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許賬房也要等到過年前才能回去,一時也急不來,範銘繼續過著平淡而又淡雅的過著讀書生活,這段時日他的經義進步不少,已經開始研讀《五經正義》。

五經自唐朝起就成為了儒家科考的必修教材,是官方教材,為經學義疏的結集,五經經官方頒定後,便成為士子習經和科舉考試的統一標準。自唐代至宋初,明經取士,以此為準。士子誦習儒經及應試,必須嚴格以五經的義理為依據,不得另立新論,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放鬆。

當然,五經包含的內容是極其龐雜的,龔老夫子也隻是讓他去陳攝精,並沒有真的讓他完全按照正義上的來理解,他認為如此強迫性的一統,其結果是不可避免地窒息了學術空氣,反而阻礙了經學的發展。

這一天,正當他在書房中大聲朗讀之時,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夾帶著風雪的身影‘滾’了進來,範銘定睛一看進來的卻是陳/良,不由笑道:“陳叔,這麽冷的天,你這是在外麵打秋風呢。”

“你這小子,沒心沒肺的。”陳/良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雪子,一邊笑罵著。

“今天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陳叔,我這裏可沒什麽好東西招呼你啊!”自打上次三夫人婉容整頓了清河鄉之後,他和陳/良的關係是越來越親近了,或許同是農人出身的緣故,範銘發現他和這種相對來說比較純樸的人打交道還輕鬆一些,起碼不用事事都動心思防著對方。

“還不是為了你。”陳/良毫不客氣的端起書桌上的一杯熱茶倒進了嘴裏,半晌吐出了一口白氣,“舒坦!”

範銘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搬來一張凳子,靠在土火塘邊,清河鄉雖說還算富裕,但能夠用得起炭火爐的人畢竟還是少,也就在屋子裏用土磚架了個塘火灶,倒也方便省事,還可以慪火,隻要不敞開房門,一屋子都是暖氣,睡到天亮都不會熄,“來,陳叔,做這兒。”

陳/良撩起身上的羊皮圍脖的大棉襖子,騰地坐了下來,沒由來的感歎道,“唉,還是你們讀書人好啊!”

範銘有點莫名其妙,問道:“陳叔,到底啥事啊!”

陳/良將手伸到火塘的上麵來回的晃**了兩下,等到手上以及身上的寒氣漸漸驅散了,這才抬起頭來望了範銘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的多了起來,“你小子要走大運羅!”

範銘笑了笑,“這山溝溝裏,有啥大運能夠,最多踩一腳牛屎罷了。”

“你不信?”陳/良咂摸著嘴,“新任的知縣老爺一到楚丘縣,就要興學,到下麵各鄉的村學中甄選學子入縣學,每月還有例錢,聽說還能進縣衙為吏,你說你是不是走了大運了。”

“真的?”範銘一聽這消息,心思頓時不由的活泛開來了,這可是飛出鄉村絕好機會啊,也是他等了許久的,以前推辭了直接去應天府的機會,不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機會麽,隻要進了縣學,才能夠科考的資格,才能有升入州學的機會,也就相當於有了一個解試名額,想到這裏範銘忍不住的興奮了起來

,但隨即一想,目前也隻是說甄選,憑自己的這點家境肯定是競爭不過其他的家境殷實的子弟,不由歎了口氣,“陳叔,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恐怕怎麽也輪不到我的資格。”

“扯,有我幫你,怎麽會沒資格。”陳/良大大咧咧的應了聲,從遞上拾起火鉗子夾起裏麵冒煙的濕柴,丟了出來用腳踩熄了,絲毫沒有注意到範銘那感動的表情。

說實話範銘自己也沒能想到這陳/良會是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從來到清河鄉開始,他的印象中陳/良就是一個暴躁而又自私的鄉下土地頭蛇,從來就是會欺淩弱下,但從這些日子的接觸以來,他注意到陳/良從來就沒有欺淩過鄉裏任何一戶老實巴交的農戶,雖說他手段狠辣,但幾乎都是用在了一些潑皮和外鄉人的身上,反而是曹戶長雖然應天府來的斯文人家,那背後捅人的功夫讓範銘至今記憶猶新,或許陳/良這種人才是清河鄉真正的守護神吧。

“陳叔!”範銘感覺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一時想說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你看你,都多大的漢子了……”陳/良嘴上責罵著,那稍顯黝黑的臉上卻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要說你是咱村裏如今唯一我看得上的讀書人,我問過龔老夫子,他說你是清河唯一一個有望踏入汴京的人,這可不光是你個人的事,這可是關係到咱鄉裏臉麵。”

