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最終還是走了,而且是不留一絲痕跡的走了,就連香雪也沒有再見到一麵,不得不說女人的第六感實在是敏銳得可怕,那婦人仿佛也覺察到了香雪和他之間的曖昧,任憑香雪找什麽理由要留下來,三夫人硬是一口回絕,香雪也為此痛哭了一個晚上,這些事情門房老福頭都看了個真切。

為此範銘有幾天的時間都久久平靜不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三夫人那張認真而又仿似純真的臉,他的心仿佛就被什麽東西牽起了一般,反而是香雪那丫頭在他頭腦中的印象倒是模糊了起來,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那種無情的負心男人。

這些對於範銘來說影響倒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一件事是他收入上的問題,本來給三夫人做狗頭軍師隻是臨時性的,現在這婦人一走,倒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那婦人雖然沒有明確表示讓他結束聘任,但他也不好意思繼續白領工錢。然而沒有了三夫人的聘請,家中的生活來源就沒有了著落,重新回到窯上去做工倒不是問題,但這樣一來讀書的時間要壓縮到了最小,而且曹戶長也知道了這段時期的變化仿佛都與他有關,對他極不待見,就算誕著臉回到工坊,他的日子也絕對不會好過。

正當他左右為難之際,許賬房找到了他,責責怪他為什麽這幾天沒有來曹府,範銘不解之下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那婦人到底還是有情有義,臨走前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職位是同許賬房一同統計賬目,雙人雙賬,而且工錢同許賬房相同。

範銘將許賬房送出門的那一刻,許賬房突然想起什麽,轉身遞給他一封信,道:“三夫人臨行前吩咐我將此信轉交於你,並言:慎讀。”

接過這份十分雅致信箋,將許賬房送了出去,把自己關到了房中,小心的拆開了這封還帶著清香味的信封,一行娟秀的字跡顯現在信的最上麵,上麵寫道:“如無意,請君勿閱!”

範銘在細細的體味著這七個字的意思,腦中浮現出那婦人清新婉若的相貌,仿佛在輕輕的對他說著話,“如君無意與妾相伴,請勿閱妾之心箋。”

範銘幾乎是用顫抖著的手咬著牙打開了這封信,他知道這一打開也就代表著他在心中接受了這份獨特的感情,這份幾乎看不到未來的感情。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信裏麵卻是隻有四個字,“妾名惜容!”

雖然是短短的四個字,但範銘幾乎已經完全的體會到了這婦人此刻的感情,她是一個女強人,她害怕被人拒絕,也放不下身段去做這樣於道德所不允許的‘勾當’,於是他做了這個試探,也是給雙方冷靜下來的時間。

到這裏,範銘的心也就徹底的安定了下來,安心的在曹府做賬,半天的時間到村學跟龔老夫子開始學習經義的部分,印象中北宋這個時段的新舊兩黨爭執的非常厲害,以至於延伸到了科考之上,也就是詩賦與經義策論之爭,詩賦

上的才能對於他這個現代思維的大學生來說可謂難度不小,索性將功夫全部集中到經義上來,龔老夫子也認識到了範銘本身的不足,也讚同了範銘的這種學習偏向。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臨近冬至,範銘在課業上也漸漸的渡過了最鬱悶的基礎期,開始進入到進階階段經義釋注的學習,由此,範銘也正式開始了科考苦讀之路,最主要的是這些時日倒也將三夫人和香雪的事漸漸淡忘了下來,或許說是隱藏了起來。

讀書一事靠的是苦功,所謂寒窗苦讀不為過也,想想後世讀書小學六年,中學六年,大學四年,整整十六年的苦讀,也還隻是個識字的社會剩餘勞動力,也不知道是一種進步還是諷刺。

範銘的毛筆字也有不少的進步,相對後世那種隻是以毛筆字為藝術的環境,這個時代更多的是把毛筆字作為工具,龔老夫子也不知道多少次用戒尺打過他那支那筆的手,來糾正他那看起來非常隨意的姿勢,他有時也有點腹誹,老夫子還真把他當一般的童子對待,戒尺落下來是毫不留情。

這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的早,外麵的天就刮起了那刺骨的寒風,中間還夾雜著那細細綿綿的雪粉,楚丘縣這個地方地靠燕幽,說起來到很少遇到這種早雪的天氣。

從村學中出來,剛一拉開房門,範銘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那刺骨的寒風沿著他那單薄秋衣的領口颼颼的往裏麵鑽。

