布帛綢緞商,尤其是近年走通了海路,風頭更勁,不說本路,便是放眼整個大宋,也是一等一的”。

“嗯”,錢兆瑞聞言點了點頭,“那趙武東更是了得,我在京師中也對其有所耳聞,買到都做到遼人和吐蕃人,乃至西夏人的地界上去了。”

聽到趙武東的名號,錢兆瑞忍不住臉上變了變顏色,以他的身份不是沒見識的,方有山宿州織造富甲天下自不必說,久在皇城廝混,他也清楚的知道趙武東的財勢,管著他們的也是直屬內宮的戶部,而生意一旦做到這個地步,像趙武東這等人就已經不能再簡單的以商賈視之了,誰知道他們背後如今又站著什麽人?

“兩人相互對望一眼,不等馮正言再問,那掌櫃已接續道:“隻是樂平先生究竟什麽來曆,小的就不知道了,隻知其來自帝京汴京”。

由此再想想那從京城裏來的樂姓人物,錢兆瑞神情猛然一震,看來這趟還真是來對了。雖然還不確定姓樂的到底是幹什麽的,單憑他能跟方有山和趙武東聯名請客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的來頭小不了。

錢兆瑞想到的這些馮正言也不例外,他的臉色益發地鄭重了,“裏麵現在在幹什麽?”。

“各路商賈們如今正在裏麵大廳裏茶敘,相互交絡,知府大人也正在其中上座了”。

馮正言聞言,與錢兆瑞相互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同時浮現一種原來如此的心思,後向那掌櫃的吩咐道:“快帶我們進去”。

邊隨著掌櫃的往裏走,剛才一直不曾開言的錢兆瑞隨意的問了一句道:“掌櫃的,你剛才說請柬上署名的是這三位,此言何意?”。

“回大人話”,頭前帶路地掌櫃放慢了步子,笑著輕聲解釋道:“明麵上請客的是這三位,但實際此次邀約地主人卻是州衙市易務判司範銘範判司,就連知府大人也是剛剛才到的”。

“什麽?範銘?”。把剛才所有的驚訝加起來也不頂掌櫃說出地這句話。聞言,兩人麵兒上雖然還能保持鎮靜。但對視之間眼神裏的震驚卻是瞞不了人。

震驚,的確是震驚!竟然會是範銘!以他一個小小的應天府市易務判司。能結識趙武東這等人物已經夠令人吃驚了,居然還能借用他們的名義舉辦招標大會……

掌櫃地卻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一句話後,馮正言就黑了臉,錢通判臉上也是無比凝重,雖然不明白。但素擅觀望風色的他卻識趣兒地什麽都沒再說,沉默的領著兩人往大廳行去。

這是太和樓最大的一間正廳。此時正廳裏布置的富麗堂皇、花團錦簇,從鋪著的地衣到越窯的極品青瓷茶具,再到穿梭的下人們身上所穿的清一色嶄新絲緞仆服,看得出來,今天的太和樓真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最讓老錢驚奇的是今兒個太和樓的布置已然有了一絲皇家帝氣,所有的裝飾、上下接待禮節更是參照了內宮的典範,這或許一般人看不出來,但他這個老皇城卻是一眼就可以瞧出些味道來的。

莫非這此的禮賓是由京師請來的大能安置的?

與大廳地裝飾相對地是裏麵那些一身奢華的豪富們,寸羅寸金地單絲羅此時成了常態,腰間配的,手上帶的,剛走到門口,錢、馮兩人就感覺到一股濃烈的珠光寶氣撲麵而來。一時間直讓錢通判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帝京皇城。眼前這般的富貴景象,往日裏隻有在汴京王府裏才能看著的。在應天府這樣的僻遠地方。誠可謂是百年難遇!

“不用唱名了,我們自己進去就是”,低聲止了正欲高聲唱名的接應管事,錢兆瑞邁步向廳內走去,馮正言緊隨其後,當此之時,這不下數十人之多的大廳中正眾客正在隨意吃茶寒暄,進進出出紛雜擾鬧的厲害,是以也沒人在意他二人。

進廳之後,兩人卻也沒有直接去拜見楚知府,而是尋了廳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邊吃茶邊聽周邊說話。

“老齊啊,自打當日陳州一別,轉眼就是四年,你倒是越看越年輕了,看你這紅光滿麵的樣子,這兩年的參茸生意該是賺大發了”。

“吳老弟還不是一樣”,那老齊哈哈一笑後道:“老弟,你離應天府近,給哥哥透點兒風聲,今個兒這招標大會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我要是知道,就算不告訴別人,還能不跟老哥你說”,那姓吳的商賈轉著手指上透綠的瑪瑙翡翠碧玉戒指道:“自打接到請柬我都尋思一路了,不過尋思歸尋思,就衝著趙武東、方有山這兩個名字也得來,但凡能跟他搭上線兒,他手裏隨便漏一點兒出來就了不得了!你老哥也是一樣吧,滿大宋裏尋去,誰能把買賣做到遼人的地界?”。

“是啊”,老齊點了點頭,“這二位可都是咱大宋商賈裏的頂尖兒人物,他們怎麽湊到一起了?還有那位請柬上的樂平,他又是個什麽來頭兒?”。

“我也沒聽說過,不過那請柬上三人聯署時,樂平可是排在第一的,就憑這個,老哥你想想吧”,言至此處,那吳姓商人分明興奮了起來,“老哥你看看這廳中這些人,這陣勢,就衝這個,這趟跑的就不冤!兄弟我有個預感,這回這個什麽……黃金碼頭買了絕不會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