範銘笑了笑,知道這是陳/良再給自己找台階,“陳叔,我要再說什麽就顯得我虛偽了,有陳叔的這句話,我就是脫了一層皮也要甄試上去。”

“這才對嘛!”陳/良開懷一笑,對於範銘他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孩子腦子好使,天資也好,最主要的是做事紮實,要不是自己沒女兒,還真想招他為婿。

範銘也不知道陳/良的心思,接著問道,“陳叔,這甄試到底要考啥,啥時候靠,我也好準備準備。”

“大概是明年一開春的時候,至於考啥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陳/良摸了那黑臉上的胡茬子,“這是你們讀書人的說道,要說還得去問龔老夫子,不過我估摸著龔老夫子也不一定知道,聽人說這甄試主要是看這新任知縣大人的喜好。”

範銘一時傻了眼,這叫個什麽說法,不過幸好,是要到明年才甄試,還有留了不少的時間去了解,清河離楚丘縣城也不是太遠,一來一回到也費不了多大的功夫。

“這事我讓人去打聽打聽,你嬸子的娘家有個表親在縣衙當差,興許知道些。”

“那就麻煩陳叔了。”範銘站起身來對著陳/良恭敬了行了一個長輩禮,這是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給這個時代的一個人行禮。

“你這是幹啥……”陳/良立即站了起來,一把將範銘攙住,臉上卻頗為動容,“你這孩子。”

正說著話,書房的門再次的被推開了,進來的卻是範秦氏,範秦氏的頭臉上卻掛滿了雪子,仿似已經站在門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範銘一下就迎了上去,“娘,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範秦氏擺了擺

手,掃了掃頭上的雪子,對站在一旁的陳/良道:“方才你們說著話,我在外邊也沒敢進來打攪,卻也是聽了個真切,陳家他叔,我範家將來如果能有出頭之日,我定要天天燒香,供奉你的牌匾。”

“娘,你說啥呢!”範銘被範秦氏的一陣胡言亂語弄的哭笑不得。

陳/良也沒有絲毫的發怒,隻是輕聲的說道:“老嫂子,這沒啥,範銘我是真心喜歡,把他當自家人,要不是我沒女兒,就恨不得將這小子招做郎婿。”

範秦氏沉吟片刻,驀然間眼睛中的光彩亮了亮,道:“他叔,我倒有個法子,可以兩全其美。”

“啥法子,老嫂子,你說。”

“你不是沒有女兒麽,我尋思著把我家婉兒認做您的幹女兒,你看如何?”範秦氏心想這可真是老天幫忙了,難得的一次機會,婉兒認了陳耆長做幹爹,這樣一來名正言順了,兒子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將婉兒娶回來,三全其美。

陳/良望了望範秦氏,又再範銘的臉上停頓了一下,看得範銘一陣心虛,他也知道老娘是什麽意思,但卻又不好明著阻止,或者說一個男人的責任感不允許他說不,也隻得是默認了下來。

停頓了半晌的時間,陳/良終於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好罷,我答應了,不過我可有個條件,從今天起婉兒就要住到我家去,直到你通過甄試為止。”

範銘與範秦氏同時愣了一楞,但隨即有明白過來陳/良的意思,對陳/良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放心吧,陳叔,我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也就不配做個男人了。”

“好,現在可終於像個漢子了。”陳/良用力的拍了拍範銘那逐漸厚實起來的肩膀,興奮的說道:“到時候你通過甄試的那一天,我給你擺流水席,讓全村都跟著樂和樂和。”

“我去叫婉兒來認幹爹。”範秦氏解決了困在心中的一件大事,臉上的笑容完全綻放了開來,就連褶皺仿似都撫平了一般,讓範銘看得又是一陣搖頭,但同時又十分開心,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範秦氏像這樣真正的高興過。

“幹爹!”婉兒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或許是由於範秦氏跟他說了些什麽的緣故,張婉兒的臉始終是紅紅的,始終不敢抬頭看範銘一眼。

“好好好!”看到婉兒乖巧的模樣,陳/良也一時開懷,上前一把將婉兒扶了起來,“今後就這麽說定了,待來日擺了香案,請了中人,也就正式是我陳/良的女兒了,範銘,你今後可要好好的待我家女兒,不然我可不饒了你。”

陳/良一語雙關,縱是範銘也有點吃不消,更不用說此時臉紅的像櫻桃一般的張婉兒了。

“罷了,我先回去準備準備,女兒家的閨房也得弄別致點!”又轉身對範銘道:“你這些時日可得專心讀書,可別誤了大事。”

“我省得的,叔!”範銘將陳/良一直送到了院子的門口。

(本章完)