“老師,你快進去吧,把門關嚴實點,別讓裏麵的暖氣給跑出來了。”範銘回頭招呼了一聲,用包書的布皮圍到了脖子上,同時將耳朵也塞到了裏麵,頓時覺得暖了不少,本來範銘是想給自己來縫製一套羊皮的襖子,但算了算價錢整個弄下來起碼要四五百文花費,雖說現在每天有幾十文的收入,但他還是打算將這些錢存下來,先不說將來科考要花費,以後他出去之後總得給家中老娘和嫂嫂留下一點生活的資本,置辦幾畝的田地是絕對有必要的。

初冬的雪粉還沒有多到落地成雪的程度,大部分都形成了冰渣,落在樹上道旁形成了一道道奇特的景色,整個山道都變得滑濘了起來,然而有些的冰渣卻有時十分的雅致,這讓範銘一時童心大起,用腳在四周圍將那冰花一朵朵的踢散,在空中綻放開來,就像放煙花一般,異常的絢爛。

在書房的窗戶旁遠遠的看著範銘遠去的龔老夫子,這時不由的撫須一笑。

想想當初剛剛收入這個學生的時候還是開春之時,當時這學生還是一幅細白的孩童模樣,轉眼間就長成了一個修長的儒生了,再想想自己已經在這村學中已經呆了二年了,或許這也是自己在清河鄉呆的最後一年了吧。

些許的傷感稍縱即逝,目光再次投到這個學生的身上時,龔老夫子的精神又振奮了起來,自己教的學生不算太多,但也不會太少,其中資質好的也有不少,但卻沒有一個像範銘這樣的

‘特別’,這個孩子的身上有著一股別人沒有的韌勁,踏踏實實的那股子勉力讓他這個老師都有點自歎弗如。

最主要的是這個學生在學習上從來不會取巧,是一就是一,說抄誦五千字經義注釋,決不會減卻修飾其中的半點,老學究都知道這對於體會各方名家的注釋見解有著意想不到的好處,先前讓他擔心的“傷仲永”情況的發生,如今也可以安穩的放下心來。

想到這裏,龔老夫子心中浮現起一抹欣慰,但隨之暗淡了下來,過了冬或許就是要和這個熟悉的山村告別的時候,到時候又要何時才能再見到這個學生,怕不是要等到這金榜題名時了吧。

範銘一不小心踢中了一棵歪脖子楊樹,驚起樹上的一窩老鴉,撲棱撲棱的隻叫喚,連帶著上麵的窩都搖晃著仿佛要掉了下來。

自覺作孽,趕忙收了手,將脖子上的麻布收緊,這一活動,雖然是身子熱了不少,但這風吹的還是硌得人生疼。

加緊了步子,不一會就望見了自家那新補的泥牆,這些日子趁著手上寬裕了點,範銘請了幾個泥瓦工,將自家那破陋的屋子重新翻修了一遍,同時在旁邊另外起了一間書房,好方便看書,這樣一來這也總算有個家的樣子了。

一推開屋門,頓時一陣熱氣籠罩了過來,同時伴隨著一股子濃烈的香氣,“娘,這是煮啥呢,這麽香。”

“臘八粥。”範秦氏臉上掛著笑容,上前用小掃帚掃著範銘身上的雪水,如今這家是越來越安穩,家也有家樣了,要是以前五郎病的時候怎麽想到會有如今的模樣。

“今兒還不是吃臘八粥的時候啊!”範銘嗬嗬笑著,也沒表現出很大的不解,每隔一段時日總要改善下生活不是。

“今兒是你爹爹的生辰,他平日裏最喜歡吃臘八粥了。”說到這裏範秦氏的表情有落寞了下去,一想到那遠在大名府不知死活的他爹,範秦氏心中就仿佛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

範銘見範秦氏又沉寂在沉思,趕忙岔開話題,問道:“嫂嫂哪兒去了?”

“去鄉所上繳織絹去了。”

“哦!”範銘一時又沒了言語,這似乎是一個容易陷入尷尬的話題。

範秦氏見他沒有答話,自顧著沒由來的問道:“五郎,你說婉兒咋樣?”

“嗯!”範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道:“很好啊,溫婉賢淑,可謂難得的好女人。”

範秦氏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讓範銘看在眼裏,“娘,你到底要說啥,跟我還有啥不好說的。”

“幹脆……幹脆你就收了婉兒得了。”範秦氏幹脆說了出來。

“什麽!”範銘猶如被晴天霹靂劈中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